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賭。」

  後面的動靜引來宗主和兩個長老的注意,三人回頭一看,大喜過望道:「玉兒/玉娃娃你居然醒了?!」

  宗主緊接著道:「玉兒你既醒來就快帶著幾名弟子離去,通知君為和其他峰主!這邊交由我們來處理,你帶著他們快走!」

  在場的那兩名弟子剛入靈仙,在這風暴般暴動的力量中基本動彈不得,只能勉強能背靠背,相互依靠。

  長老中雖能抽出一人護著弟子們下山,但這般狀況下,離開一人都會有一份不確定。

  這會兒沈玉醒來,幾人頓時覺得鬆了口氣,不管是說她不再陷入昏迷,還是她現在能帶著這幾名弟子下山,這都是一件極大的好事!

  直到這個時候,宗主和長老心中忽然發覺,玉兒這不過才剛回來沒多久,就因為她膽敢與潤清師兄對峙,又或是她所表現出來的某些他們一時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他們心中原先那個沉默寡言、不敢多說,還當個孩子樣的小小的身影,變得忽然有了稜角,讓人更覺得可靠了起來。

  他們暗暗驚訝於自己的想法,又欣慰,又有些心疼。

  沈玉右手把季驍扯到身後,走下玉床起身說:「不必。宗主,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我雖不是系鈴人,卻是知道這其中癥結所在。」

  宗主聽到這話忽然一個激靈:「你什麼意思?等等,你要說什麼,他現在入魔門口徘徊受不得刺激……」

  「潤清峰主。」沈玉厲聲說,「你從我出生起對我懷有偏見,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懷疑我在這背後會有另一層目的。就你出關後所聽的,全是別人一面之言,宗主長老同你解釋,你不聽!你口中受我糾纏的蕭師弟同你解釋,你也不聽!這外面客棧里說書的都能根據隨便一個修士的小事從頭到尾編出多花來,說得比誰都真,就連你潤清仙尊與瞳仙子當年往事的故事都有七八個版本,全青淵界的年輕修士各個都當了真,金仙以上的各個聽了卻只是一笑。難道你真的分不清什麼是流言什麼是謠言嗎?」

  宗主原是想制止她,驀地看見潤清峰主在他聽到「瞳仙子」幾字後,神色間好似有些清明,腳下一頓,又收回了步子。同時傳音給其他人,讓他們先別出聲打斷。

  沈玉接著說:「不,你是知道的,你明知道有些話不可信你也信了,因為你就是這麼想的,你覺得我就算現在不做,以後也會這麼做!我原先是不懂的,可現在想想你如今的心境都快跌落到仙聖之下,又忽然明白了。青淵界的仙尊各個有名有姓,能將仙尊修成你這副模樣的,簡直寥寥無幾!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若是殺我,不過半日就會傳遍各地,瞳仙子要是在某個地方聽到她曾經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潤清仙尊變成現在這個狹隘、怨天尤人、冥頑不靈的自私的落魄修士,到底是會心生憐憫走出來見你一面,還是覺得你變得不再是她曾經傾慕的仙尊,躲得更遠了呢?」

  她譏諷道:「你不會真的以為,瞳仙子躲你消失了兩千年就真的什麼也不會知道吧!」

  天空黑雲漸漸散去,潤清峰主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冰水,身子忽地一抖,身上的生出的魔氣似有減緩的趨勢,他雙手戰慄不已地抬起,扶住頭。沈玉每一句都戳在了他的致命點上,這事若是真傳出去……他的瞳兒,絕對只會有第二種反應。

  宗主和兩名長老見狀面色一喜,別的也不管了,若是這樣能讓潤清師兄自然清醒,那是最好的一種結果了!

  元隨和元懷直覺自己又聽到了一幢關於他們師父的秘聞,見周圍力量減弱許多,登時挪到了季驍身後,又看對方一副鎮定的樣子,心道這師弟不知者不畏也真是幸運啊。

  「可笑,你又讓我退下大師姐之位,欲將我趕出天雲宗。」沈玉道,「我一步一步走上這個位置豈是你說退就退的!我為天雲宗做了多少事又怎是你一句話就能全部抵消的?!你想趕我出宗門,卻連個像樣的理由都編不出。天雲宗就因一個毫無根據的行事放浪趕出一個快踏入仙聖的大師姐,說出去不是別人笑話我,是別人笑話你!你出去問一問他們,問起我天雲宗的大師姐,有誰不認?你要說我品行不端,我現在就敢下去將所有弟子帶上你與你當面對質!」

  沈玉左臂僵直著掛在那,整個人身帶病氣,看著虛弱不堪,卻身姿挺拔:「你不是還覺得我靠你這個爹才當上大師姐的嗎?今日我就在此立誓,我沈玉,三日後在比武場設下擂台,我既已受傷就讓出一條左臂,接受天雲宗所有弟子挑戰我這個大師姐的位置,直到無人挑戰為止,不下台不休息不間斷!若我中途有一敗,自願滾出天雲宗,改名換姓從頭再來,我任你編排。若是我勝到最後,你潤清峰主以後再無權干涉我任何行事,永不能以你偏見之言再來要挾我!我就問你,心魔誓,敢不敢賭?」

  宗主大驚道:「玉兒你魔怔了?!你身患重傷還立這種誓言?就是你六品金仙的修為也經不起你這麼折騰啊!」

  兩位長老也勸到:「玉兒不可衝動啊!」

  季驍在後面扯了扯沈玉的衣服,後者卻只是帶著安撫意味,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讓他一愣。

  潤清峰主被戳中要害,神智清醒了過來,他眼中紅絲褪去,身上的經脈慢慢恢復正常。

  潤清峰主放下手,抬起頭,帶著壓抑的怒氣連說三個好字。

  不得不說,真是他的「好」女兒,居然能從每一點來反駁他,偏偏每一個都如她所說,都是他丟不起的面子。

  可他偏不信了,天雲宗這麼多弟子,怎麼會是除她之外就沒人勝任這個宗門第一弟子的位置。他還真倒要看看,她廢了一條手臂,還怎麼贏到最後!

  他只說一個字:「賭!」

  沈玉和潤清峰主的腳下頓時亮起一個天道承認的心魔誓陣法,在兩人之間伸出兩道直線,兩條線迅速碰上後,陣法消失。

  宗主他們來不及反應,不過眨眼時間,心魔誓已成。

  沈玉忽然笑了:「你終於清醒了。」

  這意味不明的一句話,瞬間讓宗主生出了一種,和鴻豐和青梧說某些話前一樣的不妙預感。

  「有些話我早就想說了,既然潤清峰主已經清醒,那我就直言不諱了。」沈玉勾起嘴角,嗤笑一聲,「你真是我見過最老的一個,恃才傲物、整日怨天怨地、自以為是的懦夫中的懦夫!就算你當初中的乃是毒中之王艷陽草的情毒,可這世上有無數種解決的辦法,你偏偏選了最不該的一種。你一個仙尊的實力,卻連半天都扛不住,你有什麼臉跟你心愛之人道歉?難怪瞳仙子只當著眾人面給你一巴掌,就躲了千年都不願出來與你一見!」

  「這兩千年,我就見你為了那個心魔閉關出關閉關出關,你找過她嗎?你就只找了百餘年,收到一份瞳仙子說再也不見的玉簡,你就放棄了!從此萎靡不振,心境一跌再跌,你這心境跌得比地陷塌都快!這樣的心性根本不配被稱作仙尊!」

  「再說你過去這麼多年,什麼都不做,就坐在這閉關等人回來。裝深情給誰看呢?是把自己騙得都感動了嗎?我要是瞳仙子,我寧願一牆撞死也不想看你一眼!因為——噁心!你這副樣子,要是我娘還在世也定會後悔為你付出了性命!」

  從打賭時趕上來的君為長老,宗門二師兄、三師姐,還有蕭昱澤等人站在石階處,這會與宗主和青梧長老他們一樣,皆是一副驚駭又失語的樣子。

  潤清峰主臉頰兩邊的肉都看得見在顫抖,他指著沈玉,嘴巴一張一合似想說什麼話,卻猛地噴出一灘黑血,身形倒了倒,坐在了地上。就這麼一瞬,他兩鬢已生出了白髮。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喊道:「潤清峰主!」

  宗主和長老們趕緊走上前,其他弟子們互看了幾眼,遲疑了下,頭一次沒圍上去。

  沈玉朝季驍勾了勾手:「師弟,走了。回去幫我除草去。」

  季驍依言果斷跟上她。

  兩人走出的時候,在場的弟子讓開一條道,彎腰朝著他們行了一禮。

  三師姐屈身時,以極輕的聲音說敬佩道:「師姐,你真厲害啊。」

  其他人小聲說:「也就只有大師姐有這底氣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