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爹,娘
江潮翻滾,北海倒卷,江海入口之處,進發出一道震天的怒吼。
這聲音擴散數十里。
鯉潮城劫後餘生的眾人,都聽到了這聲音。
通天藤小舟隨湍流震盪。
唐鳳書自然也聽到了這聲音一一她背負雙手,來到舟尾,望著北海方向。
「那是——.什麼東西?」
葉清漣神色有些蒼白。
她放出神念,但在北海入口位置,就被滾滾氣浪震碎。
這震聲,似乎來自於某個活的生靈。
「帶這頭笨虎回城。」
唐鳳書甩下這麼一句,而後向前一步,縱身躍進滾滾江潮之中。
北海陵最後的秘密,也揭開了。
秘陵之所以會在蝕日大澤和鯉潮城兩地登陸——-並非自身可以移動,而是因為被大電「銜」在口中。
因為天命金線的貫穿之故。
大耄陷入瘋狂。
求道域開始破碎,整片秘陵都不再穩定。
「玄衣兄,當真不和我一起走麼?」
陸鈺真抬頭看著不斷崩塌的天頂,他向謝玄衣發出最後的邀請。
謝玄衣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回絕:「道不同,不相為謀。」
錚錚劍鳴,迴蕩在破碎道域之中。
沉始終保持著進攻姿態。
見此一幕,白髮道士只是洒然一笑:「既如此,那陸某便先行一步。玄衣兄,你我日後還有相見機會。」
陸鈺真大袖輕揮。
無數雪白紙張自袖袍中翻飛而出,猶如蝴蝶一般將大半片求道域都遮住而後自行燃盡,灰燼散去。
陸鈺真已然離去。
謝玄衣站在原地,神色有些複雜。
十年之前,他從未聽過陸鈺真之名,此人境界極高,行事風格更是古怪到了極點。
若真想帶走自己,明明可以強行裹挾。
可他並沒有這麼做。
陸鈺真給了自己「選擇」
「轟」的一聲!
正當謝玄衣收起沉,準備離去之時,忽而一道巨響!
北海陵天頂徹底破碎,一道手持拂塵的女子身影,隨傾塌天頂,墜入求道域!
這身影,謝玄衣再熟悉不過,
斗笠已經破碎。
他下意識低頭,不敢與這女人目光對視—幸好還有一張麵皮這躲閃舉措,引得一聲笑。
唐鳳書根本不在乎謝玄衣的身份,她只是警了眼少年便收回目光,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求道域懸浮的諸多寶器之上。
最終,她淡淡道:
「你就是陳鏡玄找到的『天命之人」?」
天命之人?
這個稱呼,讓謝玄衣哭笑不得。
「嗯————.算是。」
他只能認下。
「陳鏡玄眼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差,選的都是什麼玩意。」
唐鳳書眼中露出一絲譏諷:「秘陵瀕臨破碎,你一個區區築基,不趕緊逃命,還在想著如何帶走白澤遺物,難道為了機緣,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了麼?」
謝玄衣愜了一下。
很顯然————這位女子齋主,把自己的「滯留」,當做貪婪。
也是。
這求道域中,還陳列著諸多寶器,雖然陳鏡玄的天命金線斬碎陣眼,但【大道筆】殘留的道則依舊均勻包裹著這些寶器。
任誰看到謝玄衣此刻寶器纏身的場景,都會有此判斷。
「我·———」
事到如今,謝玄衣也懶得解釋什麼了。
被這女人發現「沉」,可就糟了。
他正好順勢演下去,擺出一副想要反駁,卻無言以對的模樣。
他太了解唐鳳書了。
既然出現在北海陵...便必定是受陳鏡玄所託,來救自己。
無論如何嫌棄。
唐鳳書必定會救自己一命。
「跟我走!」
果然,一聲冷哼之後,唐鳳書重重揮袖,拂塵掠出,化為千萬銀絲,將謝玄衣裹住。
兩人一前一後,向著破碎天頂掠去!
轟隆隆!
白澤秘陵布設在外的那些陣紋,根本無法阻攔女子齋主的去勢,一撞就碎。
短短十數息。
謝玄衣便被帶著衝出北海陵,撞入滾滾洋流之中。
「唐鳳書如今的境界-應是陰神巔峰,隨時可以衝擊陽神。」
他感受著拂塵沾染的道則。
以及女子齋主那稍稍展露在外的氣息。
謝玄衣心中生出感慨:「十年過去了——-她的模樣倒是沒太多變化,行事風格也是一如既往的蠻橫,不講道理。」
「現在你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愚蠢了麼?」
一道冷斥,傳入心湖之中。
唐鳳書刻意在北海深處停留一剎,讓陳鏡玄挑選的這位「天命之子」,可以看清此刻的景象。
滾滾雷音,隨海潮一同鼓盪。
謝玄衣向身下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頭沉潛在北海深處的「巨物」。
那便是白澤秘陵中提到的大電!
大傢伙的唇吻被金線洞穿,神情痛苦憤怒,正在拼命「咀嚼」著口中的異物。
正是北海陵。
這大傢伙,確實堵住了鯉潮江和北海的入口。
而今日之後··則不一樣了。
它會退入北海,徹底沉潛。
監天者耗費壽命祈求的國運大潮,會以一種可怕的爆發之勢,湧入大褚王朝。
謝玄衣陷入沉默。
而這沉默,在唐鳳書眼中,便很顯然是畏懼、後怕。
「倒也不必怕成這樣。」」
向來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子齋主,靜默數息後,安慰說道:「十六七歲,有如此膽魄,未必是壞事。想得仙家機緣,總要有所割捨—-你此次豁出性命入陵,可曾取得什麼寶器?」
謝玄衣回過神來,他滿臉誠懇地望著唐鳳書,搖了搖頭。
「什麼都沒拿到?」
唐鳳書額頭浮現一抹黑線。
怪不得這少年不願意走。
秘陵那麼多寶器,竟是一件都沒帶走?
片刻之後。
謝玄衣被帶上了岸。
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百花谷那些弟子,早早被送出秘陵,她們與葉清漣會和,完成了白澤秘境的匯報,此刻都在岸邊等候。
「謝真!謝真!」
元苡看到謝玄衣,不顧禮儀,連忙沖了過來。
衝到近前,元苡稍稍了一下。
斗笠被毀,她終於「如願以償」看到了謝真的真容。
這實在是一張很普通的面容,五官中規中矩,談不上俊氣,甚至連清秀都算不上。
不過元苡眼中的欣喜卻沒有絲毫減少。
「謝真,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死在裡面了呢。」
小姑娘的聲音里滿是擔憂。
先前北海深處傳來震天之音,又聽葉師叔說整個秘陵,隨時可能會塌破碎。
所有人都在擔心、「謝真」,而其中最焦慮的,便是元苡。
百花谷弟子們都圍了上來。
葉清漣扶著姜奇虎,好奇打聽道:「這謝真————-到底是哪位大人物的弟子?」」
秘陵里發生的事情,她已經聽說了。
謝真一人獨戰五位洞天!
拋開楚蔓,那四位南疆邪修,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貨色!
能被陳鏡玄看中,執行秘陵任務,又有如此實力,謝真絕不是無名之輩-—」
因此。
皇城司檀衣衛特使的身份,基本也就「坐實」
「這個問題,你還是親自去問我家先生吧。」
姜奇虎笑了笑,道:「這謝真———我還真不認識。」
謝玄衣從懷中取出那把保存完好的蘆葦劍,此次踏入白澤秘陵,他只帶出了兩樣物件。
一是沉。
二,便是蘆葦。
當著眾人的面,謝玄衣將蘆葦交還到了元苡手上。
他看得出來,這位元姑娘是真心實意為自己考慮,實實在在擔心著自己的安危。
「元姑娘大可放心,謝某一切都好。」
於是謝玄衣誠懇說道:「尤其是命好,遇到了唐齋主。」
這敷衍的恭維之話,唐鳳書一向懶得搭理,擺了擺手,就此離去。
不過剛剛走了兩步。
她身形忽然頓住,回首望著謝玄衣,皺眉陷入思索。
不過,遠處即刻傳來的呼喊之聲,打斷了唐鳳書的思緒。
「齋主!您終於回來了!」
「齋主大人!」
鯉潮江畔還有另外一伙人。
正是道門子弟,以及主動參與結陣,對抗大潮的那些陣紋師—--此刻這群人正圍著一個背籮筐的年輕女子,而那位年輕女子顯然無心與人交談,她不斷腳,不斷望向江岸方向,在確認了某個「熟人」的身份之後,鄧白漪快步擠出人群,在數十道目光注視之下,氣勢洶洶來到了謝玄衣面前。
啪的一聲!
籮筐交到了謝玄衣面前。
謝玄衣沉默地看著渾身被江水打濕的鄧白漪。
「姓謝的,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這一番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隨後。
從籮筐里鑽出了一個只有六七歲的稚嫩女童,姜凰雙手扒著籮筐邊緣,小心翼翼打量著外面世界,僅僅露出一雙可憐無辜的大眼晴,最終轉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謝玄衣身上。
「。」
這一聲喊,清脆無比。
所有人全都住。
元苡笑容僵硬。
「娘。」
而對著鄧白漪的下一聲喊,則讓整個鯉潮江江畔陷入了寂靜。
爹?
娘?
那些百花谷女弟子,以及道門子弟,都投來錯愣複雜的目光。
這是什麼情況?自己沒聽錯吧?
姜凰喊完這兩嗓子之後,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謝玄衣對著眾人尷尬地笑了笑,
另外一邊,鄧白漪也是神色複雜,顯然她也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