那人被撲倒在地上,雙手擋住頭上的白異犬,下意識閉上眼睛,感受著對方哈著氣,獠牙卡在他手臂上下不來,僵了一會兒後睜開眼,忽然才想起來——他為什麼要怕一個白異犬?!
周圍路過的人這麼多,許多眼神有意無意地朝他們這掃來,儘管他們並不是看著他,他卻還是覺得臉上燥熱的慌,惱羞成怒地翻身起來,將白異犬奮力揮到一旁:「你說什麼?你居然叫我滾?我只是稱讚了你幾句,你就對我動手,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沈玉皮笑肉不笑說:「我過分?要不是我過來制住你,你這手上的鞭子可就要衝著我師弟打下去了!你這可不是普通的長鞭吧?對著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你好意思嗎!」
「我、我我。」別說是青淵界有這麼個修士不能對凡人隨意出手的不成文的規矩,怕沾上因果,惹得飛升或是晉階時有許多麻煩,就連他們妖修這,也有照顧那些沒什麼力量的幼崽的規矩。
那人支支吾吾半天,強硬的揚起脖子,犟嘴:「我這不是還沒打下去!」
白異犬被到另一邊,撞在牆上翻了個跟頭,沾著一頭塵土就衝著他再次撲上去,就要咬下去的時候,腦海里一個聲音響起:不是自己地盤,不要給師姐惹多餘的麻煩。你不咬,理在我們這。
它嘴巴張開的中途又吧唧一下合上,轉了個道,朝著季驍跑過去。
「是啊,你是沒打下去。那你們這又是在幹什麼?」沈玉拍了拍車上的那一大堆的石頭,「黑霧石,煉器材料之中最最最普通的一種,卻比尋常的石塊要重的多。這麼多,一車,你讓他去給你搬?」
沈玉把季驍扯到身前,又裝似嫌棄地看了眼這人的身材:「你都『搬不動』的東西,讓一個比你小這麼多的凡人來搬。據我所知,妖修本身就比尋常的修士力氣要大,你不臉紅嗎?何況,我師弟為何要幫你搬東西?」
「……」
季驍看了眼對面的人快要爆出衣服的肌肉,還有那高大威猛的身材,又看了眼自己,努力挺高胸脯,試圖能與對方一樣高。
沈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巴掌壓在他肩膀上,又把人壓下去。
幹什麼?都這麼高了,還要踮起腳站得更高,是想跟她比身高嗎?
那人開始瘋狂撓頭,心虛地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周圍快要圍過來的人,問道:「我說要搬就得搬!不是,你都長這麼大了,還小嗎?你幾歲啊?」
季驍清了清嗓子:「十八。」
沈玉疑惑地小聲問:「師弟,你不是十七嗎?」
季驍抿了抿嘴,他不太喜歡提生辰這事,卻還是回道:「師姐,你閉關的時候,我生辰剛過。」
沈玉一怔。
人群中有一人笑出聲:「人家十八,木勒你多少歲啊?」
對面的人抓耳撓腮:「我三百,可我這要是算一算,按照人修的說法,那也是跟他差不多的年紀啊!也是幼崽!」
眾人唏噓一片。
「不是,憑什麼人家幼崽都有出頭的,我沒有啊?」木勒憤憤不平地說:「不行,你不能插手!喂,你也好意思叫女人替你出頭?!這事,你要有什麼想法,我們倆解決,其他人滾開!」
沈玉觀周圍的人都是一副看戲的架勢,並沒有說仗著在自家地盤就要給那人撐腰的樣子,也放下了心,眼神詢問季驍。
「師姐,我自己來。」
季驍說完,走到沈玉身前站定:「你要怎麼解決?」
木勒總覺得他眼底若有若無的譏諷,揉了揉眼,又看不到了,他瞅了一圈,大家都在這,也不好意思故意欺負人,便揚聲說道:「你不是不願意搬嗎?我看你也沒什麼修為,那咱們就用最古老的比試來比!咱們妖修,只論實力,就比一個時辰內,誰在後山抓到的野獸最多,誰就贏得比試,我就讓你在我們這自由走動,不讓你搬東西了!」
周圍人又是唏噓一片,到底還是念著是自己的幼崽,搬來兩個木板,直接說道:「來來來,登記你們各自的姓名,還有要帶到後山的法寶,注意啊,最多不能超過兩個!」
氣氛一下子炒熱了起來,沈玉皺了皺眉頭,只好提醒道:「季師弟,你要覺得不妥,大可提出來。」
季驍點點頭,卻是應下了這場比試。他安撫道:「師姐,過去的日子,我也不是沒有抓過野獸的。」
兩人走到木板那邊,一人報下名字後,木勒把長鞭拿出來,報出名字時還特意看了眼季驍,末了,又說:「另一個法寶麼,就用我的這四雙利爪。姑,四隻爪子算一個法寶不過分吧?」
不過分是不過分,就是你這爪子怕是比法寶還容易抓。
登記的那名妖修瞪了他一眼,又對著季驍問出一樣的問題。
季驍拿出沈玉送他的那柄靈劍。
「靈劍名字?」
還要取名字麼。
季驍看了一眼,低聲說:「……追玉,劍。」
「第二件?」
白異犬在一旁嚎了一聲。
季驍:「我的靈獸可抵一件法寶?」
「可。名字?」
白異犬一聽,一臉期待地看著季驍。
「……小白。」
·
一寫好各自的名字,眾人便興奮地吼叫一聲,把兩人簇擁著往後山走去。
沈玉連插進來的機會都沒有,就見到季驍臨走時,朝她望了一眼,便轉身要進入山里。
「木勒,贏得漂亮點啊——!」
「小子,記得帶些皮薄的回來!」
大概是周圍吼叫聲、尖叫聲、歡呼聲的熱烈氣氛,帶動了人的一絲情緒。
沈玉忽然兩手做出喇叭手勢大喊:「季驍!」
快要看不見背影的白異犬耳朵豎起。
「帶肉多的回來——!」
「嗷!」
漸漸隱去的背影,好像又多了那麼點氣勢。
·
隨著時間的流逝,太陽高照時,應是到了午時。眾人在這山下等著,慢慢地把攤子鋪在地上,有幾個女妖修笑嘻嘻地,拉著沈玉一起來布置場地。
鍋碗瓢盆各個備齊,大缸大缸的美酒「哐當」一聲放在地上。
大約一個時辰快到了的時候,最中間的火坑,嗖的一下,燃起熊熊烈火。負責點火的妖修心滿意足地離去,其他人連忙抬著裝著湯水的大鍋,架在火坑上。
其餘妖修紛紛喊來自己的幼崽,大多數是還未修煉,沒有人形的,有的靈智還未完全開竅,圍在火坑外面跑著圈。
大約是隱居許多年,這裡的人,還習慣用以前的方式過著熱鬧的生活。
「你要來點酒嗎?」旁邊的女修對著沈玉抬了抬碗。
沈玉一聞到酒味,就想起上次喝酒一杯倒的事,立馬拒絕道:「不用。我不能喝酒。」
「那倒是可惜了。」女妖修把碗收回,大口大口地喝著,碗抬得太高,裡頭的酒水都灑出了不少,頗為豪爽的喝酒。
她一喝完,又把自己那邊的肉乾遞過來問:「這要嗎?」
沈玉看了會,她其實現在並不想吃東西。對方大概是看出來了,便主動放下碗說:「要是想吃了,自己拿。不用不好意思。」
沈玉現在一點也不擔心季驍進入山里之後過得如何,莫名有種直覺,他會獲勝。她想了想,覺得能跟這人聊幾句:「你們這,過生辰時,都會送什麼東西?」
女妖修看了她一眼:「什麼都送。法寶、食物、衣服、飾品。」
法寶,季驍現在一時半會也用不上,食物就更不用了,衣服……也不缺。
沈玉問道:「你們這有賣飾品的?」
女妖修:「都是自己打磨的,有寓意。你要送誰?」
沈玉說:「我師弟。就剛才進去的那個。前些日子,他過生辰,錯過了。」
「哦……」女妖修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飾品還是別送了,沒有這個必要。倒不如送送你師弟目前最需要的,他不是你師弟嗎,怎麼還沒有修為?」
沈玉沒想到對方是這個建議,遲疑了一會說:「他靈根有問題,修煉有些難。」
哪知道旁邊的女修一聽就恍然大悟說:「廢靈根是不是?難怪呢。之前長輩就有說過,有些大家族的公子哥,靈根不行,就來尋一下極品妖獸,強制簽訂血契,就能修煉出妖獸品階極限的實力。」
她說完就有些警惕地看著沈玉:「可你若是想在我們這找妖獸簽訂血契,可不行!我們這已經不興這一套了,除非有自願的,我們這也不會有自願的!」
沈玉稍稍驚訝了一下,搖頭說:「不會找你們的。」
那女妖修又放鬆下來:「其實,你們那個白異犬也不是不行,好歹是有品階的,雖然弱了點,可你們不是御獸門,也不需要靈獸多強。你那師弟,總得找個入門的法子吧,不然一直以凡人的身份在修士中生活,太難了。」
沈玉沉思片刻說:「你說的也不錯。」
女妖修又強調道:「要自願的。」
沈玉應道:「回頭我同他們兩個說說,問問白異犬的想法。」
女妖修這才贊同的,又把肉乾推過來:「你比那些個御獸門的好多了。難怪婆婆會把她喜歡的石頭送給你。」
「御獸門……是做了什麼不妥的事嗎?」
「不知道。反正,他們這次闖入我們這,一見到他們,我們就比以前更不喜歡了。」
話音剛落,周圍的人群爆發出一陣喧鬧聲。
沈玉站起來,抬頭看過去,就見木勒用藤條捆著四個野獸下來,然而在他身後,季驍和一頭血污的白異犬,拖著五頭野獸下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他往這邊看了一眼,可這裡這麼多人,她跟前面這些激動的露出獸身的人比起來,怎麼會看得到她?
頂著血污的白異犬,眼睛賊亮賊亮地,咬著一隻野獸的肥腳朝著山下激動地衝下來。
「季驍、小白,贏得比試!」
「來來來,上鍋!吃大餐咯!」
沈玉耳邊聽到木勒被人一群人圍著,笑著教訓他小瞧人。
山上那一人一犬,一個比一個快地跑下來。
快跑到她跟前時,又慢下來,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帶著沉穩的氣勢。
「師姐。」
沈玉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接著聞到一絲香味,她看著地上的那幾頭野獸:「看著都挺……肥的。」
季驍嘴角微微翹起:「都是肉多的。」
沈玉目光仿佛被燙到了似的,唰的一下挪開,隨口找了話題:「嗯、嗯。你怎麼給白異犬取了這麼隨便的名字?」
「因為師姐之前叫了它小白。」
那聲音輕飄飄的,好像就拂在她耳邊。
「師姐是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