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紅亭
商儀以神念浸入竹簡之中,探查之後,有些失望,
果然。
謝真沒有對道門贈出大月國古文。
這竹簡內,藏著一份劍術總綱,商儀來不及細看,卻能隱約感覺到劍術玄妙,大有深意。
「我在玄水洞天內,看到一位劍宮前輩演化劍術,這劍術與玉清齋傳承有七八分相似。」
謝玄衣微笑說道:「這份劍術綱領,便是謝某送給玉清齋的禮物。「
商儀神色微妙。
據說千年之前,玉清齋祖師,與大穗劍宮的那位初代掌教,曾有過一段極深的淵源,所以道門七齋之中,唯有玉清齋修行劍術。
這··的確是一份貴重禮物倘若自己回宗,能夠靜下心來,細細參悟,必定受益匪淺。
她捏著這枚竹簡,有些猶豫要不要收。
「若不收下,麻煩反而更多。」
謝玄衣傳音道:「今日北郊別苑之事,會一五一十,傳入外人耳中。還記得大月國我給你的那枚竹簡麼?」
商儀眼神一亮。
謝嵊之死的真相·..沒幾人知曉實情。
她聽說了元慶樓的風波。
也猜到了江寧家主不予追究,太上齋主息事寧人的原因。
謝嵊之死,若是細究,便會牽扯出崇龕大真人!
「與先前那枚竹簡相比,這枚竹簡不重要。」
謝玄衣淡淡道:「若是返回道門,有人索要這份劍術綱領,商姑娘直接給出便是-無論如何,北狩一趟,不能無功而返,手裡總要有個交差的物事。」
「你為何幫我?」
商儀起眉頭。
她與謝真,不過萍水相逢,數面之緣,而且更多是刀劍相向。
崇龕之事,謝真竟是告知於自己。
還有這枚竹簡,謝真大可以不贈。
「互幫互利罷了。」
謝玄衣洒然一笑:「北狩一場,我只是與太上齋撕破臉皮,總不至於和整個道門為敵———.」
他知道,道門七齋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和氣。
道門太強大,七齋各有所長。
每一齋單獨拎出去,都足以雄踞一方。
七齋齋主,看似平起平坐,但其實有地位高低之別,香火齋燭道人位列最後,天下齋唐鳳書穩坐鰲首·——這是天下人都知曉的排名,只是其他幾位齋主,當真就同意這個位次麼?
太上齋主歷塵,素來獨來獨往,行事激進,招惹了不少仇家。
平日裡這些同門,礙於門規,不多說什麼。
但私下裡,必定也有所不滿,
北狩之事,畢竟只是小輩之爭,謝玄衣很清楚,其他幾位齋主,並不會為了一個死去的方航,
做出和歷塵一樣的偏激行動。
贈出這份劍術綱領,便是要緩和與玉清齋的關係。
「此次北狩,發生之事,我會原原本本,告知師尊。」
商儀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關於你先前給出的那枚竹簡內容——-也不會有所隱藏。」」
謝玄衣依舊是淡然地笑了笑。
他給出那枚竹簡,就不怕商儀告訴其他人,擔心事情鬧大的,不是自己,而是崇龕。
那枚竹簡最大的作用。
就是讓崇明白,赤龍氣運的確不在自己身上。
想要拿回根種二十載的因果福緣,就需要跋山涉水,去往千里之外的妖國。
念及至此,謝玄衣有些感慨,
也不知敖嬰現在如何了—
蓮花令沒有什麼動靜,妖女許是找到了一處偏僻山水,已經開始閉關修行了。
眾人陸陸續續離開北郊別苑。
謝玄衣到最後,也沒看到太上齋主的身影。
這一點,稍稍有些遺憾。
「祁師兄說,歷塵離開皇城之後,一晃便失去蹤跡,不知去了哪裡。」
黃素傳音在心湖內響起:「今日別苑,應當不會再起風波了。」
「如此也好,今日辛苦師叔了。」
謝玄衣抬頭望著天頂,大日墜沉之後,夜幕深沉,幾縷流雲之中,坐著一襲黑衫。
黃素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
她坐在拂流雲上,默默注視著北郊別苑的一切。
「沒什麼。」
黃素對此並不在意,不過她忽然來了興趣,挑眉問道:「你今日殺齊羽,是隨意而為,還是精心挑選?」
她看得出來,先前這一齣好戲,是謝真故意為之。
當著百花谷的面,飛劍斬首,擊殺齊羽。
這是在敲山震虎,提醒盧鳶,不要再做錯事。
「這叫什麼話—我像是濫殺無辜之人嗎?」
謝玄衣輕嘆一聲。
黃素陷入沉默,這少年的語氣,氣質,與自己師兄簡直一模一樣。
「若是沒有證據,我怎會出劍?」
謝玄衣笑了笑:「殺他,便是因為他該殺。」
「皇城司里—·有你的眼目?」
黃素微微歪斜頭顱。
她不太明白。
「師叔稍等片刻,自會知曉。」
謝玄衣離開別苑。
他馭氣而行,來到了十數里外的一處荒野山頭。
懸在天頂,始終不露面的黃素,一路默默跟在謝真劍氣之後。
此刻,她起好看的眉頭。
這處荒山竟然蓋了一座紅亭,最重要的是,這座紅亭四周,懸著一張張符篆,一枚枚寶器,這些符篆寶器,隱隱約約串聯成陣。
她的劍氣,竟是被格擋在外。
這是一座品級極高的大陣。
這座臨時搭建的紅亭,更是一座靈寶級的寶器!
紅亭外,繚繞著淡淡的霜雪。
這些霜雪,攔住了黃素的劍意探查—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黃素已經得到了自己好奇的答案。
一位衣著樸素,腰掛葫蘆的俊美青年,就站在紅亭之外,默默等待。
煉器司首座,秦家嫡長子,秦百煌。
除此之外。
還有一道熟悉身影,立於紅亭之外,此人騎在馬背之上,神色冷漠,腰佩鐵劍。
正是先前那位負責封鎖太上齋別苑的特執使。
鐵面。
這兩人的出現,便解釋了北郊別苑發生的一切。
這並不是一場意外。
而是蓄謀已久的刺殺。
元繼謨的神魂審查,極其隱蔽,但審查內幕,卻是瞞不過親自參與的特執使。
秦府幕僚諸多,鐵面正是其中之一。
別說動手者是謝玄衣。
即便換了其他人,今日這場刺殺,也一定抓不住「刺客」。
黃素輕笑一聲,自己這個小師侄,倒是挺會安排驚喜不愧是書樓出身,竟然還藏了這麼一手。
「秦首座。」
謝玄衣踏入紅亭陣法之中。
他抬起頭來,注視著眼前這張熟悉面孔,微笑說道:「我們又見面了。」
「太上齋別苑的案發現場,已經處理妥當。」
「這片葉,沾染了一縷劍氣。」
秦百煌抬起手掌,一旁的鐵面從臂彎鐵兜里取出了那沾染鮮血的葉片,遞交過來。
「你是謝玄衣的弟子,應當精通刺殺之道。」
特執使鐵面注視著謝真,面無表情問道:「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失誤——-萬一讓太上齋主看到了怎麼辦?」
「鐵面大人眼力不錯。」
謝玄衣笑了笑,道:「不過————-有這片葉,沒有這片葉,當真有區別嗎?」
「自然有區別。」
鐵面下意識道:「這是有證據,沒證據的區別,天大的區別。」
說完之後他便意識到了不對。
這個道理,應用在大多數場合上,都是沒問題的。
但此事上,其實還真沒有那麼大的區別他下意識封鎖現場,清除證據,是出於多年的習慣。
但太上齋與謝真的矛盾,已經無需上升到「證據」這一層面了。
「你是故意的?」
鐵面皺眉說道:「你想在北郊別苑,故意留下這片落葉,激怒太上齋主。」
謝玄衣笑而不語。
「不僅僅是激怒太上齋主。」
便在此刻,秦百煌開口了。
他望著眼前少年,輕輕一嘆:「你還想激怒元繼謨。」
從皇城司內部,得到準確的消息,殺死泄密的敵人。
這一劍,刺的不僅僅是太上齋。
「不錯。」
謝玄衣微笑道:「還是秦首座看得通徹。』
「你知曉今日北郊別苑的這齣戲,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嗎?」
秦百煌道:「特執使鐵面會離開駐守十年的皇城,去往外地,可能很久都不會回來。」
元繼謨不是傻子。
齊羽死後,他便會徹查皇城司內部,與審查有關之人,一個也逃不掉。
鐵面既然選擇與秦家站在一起。
便要承擔「暴露」的後果。
唯一的選擇,便是離開皇城,離開皇城司。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是壞事。」
謝玄衣淡淡道:「我留不留下這一片葉,鐵面都得走。」
是這個理。
秦百煌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他認真注視著謝真,神色嚴肅,「謝真,你應該清楚,這一次我為何幫你---看在你死去師父的面子上,也看在書樓的面子上,秦家放棄了一位深埋皇城司多年的特執使。」
謝玄衣漸漸收斂了笑意。
他望向紅亭。
紅亭被風雪纏繞,裡面隱隱約約露出了一道身影。
坐在紅亭內的那人,默默觀看著這一幕。
謝玄衣嘆息一聲,道:「若只是為了說這些話,今日秦首座大可不必出面啊——
「自然。」
秦百煌冷冷道:「我今日至此與你相見,你難道不清楚是何原因麼?」
這一次,死了三位年輕天驕。
方航,謝嵊—————還有秦萬煬。
秦家雖然沒有表態。
但秦家同樣需要一個答案。
「秦萬煬並非死於我手。」
謝玄衣取出竹簡,丟了出去,平靜說道:「他死在煙邪手中,這枚竹簡,便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