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誠意

  第322章 誠意

  金身塔頂,燃起了淡淡的火光。

  虛無縹緲的氣運,在佛門術法的作用之下,聚攏掠入那具古老殘破的佛骨之中,骨血交疊燃起,散發出金燦聖潔的輝光。

  「轉世者,保留的前世靈性越多,覺醒所獲得的記憶便也越多。」

  妙真注視著這尊佛骨,「密雲所覺醒的「因果大道』,雖然不俗,但歸根結底只能算作一點靈光,倘若沒有後續更多靈性注入,這場覺醒,註定只是夢幻空花。」

  「所以—————.你們來了大褚。」

  「是。這是——·禪師的指引。」

  妙真微微垂眸:「我踏入金身塔那一刻,便知曉此行不虛。這佛骨正是曇鸞留給後人的造化,

  倘若密雲能夠將其吸收,佛門便會多出第二位能堪大用的轉世者,可惜這具佛骨在此封鎖了三百年,想要汲取靈性,便需要灌入大量氣運。」

  前因後果,此刻謝玄衣盡數瞭然。

  倘若今日那位登頂者實力不濟,那麼這佛骨氣運,興許便會差了一些。

  這種事情上,差一些,是很糟糕的情況,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佛門轉世者的消息,應當是絕密才對。

  謝玄衣挑了挑眉,道:「你就這麼告訴我了?」

  「謝施主的身份,也應當是絕密。」

  妙真微笑說道:「你既祭出沉,貧僧便不應有所保留。有些事情-——」」-瞞不住聰明人。」

  的確。

  謝玄衣已經看出了佛骨的端倪。

  倘若妙真想要遮掩,反而會引起懷疑。

  這般處理,才是最佳的。

  「有一點我不太明白。」

  謝玄衣對妙真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他困惑問道:「梵音寺乃是天下三大宗-—-放在大離國內,更是獨一檔的存在。如今還出現了你這麼一位轉世者,以你的境界修為,放眼整個大離國,難道還有敵手?」

  妙真啞然。

  他感慨說道:「謝施主是不是想問,為何此行西渡,如此匆匆?」

  「是。」

  謝玄衣能夠感到,妙真對今日登頂者的出現,甚是期待。

  誠然,這具佛骨——...對佛門意義非凡。

  任何時刻,能多一位轉世者,都是極其重要的。

  可如今佛門的勢力,難道還缺這麼一位轉世者坐鎮嗎?

  難道正如大褚街巷傳言的那樣,佛門如今遇到了很大的麻煩?

  「不瞞謝施主。佛門處於三百年來最為風雨飄搖的時刻。」

  妙真輕聲說道:「離國國主臥病在榻十年,這十年離國看似太平,實則暗流洶湧,國師納蘭玄策與上柱國陳,與我寺禪師積怨已久,這幾年爭鬥愈發頻繁,梵音寺避了又避,如今已是避無可避·————」

  「」.—哦?」

  謝玄衣發出了意味深長的一聲驚嘆。

  大離國的歷任國師,都精通機關術。

  而這機關術,作為「下九流」術法中的一門旁支,擁有極其漫長的淵源,以及極其完整的傳承。

  大褚大離,各自雄踞西北,東南一角。

  而極東之處,東海無垠,海面之上,坐落著諸多仙島。

  最被世人所熟知的勢力,便是忘憂島。

  而與忘憂島齊名的還有一島,名為「玄微」,又名「鬼隱」,玄微島便是大離機關術的發源地,如今的大離國師納蘭玄策便出身玄微島,乃是當今鬼隱派的集大成者,這位國師的機關控弦手段謝玄衣雖然未曾親自領教,但當年遊歷江湖之時,純陽掌教刻意留下了叮囑。

  倘若去了大離,務必要小心玄微派。

  若非必然,不要和大離國師打交道。

  鬼隱島傳人和監天者一脈,背負著極其偏門的傳承。

  能讓掌教師尊親自叮囑的人,極少極少。

  也正是因此,謝玄衣對納蘭玄策,一直忌憚在心。

  「納蘭玄策的手段,懂的都懂。」

  妙真略帶遺憾地說道:「其實禪師早就看到了『北海陵」破碎帶來的巨大氣運,為了這次轉世,我等待了足足一個甲子,天時地利與人和,本該趨向完美。倘若沒有大離境內的這場波折,我或許可以再晚上那麼幾年「覺醒」。」

  轉世者的覺醒,並非越早越好。

  神魂與宿主相融時間越長,二者契合度便也越高。

  「有意思。」

  謝玄衣忍不住笑道:「所以鈞山的轉世,反而比你更優?」

  「有些時候—-投胎太早,未必是好事。」

  妙真幽幽說道:「真是可惜,如果今日你不來,貧僧便有機會親自揍他一頓了。」

  看得出來。

  妙真很想找個機會,單獨教訓鈞山。

  畢竟他比鈞山要更早開始修行。

  這具金身,已經趨向於完美,兩人真打起來,鈞山十有八九要「落荒而逃」。

  其實換了謝玄衣,戰況也一樣好不到哪去。

  如今謝玄衣生之道則尚未凝聚。

  真打一架,妙真可不會原地站在這裡,硬接兩道則交融的大成劍氣。

  「等等—」

  謝玄衣揉了揉眉心,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佛門要出第二位轉世者了。

  對道門,大穗劍宮而言,可不是好事。

  妙真如今連這個消息,都對自己說,難道是想?

  「謝施主。請恕貧僧冒昧。」

  妙真行了一禮,緩緩開口說道:「此次使團迎接佛骨,請你隨行,與貧僧一同,護送這佛骨返回大離。」

  果然。

  謝玄衣沒好氣笑道:「你這禿驢—一直擱這等著我呢?」

  妙真微微一笑。

  「你是想把我拉到佛門戰線之上?」

  謝玄衣並不輕易上當:「納蘭玄策和陳想要滅佛,你們便找了個好機會,出使褚國,既可以宣揚離國威名,也可以拉攏朋友。」

  「梵音寺與大穗劍宮從來就不是敵人。」

  妙真誠懇說道:「三大宗,本就該是朋友。」

  「好一個本就該是朋友·——」

  謝玄衣輕笑道:「你如今知曉了我的身份,應該也知曉我十年前做的那些事情了。即便如此,

  你還想要拉攏我麼?」

  「玄衣兄。」

  妙真停頓了一下,誠懇說道:「正是因為知曉你的真實身份,所以我才格外想要拉攏你。如果未來再出現北海殺局,你不妨試著躲入梵音寺,我與禪師將會為你提供庇護。」

  ......

  謝玄衣徹底沉默。

  也是。

  在妙真眼中,自己可是一個連大褚皇帝都敢殺的瘋子,一個隨時早就被褚國唾棄謾罵的人物——這樣的人最值得拉攏,也最值得交好。

  「你想拉攏我?行啊。」

  謝玄衣淡淡道:「總得開個價吧,我想看看佛門的誠意。」

  「出家人兩袖清風。」

  妙真坦坦蕩蕩說道,「謝施主想要什麼?別的俗物沒有,佛門有的儘是誠意。」

  謝玄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聽這意思,是什麼都不打算給?

  「按大褚和大離這些年的規矩,使團西渡之後,返回國內,須得有人相護,以顯誠意,互表禮儀。」

  微微停頓了一下,妙真再次笑了笑,說道:「此事一直由書樓負責操辦,如若貧僧沒有猜錯-——這次護送使團返離的任務,本就該落在施主身上。」

  這一語祭出,徹底擊破了謝玄衣趁機敲一筆竹竿的計劃。

  自己護送梵音寺使團返回大離,這筆買賣,已經答應陳鏡玄了。

  可誰會嫌棄多賺一些?

  謝玄衣有種被算計了個透徹的感覺——-他幽怨盯著妙真:「鈞山親口對我說,說你這禿驢只會打架—看來這一世你還學會了不少東西啊?」

  「謝施主,不必拿這種眼光打量貧僧。」

  妙真苦笑一聲,無奈解釋道:「我如今只是修成了神足通。此次西渡,意義重大,有些事情,

  禪師提前有過叮囑。」

  佛門的禪師,乃是和自己師尊一樣地位的人物。

  三教領袖,超然物外。

  如果單論年齡,這位佛門禪師甚至比起純陽掌教,還要大上不少。

  如此一來,謝玄衣便不感意外了·—」

  前世他想修行第二條劍道之時,苦於體魄不夠,曾去往梵音寺,嘗試拜訪傳聞之中的禪師,佛門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煉體聖地,如若禪師願意指點一二,那麼自己的「第二條劍道」說不定便能窺見一縷希望。

  只可惜。

  滿懷希望前去,謝玄衣卻吃了個閉門羹。

  擊敗佛門一眾年輕高手之後。

  謝玄衣依舊沒有見到那位禪師。

  不過—

  當年禪師卻是托人送了謝玄衣一枚竹簡,上刻一句話:月滿則缺,道缺則滿。

  當年謝玄衣看了一眼,便將丟掉。

  他只當這是禪師對自己行事的批評。

  那年謝玄衣殺的大褚大離,兩國江湖,一片聲。

  所謂月滿則缺,說的不就是自己的劍道?這是希望自己低下頭來,不要高調行事?他還未登上劍道絕巔,怎會輕易低頭?

  可如今來看,這句話似乎還有更多深意。

  自北海長眠十年之後。

  謝玄衣帶著無盡缺憾,開始了第二世修行,這條殘缺之道,卻是意外得到了「圓滿」—」」-或許禪師當年看到了這一角未來,故而才會選擇避之不見?

  「佛門有禪師坐鎮,怎會落入這般境地?」

  謝玄衣收回飄散思緒,拋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大穗劍宮有師尊坐鎮。

  誰敢打滅宗的主意?

  「大勢之下,即便是禪師,也要低頭。」

  妙真很是隱晦嗨地開口,他搖了搖頭,神色掠過了一抹淡淡的哀意:「更何況-禪師已經活了太久.

  沒有人知道禪師活了多久。

  這數百年來,佛門領袖更替過很多次,但禪師始終存在,時代如洪流向前碾去,大世來臨之時,他是隱於怒濤下的浪花,氣運枯竭之時,他則成為了默默潛流的江河。他才是佛門真正意義上的「領袖」,他注視著大離國的起起落落,也注視著人間的離合悲歡。

  可沒有人能逃過死亡。

  妙真說出這番話,謝玄衣便明白了。

  禪師的剩餘時間,恐怕不久了,

  不過這句話——-自己怎麼覺得有些耳熟呢?當年謝玄衣登門拜訪之時,佛門弟子也是這般帶著哀愁,遺憾,以及悲傷的情緒,告訴自己,禪師年歲太大,需要靜養。

  「謝施主。」

  妙真忽然誠懇說道:「你如今在大褚境內,應當也有不少敵人吧?」

  謝玄衣愜了一下。

  這個問題問的—·相當有趣雖然「謝真」只是出現了不到一載,但卻是樹立了相當多的仇家。

  單單謝玄衣弟子這個身份。

  便讓謝玄衣完美「接過」了當年所有未完的仇怨,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了,大褚皇城,乃至四境各地,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你,什麼意思?」

  謝玄衣意味深長開口。

  「我想———·謝施主需要一個清淨。」」

  妙真微笑說道:「被仇家注視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大褚有很多壞人,其實一直盯著施主,興許當年的北海殺局,他們都未曾出手,可如今謝施主一但離開褚國邊境,便能夠窺見這些人的真實面目。」

  謝玄衣忍不住笑了出聲。

  他當然知道,有很多人盼著他死—-這些人很懂忍耐,往往要等到最後時刻,才會選擇出手。

  比起那些站在明面上的敵人,謝玄衣更討厭這些藏在暗處的蠅營狗苟。

  這就是他答應陳鏡玄的一個原因,

  他本就要借出使,斬殺這些暗處的仇敵。

  「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

  謝玄衣望著妙真,越看越是順眼,忍不住誇讚說道:「明明你身為梵音寺的當今佛子,可為什麼我看你,看不出絲毫的慈悲之相呢?」

  「或許是因為貧僧自幼修行的佛法中,並沒有太多慈悲之道的緣故。」

  妙真合十,行了一禮:「今日你我二人在金身塔的交談,有佛國結界籠罩,絕無第三人可以聽聞,即便是監天者也不可能窺伺絲毫--」-出家人不打逛語,只要謝施主願意與佛門「同舟共濟」,

  那麼妙真便願意全力相助。離開褚國之後,謝施主的仇敵一旦現身,貧僧便會與施主一同出手,將其超度。」

  超度二字。

  妙真說得很輕。

  但籠罩金身塔的這一圈梵文,卻是盪出了凌厲的殺意!

  謝玄衣在苔嶺見過妙真出手降魔的畫面。

  這傢伙的超度,是真正意義上的超度,恐怕比自己還狠。

  妙真再次行了一禮。

  「謝施主要誠意,這———便是貧僧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