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瞥了一眼腳邊的白異犬,彎下腰把白狗放到了籃子裡,點著狗鼻子逗它玩,毫不意外地說:「她來找你了。��
季驍的視線順著她的動作移動,目光定定地落在她手指下的白異犬身上,半晌,才控制著自己沒把那隻狗給扔出去:「師姐你……怎麼會知道?」
「我之前見到她脖子上的紅疹,就覺得她有問題。」沈玉的木籃子,裡面裝了一些零散的、看起來品質並不好的靈石和一些草藥,被她拿來逗弄白異犬。
她說著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撿起地上的碎布,隨意地翻看了幾眼,便扔到了後院裝垃圾的簍子裡:「時間太過巧合。那些被毒蟲咬出的紅疹,更像是在遮掩什麼痕跡。」
季驍怔了怔,抬頭看向四周一圈,又看向上頭的窗口處,見沒有旁人,走近沈玉身邊,低聲說:「我那天,最後確實……掐住了她的脖子,不想讓她逃跑。」
「我知道。那兩小草跟我說了。」
沈玉說:「從我進來那一刻起,這周邊就沒有其他人的氣息。想來那邵蔚是用了什麼手段,從這後院裡瞬間離開,你倒是不用擔心會被別人聽到。她來找你說什麼了?」
季驍的目光從她一直在撫摸白異犬的手上挪開,露出一個惶恐又憤怒的表情:「她居然直接來找我說,她就是那天晚上要闖入師姐洞府的人!還說、還說要與我做交易,助我掌握靈力,讓我幫她從師姐洞府里拿到她需要的東西……師姐,她竟然還威脅我,說我要是兩天內不答應,就跟宗門裡其他人說我是魔修!」
沈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下季驍:「找你做交易?」
不過一會兒,她就拖長音「哦」了一聲,面含笑意地說:「是因為你現在是宗門裡最能輕鬆進出我洞府的那一個?有趣。」
季驍見她一臉笑意的模樣,心裡莫名地跳躍幾分:「師姐,你相信我?」
沈玉笑了一下:「我送出去的東西是一回事,可誰要是偷我的東西……呵呵。」
那最後一聲冷笑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她說完頓了一下,語氣多了一分認真:「季驍。」
季驍應聲道:「師姐?」
沈玉看向他,眼神淡淡的,卻帶著一絲不容忽視的意味:「千萬不要背後做了些對不起我的事,若是被我發現……」
「你就不要喊我師姐了。」
沈玉說完就覺得自己有些衝動了,無聲地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大概是生來的性子,她非常憎惡,自己對一些人付出一點好意得到的卻是背叛。還有每天晚上重複出現的夢境,原主那種沒有人願意站在她這一邊、相信她的絕望感,讓人感同身受,時間久了……連她也受了些影響,更加厭煩。這會聽到這種話,一下子就沒有克制住。
還是不理智。這種話怎麼能就這麼說出來?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
可季驍怎麼說也是她穿過來之後,當作弟弟一樣,唯一有認真照顧的,要是真的被背叛……她絕對會讓他付出相應的代價。
沈玉靜靜的等著,尋常人聽到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不是隨口安慰就是立表真心……
她什麼反應都預想了一遍,結果發現,不管什麼反應,在她這裡始終都是有一層薄薄的虛假。
……這事情不管是從季師弟嘴裡主動說出,還是從別人嘴裡說出,或是從邵蔚自己的嘴裡說出,都能讓人產生隔閡。
這邵師妹還真是好心機。
沈玉等了等,等到的卻是耳邊響起一聲興奮的:「嗷嗚!」
接著,小臂下方的皮膚,被一個毛茸茸的東西瘋狂來回磨蹭,掌心裡傳來一個濕潤的觸感。
沈玉抬起手,就見籃子裡的白異犬拼命地搖著尾巴,見她看過來,又在她手裡舔了一下,然後興奮地轉圈圈。
「我不會。」季驍盯著她說,「若是師姐日後覺得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任由師姐責罰,無論是要將我抽筋拔骨、毀去修為,還是要將我打入地牢,都隨師姐。」
「……」
沈玉心中很是詭異。這回答怎麼聽著感覺怪怪的?什麼叫「我覺得」?覺得跟發現這意思明顯就不一樣了啊!
可能是季驍嘴裡透露出來的意思,表明了自己堅定的決心,「覺得」和「發現」,就是一個是沒有做卻被誤會,一個是真的做了被發現,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成功地取悅到了沈玉。
她哼了一聲,勉強同意了他的回答,手底下的白狗顯得更加興奮,連連嚎叫幾聲。
「……突然一下是怎麼了?」沈玉疑惑地望了望天,「是入春了嗎?突然這麼興奮?交.配的日子到了?這麼快就要給它找朋友了?」
季驍耳根一紅,把白異犬抱出籃子:「是它餓了!」
「哦……」畢竟是別人的靈寵,沈玉不疑有他,把籃子遞給季驍說:「我早上在城裡閒逛時,幫了幾戶人家的小忙。他們送的,你拿這些找掌柜的,給它買點吃的。」
「至於邵蔚的事,她說的話你都別當真,什麼魔修,要是隨口一說你都成了魔修,這天雲宗都別收徒了直接關門算了。而且,此次一行我叫她一同跟著,就是為了盯著她。」
季驍:「那我們要告訴宗主他們嗎?」
沈玉搖了搖頭:「她既然這麼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定是有恃無恐。況且,你說得話,有證據嗎?且等她日後露出馬腳來。」
季驍遲疑地說:「宗門裡不是有種秘法可以查看……」
沈玉慈愛地看著他:「那是在搜魂術的基礎上改的,你現在要是受了這個法術,睜眼就是個痴呆。」
季驍:「……」
這會兒白異犬已經安靜下來,沈玉抱過它,抓著兩個前爪左右搖晃,像跳舞一樣,她讚嘆道:「真可愛。等回去後,另外兩個小傢伙怕是都要失寵了。」
緊跟著季驍就收到她的傳音:有人來了。
「大師姐,你果然在這,是在練劍……」來人走了幾步,這才發現背對著他的沈玉,手裡抱著白異犬,還有一旁的季驍,愣了一下:「原來季師弟也在。」
「蕭師弟?」沈玉抬眼看他,「有何事?」
蕭昱澤從季驍身上收回目光,看上去沒將他放在眼裡,翻手從乾坤袋中顯出一個劍穗,末端有兩顆藍色的珠子,棉繩為白色,樣式好看。
他說:「之前觀師姐擂台一站,總覺得缺了些東西。今早路過這城裡的珍寶閣,一眼便在店裡看到這條劍穗,便買來贈與師姐。」
沈玉沉默地看著他手中的劍穗。
蕭昱澤等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大師姐?」
沈玉:「拿回去。我不收。」
蕭昱澤皺眉問:「為何?」
沈玉說:「我記得之前,你還說著等陸師妹成為靈仙后,就與她辦道侶大典。」
蕭昱澤:「是。這又跟這劍穗有什麼關係?」
沈玉不欲多說,只重複道:「拿回去。」
她眉頭微微地擠出了幾道凹痕,透露出主人的不悅。
蕭昱澤緩緩收回,臉上有一絲難堪之色,這臉色在看到一旁的季驍時更加明顯。
等對方憤憤轉身,大步走出後院,沈玉吐出一口氣,指著前方跟季驍語重心長地說:「看到沒,不要跟這種人學習。」
季驍壓著嘴角點了下頭,贊同說:「師姐說的是。」
沈玉很欣慰,看來這孩子在她的薰陶下,三觀越來越正了。
·
兩人來到客棧內,與蕭昱澤隔了一張桌子坐下。
沈玉為季驍點了一盤包子,就等著約定的辰時一到,眾人前往萬獸林。
小二剛離開他們的座位,門口就走進來兩人。
邵蔚在金洵半個腳之後踏進來,笑眯眯地說:「大師姐,今兒一早你跟金洵道友一前一後走進珍寶閣,可讓人給瞧見了。哎,那珍寶閣的人收到我們天雲宗尋人的消息,一看金洵師兄這腰間的玉佩就直呼是師姐要找的人,就把消息傳給了對面管理問世閣的弟子,要不是我剛好趕到解釋了一下,他們差點把金洵師兄圍起來,逼問好多問題。」
她說著還朝著季驍有意無意地拋了個眼神。
然而季驍看都沒看她一眼,反倒是一直注視著沈玉的反應。
周遭的視線頓時讓人充滿了壓力。
「……」
沈玉震驚道:「那珍寶閣今日這麼忙的嗎?我前腳剛出來,蕭師弟後腳就進去了,沒想到中間還穿插了金洵道友的一腳?!」
邵蔚臉上的笑容一僵:「……什麼?」
蕭昱澤怎麼也有事??
沈玉看向金洵,坦蕩蕩地說:「我只不過想起金洵道友的話,去珍寶閣想問問看,能不能再買到金洵道友的那枚玉佩罷了。不知金洵道友可看中了什麼好東西?」
金洵:「……並無。」
他其實也只是聽到了隔壁的動靜,跟著沈玉走出去想看看她要幹什麼,結果什麼異常也沒發現。
倒是被幾個人莫名其妙地問了幾個問題,這才想起來,當初有個一模一樣的玉簡也傳到了他們天一劍宗,只不過他忙於修煉,無心在意這些。
如今看那玉簡里的畫面,才覺得應當是他想多了。
這沈玉可能確實只是想找那人,並不是為了打探他家中一事才問的玉佩。
季驍這才捨得移開視線,看了眼邵蔚那張令他厭煩的臉,低頭冷笑了一下。
·
這客棧里大早上也就他們幾人起得頗早,明明是一道的,五個人卻分別坐了三張桌子。
等金炎美滋滋地從伸著懶腰走下來時,就發現這樓下的氛圍相當古怪。
他愣神了一會兒,問小二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小二:「卯時。」
他又指著大廳里的那五人說:「這幾人什麼時候下來的?」
小二頂著濃濃的黑眼圈依言回道:「寅時。」
金炎一聽,立刻走到桌子邊,驚愕地說:「結果是只有我一個人睡了一覺嗎?!」
沈玉抿了口茶:「不一定。季師弟應當也是睡了的。」
季驍募地想起屋內的窟窿,乾巴巴地說:「我也沒睡。我屋子裡,發現了老鼠,白異犬一不小心把床板砸出了個洞。」
白異犬:?
小二連忙說:「怎麼可能!本店……本店絕對不可能有老鼠!」
白異犬順著主人的心意,兇狠地叫了一聲。
那小二縮了縮腦袋,又退回去了。
「……」沈玉說,「賠完錢。提前出發吧。」
白異犬看了一眼季驍,又看了一眼沈玉,感覺自己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委委屈屈地嗚咽了一聲,在眾人離開客棧御劍飛行時,故意跳到了沈玉懷中蹭了幾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下。
沈玉樂呵了一聲,就這麼抱著它上了靈劍,順口說:「季師弟,你自己小心點。這靈劍足夠大,你要是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了,我可沒手抓住你。」
「……師姐,我自己抱著它吧。」
「不用。」沈玉笑了笑,「你看它在我懷裡都快要睡著了,縮成一團,多可愛。」
「……」
可這狗在他腦海中的情緒明明格外活躍,睡什麼睡?
季驍陰森森地盯著白異犬的後腦勺。
小白狗背對著他,得意地甩了甩尾巴,還特意眯起眼睛,很享受地在沈玉懷裡翻了個身,偏頭蹭了幾下。
嘶啦——
「季驍!你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能把衣服不小心勾破這麼大一個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