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古戰場
凰火直擊魂靈。
劇痛之下。
青隼空白的心湖之中,倒映出一幕幕支離破碎的畫面——·
這般炙熱,這般灼燒,如此熟悉。
他腦海中的記憶雖被清空。
但這痛苦·—-卻是被身體牢牢記住。
「這是,凰火?」
青集死死盯著眼前少年。
他想起了蓮花峰小院交手的一幕畫面,自己似乎是遭受了凰火襲殺。
可為什麼。
謝真能夠動用凰火?
謝玄衣當然不會回答青集的任何問題。
這把重劍,從青隼頭頂刺入,盪出無數火星。
凰火侵入肺腑!
謝玄衣知道,想要以洞天境殺陰神,是何等困難。
不過青隼是個例外,因為「火噬」之故,如今的他只剩最後一口氣。
凰火入體之後。
這位先天離火聖體的「火噬」在這一刻攀升到了極致這一劍裹挾著萬鈞威勢,強行壓得青隼跪下,雙手按在地面,口中爆發出痛苦哀豪。
「聽啊——..—
謝玄衣面色凝重,再次合掌。
烈焰轟鳴!
小凰火陣在這一刻殺力匯聚合一!千絲萬縷劍氣注入重甲之中!
整座雪山都被重劍擊碎,徐徐崩塌,無盡洪流雪潮向著四面八方奔騰而去。
二人周身,漾出一道道赤紅光華,化為一片方圓百丈的大球。
雪山崩塌引發的大雪洪流,撞入赤紅球域範圍之中,頃刻之間就被點燃,化為炙熱蒸汽,宛如一道道神霞。
「轟隆隆!」
青隼神色獰地撐跪在地,承受著重劍刺入神海的痛苦。
他身上重甲被流淌的烈焰勾勒出豌蜓破裂的釉紋,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更像是一座隨時可能噴薄的火山。
火麟甲本可以壓制離火聖體的「火噬」,但外來凰火卻是破壞了這道平衡——-他此刻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去思考,竭盡全力也只能將頭顱抬起,一雙猩紅眸子,死死盯著眼前的黑衣少年。
青隼的世界,只有這麼一道身影的存在。
謝玄衣與青隼對視。
他神色平靜,持續不斷地釋放著劍意。
這一戰。
看似是「碾壓」。
但其實.....並非如此洞天與陰神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道!
晉升陰神,需要洞天圓滿,而後凝聚道則·—
但道則的凝聚,其實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有一些修士,雖然洞天圓滿,但在「參悟大道」之上,極其緩慢,時年半載,只是參悟了一小片道則,無法構成完整大道-如此一來,便算得上是所謂的「半步陰神」,半隻腳邁入陰神門檻之中,半隻腳已經超脫洞天之上!
不要小瞧這一縷道則。
哪怕是殘缺不整的大道,也具備極其強悍的力量。
謝玄衣當年參悟的道,只有一個字。
滅。
滅之道。
這條大道,他已經走過一遍,理論上來說,參悟道則,凝聚道則,只需要極短的時間但他並沒有選擇這麼做,便是因為這一世,他要兼修兩條劍道。
初主先前在玄水洞天提醒過自己。
這世上的道,有陰有陽,二者並濟,才是完整。
同樣的。
有滅,便就有生。
如果有可能——謝玄衣想要參悟「生之道」
生滅一同悟道,成就陰神,便必定是極其強悍的陰神!
當年參悟的「滅之道」,此刻便成為了謝玄衣伏殺青隼的最大底牌,火麟甲下已經有一道道神霞噴薄,隨時要炸出,但謝玄衣將殘缺的「滅之道則」,蘊含在斬出的劍意之中。
晉升洞天之後。
他便一直在摸索,如何凝聚「滅之道則」,在不至於晉升陰神的情況下,將「滅之道」儘可能凝練。
道則碎片。
最多只能凝聚到九成。
更多,這條大道便算是成就圓滿。
謝玄衣此刻動用的,便是凝聚「九成」的滅之道則,這種程度的道則施展,對如今身軀而言負擔極大,而且需要掌控力度。
正是因為這一道道近乎圓滿,卻又有所殘缺的道則,蘊含在劍氣中。
謝玄衣才能將青集徹底壓制這其實是一場「降服之戰」,自己布下的這場殺局,一旦有任何一環出現問題,都會導致青隼「暴走」。
而且。
降青隼易,殺青隼難。
謝玄衣很清楚,即便有道則壓制,目前為止,青隼所受的傷,雖然嚴重,但未必能夠「致命」
兩人從雪山頂,墜入地面。
由於凰火陣的劍意太過鋒銳,這把長劍貫穿青年之後,滅之道則將整片大地都斬切開來,撕開一道狹長裂紋。
地面開裂之後,綻發出猶如深淵一般的裂口。
謝玄衣眯起雙眼,心湖之中湧現出一股不妙預感—這股不妙預感,卻並不是來自於青集。
據說怨鬼嶺,當年乃是一座萬人坑。
大雪之下,埋著無盡冤魂。
這座雪山破碎之後,濃郁煞氣翻湧而出,竟是化為一陣陣黑煙,肉眼可見!
「啊———呵呵啊——··
低沉笑聲,自青隼口中進發而出。
很顯然。
他也覺察到了下方那片深淵的詭異。
怨鬼嶺的傳言,一直未被證實,倘若這真是一座古戰場——-煞氣滿縈,尋常修士踏入,只有死路一條。
即便陰神,也未必能夠「活著」離開!
被這一劍壓得站不起身的青隼,艱難抬頭,冷眼望著謝真。
這一抬眼的意思很明顯。
這一劍再斬下去,兩人就要一同墜入深淵了!
」......
謝玄衣只是猶豫了一瞬,便做出了決定。
他望著青隼,一字一句,認真說道:「今日,我必殺你!」
凰火之劍,再次爆發出絢爛烈焰。
如長予一般,帶著青隼,撞入漆黑裂淵之中。
而身為施術者的謝玄衣,也與青隼一同下墜,那枚擴散有方圓百丈的巨大赤紅球域,在這一刻受到無數煞氣的衝撞,迅速縮減,從百丈,到五十丈,再到三十丈———-僅僅數息,便縮小到了只能將兩人包裹的十丈範圍。
謝玄衣踩在青隼破碎的重甲胸口之上,他以神念駕馭著凰火,穿刺青隼神海。
與此同時。
雙手再次拔出春風與野草,對準青隼胸膛刺入。
而後便是「砰」的一聲!
兩道身影,墜落在地,濺出無數煙塵!
墜地的衝擊力極大。
即便踩著青隼墜落,這沉重衝擊,依舊讓謝玄衣發出一聲悶哼。
凰火終於燃盡,徐徐散開。
謝玄衣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他雙手緊握的傘鞘與長劍,已經深深刺入青隼的肉身之中,只剩下劍柄在外。
可見這一劍,何其之深。
但即便如此。
青隼依舊沒「死」
破碎重甲如花瓣剝落,一具被燒焦成炭的軀體,仍然掙扎蠕動。
三把劍,分別貫穿了他的神海,肉身。
但此刻寂靜的淵底,仍然能夠聽到輕微的震聲。
這是心臟跳動的聲音。
「真難殺啊.」
即便是殺人無數的謝玄衣,也發自內心地長嘆了一聲。
至此。
已經不是陰神難殺了。
青集絕對算得上是一個特例。
能夠支撐他活到現在的,只剩下「意志」二字。
這傢伙到底經歷了什麼?求生意志如此強烈?
就這麼—想要活著?
「咔嘧,咔嘹,咔——.」
破碎的聲音,逐漸壓過了心臟跳動之聲。
被燒焦的肌膚,當真如瓷器一般破碎,凰火徹底點燃了這具軀殼,這位陰神境離火聖體已經無力壓制火噬,只能任憑五臟肺腑之火在體表燃燒-—---謝玄衣的劍氣,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青集仰起頭顱,想要說些什麼。
但最後。
他的動作,停止在這一刻,定格。
神魂破碎,肉身寂滅。
死得不能再死.····
謝玄衣看著這個枯萎死去的男人,心情有些複雜,甲庚號墜船之後,接連大戰,都不算什麼。
唯獨這一戰,讓他感到了「疲憊」。
甲庚號滿船的南疆邪修,加上天傀宗天驕,再加上妖族龍女,以及熾翎城死士-—·
加在一起。
也遠沒有這一戰困難。
青隼至死,都未能發出一擊——-為了壓制這位半殘的陰神尊者,謝玄衣消耗了極大的心力。
「洞天對決陰神,還是太吃力了。」
謝玄衣搖了搖頭,拋開雜念。
如果自己只修行一條劍道-—-以最快速度晉升陰神,這一戰當然不會如此麻煩。
只是這樣的話。
重活一世,還有什麼意義?
「我要儘快找到神明果,鑄造完美金身,塑成神胎———」
謝玄衣抬起頭來,準備馭氣離開這片破碎深淵。
但下一刻。
他的動作微微有些僵滯。
原先墜落的上方位置,一片漆黑,看不到絲毫光亮。
謝玄衣神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拔出春風野草,馭氣飛掠,但僅僅百丈,便到了「頂」。
裂開的深淵,竟被縫補了起來。
一層漆黑煞氣,籠罩在上。
謝玄衣彈指以劍氣斬過,煞氣破碎,而後飛快回攏---這一劍能斬出數十丈,但此刻凝成天頂的黑煞至少有數百丈,還可能更厚!
「怨鬼嶺的煞氣,形成了天然大陣——.」
謝玄衣仔細端詳著這一幕。
煞氣倒開,從外入內,不受影響。
可想要離開。
便是千難萬難。
謝玄衣皺眉拂袖,地上青隼屍體忽然震顫一下,那破碎的火麟甲碎片被他攝來。
「去!」
他將一縷劍意,注入火麟甲碎片之中,而後揮袖將其射出。
轟一聲。
這枚碎片,猶如利箭疾射而出。
謝玄衣劍意注入之後,這枚碎片威力驟然提升,猶如開海一般,將層層煞氣劈碎。
但撞入煞海的那一刻。
火麟碎片的光芒,以極快速度黯淡下來一「煞氣會腐蝕一切。」
謝玄衣看著這一幕,略做沉吟,打消了取出沉,嘗試擊潰黑煞的念頭。
他不確定,沉全力一擊,能夠劈砍出多遠,能不能將黑煞盡數擊碎。
但他確定一點。
若以沉攻擊黑煞,若是無法一次功成,很可能會使自己已本命飛劍,在折返途中,遭受大量煞氣侵蝕.
謝玄衣重新落了回去。
他看著四邊茫茫漆黑,嘗試釋放神念。
黑煞如霧,封鎖大地。
即便是神念,也受到了極大限制。
「怨鬼嶺古戰場的傳聞,竟是真的—.」
謝玄衣有些意外。
他知道,千年之前,大褚王朝邊境之外,曾爆發過極其慘烈的戰鬥。
只是千年前的「古史」已經被破壞。
這場戰鬥代表著什麼,也無從考據。
怨鬼嶺一帶,更是被無數大雪覆滿,別說戰爭痕跡,許多年前,大褚修士曾來過這裡開掘,連一片血跡都未曾找到。
很多人都說。
這片古戰場,已經被大法力抹平。
過往已成過往。
可如今來看—-這座古戰場過往,並沒有被抹去,只是被煞氣和大霧所遮擋起來。
謝玄衣決定看一看,這片千年前的古戰場,究竟是什麼模樣。
臨行之前。
他以神念檢查了青集的殘骸。
這位陰神尊者身上幾乎沒有值錢物事,除了那副破碎的火麟甲,便什麼都沒有剩下。
連謝玄衣都覺得,這青隼實在有些可憐。
好歲也是皇城司特使,替聖后賣命的重要角色。
渾身家底,也太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