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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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4章 新雨

  「今夜的風兒甚是喧囂。」

  鈞山真人仰面眯眼,愜意說道。

  熒城是個不錯的小城,小城往往靜謐,但這樣有煙火氣的實屬少見,來自京城的驟雨在下半夜終於停歇,熒城街巷燃起燈火,許多年輕男女結伴撐傘出門,城外小湖多了許多不眠之客,有人點了花燈,站在湖畔望去,能夠看到整座熒城的倒影,以及搖曳生輝的花火。

  以春風做傘的謝玄衣,與鄧白漪,鈞山,就站在這座湖畔前。

  他們三人的組合很是奇怪。

  年輕男女,以及一個老氣橫秋的道袍稚童「是挺喧囂。」

  謝玄衣抬頭,淡淡道:「我本以為這場雨會一直持續下去。」

  鈞山真人當然聽出了言外之意。

  他笑了笑,道:「雨早些停,是好事。」

  今夜風兒喧囂,相見甚歡。

  謝玄衣和鈞山真人達成了共識,鈞山會搞定歷塵,北狩恩怨一筆勾銷-雖然不知道這位真人會用什麼樣的方式,迫使歷塵服從,但謝玄衣對這樣的交易並不排斥,對他而言這一切都沒有損失。

  他已經做好了應戰準備。

  但如果太平自然是最好的。

  「雖然今夜雨停了,但下一場雨———」」應該很快就要來臨。」

  鈞山真人忽然開口。

  「哦?」

  謝玄衣挑了挑眉,「你是指『盪魔」?」

  「..—盪魔這件事情,我早有耳聞。」

  鈞山真人背負雙手,悠悠開口:「大褚皇族自翊身份高貴,對南疆三大宗不予理踩,即便三大宗搖尾祈憐,皇族依舊不急,明明紙人道已成心腹大患,可依舊視若無睹,小丫頭,你可知聖后為什麼要如此行事?」

  說到後面。

  站在二人中間的鈞山真人微微挪首,望向鄧白漪。

  「啊?」

  忽然被點到的鄧白漪顯然沒想到還有提問這麼一出。

  關於盪魔一事,其實她只是隱約有所耳聞。

  道門作為天下第一宗,情報工作自然做得十分周密,前些日子她在鯉湖練劍,累了便回玉清齋山門修行,期間聽到了兩名女弟子竊竊私語,便是提及了未來可能進行的「盪魔」之舉-—-為了防止魔宗肆虐,也為了錘鍊弟子修行,每隔一段時間,道門都會派遣齋內弟子,前往南疆十萬大山,

  剿殺魔頭。

  那兩位女弟子言語滿是擔憂,聽其意思,便是再過些日子,可能就要舉行一場相當盛大的「盪魔」之行。

  大褚皇族牽頭,道門自然要附和,出力。

  最辛苦的,便是齋內普通弟子,境界低微,修為薄弱,一旦與魔頭交手,便極有可能殞命。

  這天下的修行人,大多是奔著長生而去。

  誰願意辛苦搏殺?

  「聖后之意豈是我這樣的草芥隨意能夠揣摩?」

  鄧白漪很是謹慎。

  她下意識望了望皇城方向,縮緊口風。

  「放心,那老妖女在仁壽宮閉關呢,陣紋高鑄,天機封鎖。」

  鈞山真人笑道:「你就是罵她一萬句,她也聽不見。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褚清死後她手握重權,成為了史無前例的『特殊皇帝』,可名不正言不順,想要讓大褚王朝徹底臣服於自己,可不是簡簡單單清遣北郡就能完成的。」

  鄧白漪懵懵懂懂,一片茫然。

  這番話,看似是說給她聽。

  但實際上謝玄衣很清楚,這鈞山真人,是在說給自己聽。

  「盪魔之舉,由大褚皇族牽頭,道門勢必要隨之附和,大穗劍宮,乾天宮,各大聖地,世家,

  也須得出力。」

  鈞山真人平靜道:「討伐紙人道,乃是順應天命,這般仗勢,理應由天子坐鎮。若我猜得沒錯,聖后會將此權『下放」,只可惜紙人道並不是這麼好殺的,沒人願意輕易賣命。」

  「為何?」

  鄧白漪好奇問道:「以道門的實力,難道還拿不下一個小小的紙人道?」

  她親自去過道門。

  那宏偉莊嚴的山門,以及傳承千年的豐厚底蘊,著實令人震撼。

  「這世上絕大多數的戰爭,都不是將雙方實力,拿在台面之上衡量比較那麼簡單。」

  「南疆乃是毒瘴之地。」

  鈞山真人笑道:「尋常修士,踏入其中,元氣無從補給——---需要服用丹藥,才能維持紫府穩定。而那些邪修,則是早就放棄了正常修行的可能,另闢蹊徑,他們無需天地靈氣,亦可全力廝殺。這便意味著,大舉攻打南疆,會冒著極大風險,而且毫無收益。」

  南疆乃是一片實實在在的雞肋之地。

  除了那些魔門邪修,根本無人會在此居住,修行。

  「除此之外,南疆地形複雜,猛獸遍地,瘴氣橫生,四處都有邪宗陣紋。」

  鈞山真人繼續道:「換而言之---這裡就是一片巨大的『蠱界」,因為條件過於惡劣,大褚和大離都不願插手其中,只需放縱那些魔門修士在南疆爭鬥,便自然而然會誕生出所謂的蠱王。」

  鄧白漪眼神一亮:「三大宗,就是「蠱王」?」

  「不錯。」

  鈞山真人淡淡道:「那些魔門修士,在南疆撿了些千年前的遺留道藏,藉此開山立派,只可惜資源匱乏,底蘊淺薄,終究無望大道。三大宗的那些稱聖邪修,實力也就平平,或許幾人聯手,靠著宗門秘法加持,才能夠與陽神斗上一斗,他們唯一值得稱道的優點,便是「團結」了。」

  被大褚和大離裹挾其中,三大宗想要活命,必須團結!

  也正因為這份「團結」,使得兩大王朝,對這長滿倒刺的雞肋之地徹底失去了興趣。

  「只不過新的蠱王已經出現了。」

  鈞山道:「三大宗聯合起來,都不是紙人道對手。這樣的邪宗,想要剷除,談何容易?能夠一手將紙人道栽培至此的那位道主,又怎是易於之輩?」

  「是這個理。」鄧白漪神色凝重,頗感緊張。

  「所以南下盪魔,可謂是一件極其吃力,又不討好的苦差事。」

  鈞山真人笑道:「三大宗不願做這樣的苦差事,大褚皇族自然也不願——-但只要最上面的那位堅持意見,這件事情終究會被推行,這份苦差事早晚要落到某個倒霉蛋的頭上。」

  鄧白漪陷入沉吟思索之中。

  這一番梳理,讓她對盪魔之事,大概有了概念。

  「不過我要說的『下一場雨』,卻不是盪魔。」

  鈞山真人話鋒一轉,微笑道:「今夜南疆使團都被你和妙真殺了個乾淨,這件事情就算推進再快,也要等上片刻——皇城還能太平安寧許久。「

  「別賣關子了。」

  謝玄衣嘆息道:「妙真對你動手,不是沒有原因的——」

  鈞山真人沉默片刻,道:「今夜之後的下一場雨,就是妙真。

  「梵音寺的西渡使團,從大離王朝出發,跋涉數千里,不僅僅是為了迎接佛骨這麼簡單。「

  「他們今夜已經抵達苔嶺,明早便會落足大普渡寺,開壇講道。」

  鈞山真人輕聲道:「十年之前,劍宮封山,道門避世,梵音寺也遠遁塵囂。如今氣運倒流,大世將至,劍宮道門梵音寺都重新回到了俗世之中,這是妙真宣傳佛法的最好時機,屆時會有無數人來大普渡寺,瞻仰佛跡,其實大褚子民還是很務實的,比起相信書卷上的道理,他們更願意相信拳頭。」

  謝玄衣明白鈞山真人的意思。

  一直以來。

  世俗間關於道門,大穗劍宮,梵音寺的敦強熟弱,爭論不休。

  道士,劍修,和尚,究竟誰更厲害?

  這樣的問題,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得到一份答案。

  天驕榜上的排名,便是答案。

  而當年。

  那個登上榜頂的人是謝玄衣。

  若干年後,一切都是個循環,輪迴重新開始倒轉。

  「我聽說—-方圓坊正在對天驕榜的排名,進行最後一次整理。」

  鈞山真人笑了笑,「氣運之說,虛無縹緲,卻又真實存在。無論是道門,還是梵音寺,都很重視這一次的「俗世氣運」,轉世真人的出現,其實便暗合了這份冥冥之中註定落下的巨大氣運。」

  「所以你來皇城,是為了道門氣運。」

  謝玄衣當年奪得天驕榜首之後,蓮花峰氣運噴薄,霞光進發。

  如今氣運倒卷,乃是比當年更加絢爛的盛世。

  這次的氣運,只會更甚。

  「是,也不全是。」

  鈞山真人幽幽開口:「這份氣運,道門可以不拿。但無論如何———不能讓梵音寺拿去。」

  其中道理。

  其實先前交手之時,他便已經講明。

  道門和大穗劍宮,畢竟同處一座王朝,妙真帶著使團西渡,倘若當真打遍同境無敵手,勢必會將大褚王朝的氣運掠走·—這般行徑,道門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前輩劍意精湛。」

  謝玄衣誠懇說道:「妙真未必是你對手。」

  「我和他打了很多年,我很了解他。」

  鈞山真人擺了擺手,渾不在意:「不怕你笑話,當年我兵解轉世,或多或少有『自我了結」的意思——-真正貪生怕死的大修行者,怎會捨得就此坐化?我雖得證陽神,但這條大道卻有殘缺,即便修行下去,也永遠不可能抵達『天人」。不過既然上天給了我重新來過的機會,便說明我如今還有一線希望。但我著實沒想到,妙真竟也不想活了,成功轉世,而且轉世復甦地比我更早,他這輩子運氣比我還要更好一些,前世的『神足通」,『天耳通」都得以保留,除此之外,還留了一尊菩薩神胎,駐存丹田之間。倘若在大普渡寺交手,此戰有七成概率,我會落敗。」

  這番話是謝玄衣沒想到的。

  他本以為,轉世真人,以陽神之境,重來一次,這一世,自當銳意無比,席捲同境。

  但鈞山的性格卻是淡泊如風。

  當著自己的面,尚未開戰,便便說出了「七成落敗」這樣的失勢之話。

  「你可不要以為是本座怯戰。」

  警了眼謝真,鈞山有些憤怒,又有些無奈地了腳。

  「上輩子我和他打了不少架,這傢伙雖然皮糙肉厚了些許,但和師兄逍遙子卻是沒法相比的.——.·我經常打贏他的!」

  他盡力為自己辯駁,但說著說著,面露悲憤,長嘆一聲,抖了抖寬大衣袖。

  風吹過。

  道袍翻飛,顯得他更加小巧玲瓏,以及袖珍,還微微有些可憐。

  「他娘的這輩子轉世,輸就輸在了年齡。」

  「原來投胎要趁早,是真的。」

  這一世。

  他比妙真要年幼許多。

  這身段,就要矮上一大截。

  神魂復甦晚了一步,大道修行就晚了一步。

  轉世真人打架,拼的是前世積累,神魂底蘊,這兩者都相差無幾的情況下—-比的便是誰修行時間更長。

  這一點,妙真完勝。

  「竟是這個原因麼—

  聞言鄧白漪神色有些古怪,她小心翼翼重新打量了一下鈞山真人的個頭,聽聞梵音寺佛子妙真身材魁梧,猶如羅漢,這麼來看鈞山能有三成勝率,便已殊為不易。

  「這一世,我停留在洞天之境,便是為了補全大道。」

  鈞山真人鬱悶說道:「洞天落定,鑄成道則,便再無回頭之路-—-我前世為了追求修行之速,

  做出了許多錯誤決定。可想要打贏妙真,唯一的手段,便是放棄這殘缺道則的參悟,先他一步,再次提前晉升陰神。你讓我如何甘心?」

  他想贏下妙真,為道門爭奪氣運,似乎唯有一條路。

  那便是放棄自身機緣,走前世老路。

  .....

  謝玄衣陷入沉默,他已經隱約猜到了鈞山真人接下來要說的話。

  「姓謝的,不若你我做個交易。」

  鈞山真人咧了咧嘴,笑眯眯提議道:「今夜苔嶺我仔細觀察了,你小子道則夠強,手段夠狠,

  保底能和那個妙真打個五五開,要不我將玉清齋的劍術盡數傳授於你,你替我去揍他一頓,既能得了天驕榜的美名,又能爭了這大穗劍宮的氣運,一舉雙得,豈不美哉?」

  「??」

  謝玄衣翻了個白眼。

  果然。

  他就知道鈞山真人的目的,是攝自己和妙真打上一架!

  (今夜修文時間有點長,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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