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劍之道
這道清冷之音響起,讓許多人都為之異。
因為說話之人,正是落座之後,便始終保持默的并州徐家千金。
徐念寧。
誰都沒想到,徐念寧會在此刻站出來。
「嗯?」
謝嵊眯起雙眼,打量著面前年輕女子。
并州徐家,雖然勢力無法與江寧謝氏相比——--但無論如何,也是一方豪強。
這徐念寧,他先前遣人送出過請帖,並且不止一次。
都被回絕了。
謝嵊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他知道,哪怕江寧王府對外擺出「和善」姿態,也並非所有人都願意加入這個陣營。
踩著謝玄衣上位,總要承擔被厭惡的風險。
只是他沒想到,徐家會是其中之一。
「謝玄衣十八歲晉升洞天,二十二歲洞天圓滿,二十三歲成就陰神尊者,此後水漲船高,後來他問鼎劍道魁首之時,許多同齡人尚未證道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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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寧認真問道:「修行之路,如攀大山,道無止境,怎能因一時先後,來論成敗?」
「所以你覺得,本殿比不上他?」
江寧世子面無表情,冷冷注視著眼前女子。
古鐘裹挾著劍氣,在大殿上空震顫出道道雷音!
「我聽聞通天掌律,早些年開始修行之時,資質平平.———
徐念寧低聲笑了笑,她望向大殿最前方的祁烈,道:「掌律大人在築基境修行了十年,馭氣境修行了十年,洞天境修行了三十年———成就陰神尊者之時,已近甲子歲數,不知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
祁烈神色平靜,點了點頭。
通天掌律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天才他修行地並不快,甚至可以說是很慢。
但這樣的人,最終仍然成為了劍宮的脊樑!
「那麼按照剛剛的說法,在你成就洞天境時,掌律大人仍然只是築基。」
徐念寧望向謝嵊,譏諷問道:「難道你敢說,自己比掌律要更強?」
江寧世子只能沉默。
「單論劍道修行資質-世子殿下的確是要強上一些。」
便在此時。
岳乘龍咬了咬牙,挺身而出,冒大不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金鰲峰大殿之中,頓時有一片譁然之聲!
整座大穗劍宮,最受敬仰之人,自然是掌教但在金鰲峰,排在第一位的,卻毫無意外是掌律大人!
「是麼?」
目的達成,徐念寧笑了笑,淡然道:「能說出這番話,說明某些人的臉皮,比我想像中還要更厚一些—————-水至清則無魚,此言果然不虛。」
「水至清則無魚—」
江寧世子皺了皺眉,不太明白徐念寧這句話的意思。
他只是冷冷警了眼岳乘龍,後者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嘴。
但已經晚了。
此刻金鰲峰許多人,望向謝嵊的目光,已經變得不太友好。
「要論劍道造詣,我如何與掌律大人相比?」
江寧世子搖了搖頭,淡定說道:「如今我不過區區洞天圓滿,與掌律相比,猶如一粒見青天。」
「知道便好。」
徐念寧毫不客氣道:「不過區區洞天,又如何敢與謝玄衣相比!是誰給你的勇氣,莫非你覺得洞天圓滿,與謝玄衣相比—————就不是了?!」」
當年謝玄衣在北海被追殺之時,據說只差一步,便可晉昇陽神!
所謂洞天圓滿?
與之相比,的確只是!
此言一出。
江寧世子的面色不再淡定。
他眉心赤龍印記已然亮起,心湖之中怒意翻湧,被極力克制而下。
謝嵊一字一句道:「徐念寧,你到底想說什麼?」
徐念寧微笑道:「我只想說,你比不上謝玄衣——-甚至,你沒資格與謝玄衣相比!」
轟的一聲!
古鐘之中,盪出一陣長鳴!
謝嵊背負雙手,望著徐念寧的眼神徹底冰冷到了極點。
不見他任何動作。
那被大鐘吸附的一把把長劍,頃刻之間疾射而出,猶如劍雨一般,對準徐念寧落下!
這一幕,讓大殿上眾人紛紛變色。
「豎子,爾敢!」
尤其是徐家家主,一瞬間臉色變得鐵青,神念隔空掠出然而祭出神念的,卻不止有他一人!
好幾道神念激盪而出,碰撞在一起,在空中炸開,有人想以神念阻攔這些飛劍落下—-也有人處於其他目的,進行阻撓!
但此地是金鰲峰。
雖然掌律沒有出面·.但也絕不可能在今日鬧出笑話。
這場劍雨即將墜地之時,坐在上座的祁烈,眯起雙眼,他取出劍氣敕令,準備動用。
便在此時。
一道身影,忽然從殿門方向站了起來。
這道身影的「起身」,讓祁烈打消了就此發動劍氣敕令的念頭。
一瞬。
只一瞬。
謝玄衣便從大殿門口,來到了徐念寧身前。
他知道這位并州徐家千金,劍道境界不俗,即便自己不出手,依舊有辦法化解這場雷聲大雨點小的「敲鐘劍雨」。
他也知道,今日大宴,各方勢力大人物雲集,單單陰神就有好幾位。
任何一位,都可以輕鬆擊碎這場鬧劇。
但謝玄衣更知道。
今日這場鬧劇,總需要有一個「合乎規矩」的結局。
於是他起身之時,順手拔出了身旁元苡小姑娘的佩劍「蘆葦」,而後在抵臨徐念寧身前之時,
將蘆葦點出。
一縷寒芒,在須臾之間,點破近百道劍雨。
徐念寧瞳孔收縮。
那黑衣身影閃身來到面前之時,她已經拔離劍鞘的劍柄,被一股輕柔勁氣按下,就此重新落回鞘中。
劍雨被擊破,但並不是被擊碎。
謝玄衣以蘆葦劍尖,撞擊這些飛劍,讓它們重新化為流光,落回原先主人的桌案之前。
鐺鐺鐺鐺!
整座大殿,滿是金鐵之聲,極其悅耳。
最終他站定身子,有些同情,有些憐憫地望著站在面前的江寧世子。
到目前為止,他們只見過兩面。
更準確來說。
應該是只見過一面。
最開始的山門初遇,謝玄衣沒有拉開車簾,那甚至算不上一次見面其實謝玄衣一直不太明白。
為何這世上的一些「仇恨」,來得這麼沒有理由。
就像他一直不明白,為何江寧世子,非要踩著自己的聲名,才肯往上攀爬。
「有意思。」
江寧世子看著面前的黑衣少年,譏諷問道:「還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你現在站出來,是想做什麼?」
「很簡單。」
謝玄衣仰起頭來,以蘆葦劍尖,輕輕點了點大殿上方的古鐘與符篆,輕聲說道:「證明你不如謝玄衣。」
元苡姑娘的蘆葦,質地很輕。
謝玄衣輕輕捻了捻,而後將其擲出。
嗖一聲。
蘆葦徑直掠向古鐘!
然而下一刻巍峨大鐘,卻是直接被蘆葦劍氣洞穿!
大殿上方,傳來「嘶啦」一聲裂響!
那組成古鐘的符篆,竟是被蘆葦劍尖撕開一道口子原先渾圓的大鐘,在這一刻泄了口氣,原先高高在上的威壓,也在此刻飛快消散。
「???」
江寧世子愜了一剎。
下一刻。
謝玄衣以一縷神念,操縱蘆葦,將古鐘符篆拆解開來,緊接著以神念重新繪製起來
「嘩啦啦!」
風吹散縹緲的山雲,也吹起數百上千張符篆。
這些符篆在空中翻飛,震盪出清脆悅耳的獵獵紙聲。
鄧白漪睜開雙眼,看著面前如蝴蝶般翻飛的符篆,一時之間有些出神。
「齋主,我悟不透。」
鄧白漪抬起頭來,喃喃開口:「這所謂的『劍氣敲鐘」,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望向山頂樹梢枝頭,那裡躺坐著一位以書覆面的女子。
齋主似乎睡著了,並沒有回話。
過了許久。
她低聲了笑了笑。
齋主當然沒有睡,只是劍氣敲鐘四個字,將她拉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她想起了當年與謝玄衣的某場賭鬥,那場害她輸掉了道門符篆之法的賭鬥。
雖然她輸了,但也並非一無所獲。
因為謝玄衣告訴了她劍氣敲鐘的秘密。
這張陣圖,如今已經昭告天下,鄧白漪在小山靜修了數日,一無所獲,怎麼看也看不透,符篆來回排列組合了數千次,越是拼湊,越覺得不對。
為了復原陣圖,她將符篆增加到了數千張,可還是覺得有些「少」了。
還能繼續往上再增加。
「劍氣敲鐘,是一場騙局躺在樹梢枝頭的齋主,輕輕說道:「世人只聽其名,而不解其意。就算困頓百年,也無法追求真解—-如果你把陣圖倒過來看,或許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鄧白漪愣了一下。
她將陣圖倒了過來,依舊滿臉困惑。
「然後呢?」
「然後·———」你可以試著撕碎它。再隨便將它拼起來。」
齋主笑了笑:「只要你不試圖還原『劍氣敲鐘」,你便會發現,無論怎麼摧毀,重組,這副陣圖,最終都可以成型。無非就是最後劍氣符篆,無法拼湊出『古鐘」的輪廓。」
此言一出,鄧白漪徹底愜住。
金鰲峰大殿,許多人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謝玄衣以蘆葦點出的劍氣,猶如潑墨,在大殿上空灑出陣陣餘暉。
這無比寫意的劍氣,宛如一條長龍!
謝玄衣隔空點指,勾勒出一筆又一筆複雜晦澀,難以形容的劍氣符篆!
那一張張符篆,被解離開來,平鋪在眾人頭頂,隨著蘆葦點出的劍意,重新開始排列組合!
鍾,鼓,龍,蛇,山,河,湖,海————」
一時之間。
劍氣符篆在空中變換。
上一剎勾勒成巨龍昂首奮爪,下一剎便化為怒虎低聲咆哮。
這一道道劍氣在空中掠現,閃逝。
山上,山下,無數人都愜看著這一幕,心神前所未有的震撼,
此刻謝玄衣所勾勒而出的每一幅劍氣圖,都是拆解江寧世子的劍氣敲鐘陣圖符篆最終。
蘆葦回到謝玄衣袖中。
這無數符篆紛紛揚揚落下。
猶如雪花,猶如紙屑,堆滿了江寧世子腳下。
殘留的劍氣,還原了那尊大鐘,伴隨著一道嗡嗡劍鳴———」-讓所有人的神念,都收回心湖之中。
江寧世子茫然困惑地看著大殿上方的殘餘劍氣。
十年參悟。
他總覺得自己是世上最了解這副陣圖的人——但剛剛謝真繪出的每一縷劍意,他都無比熟悉,
卻又無比陌生。
只有這座大鐘,他真正了解。
這麼多年,他都在致力於還原最真實的「劍氣敲鐘」
可諷刺的是—.—
「大穗劍宮想要傳給世人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劍氣敲鐘」。
謝玄衣語氣中略帶可憐地說道:「如果你願意再參悟十年,三千張劍氣符篆,還可以拓展成五千張,一萬張-—---畢竟那只是一座古鐘觀想圖而已,參悟十年,參悟一百年,還原地再真實,又有什麼意義?」
江寧世子向後退了一步,腳步有些跟跎。
他面色蒼白地問道:「所以——劍氣敲鐘到底是什麼?」
「是『劍之道』」。」
謝玄衣同情地開口:「這副陣圖,天下劍修,人人皆可觀摩,人人皆可修行。即便撕去陣圖,
劍道依舊長存-—-劍之大道,本就不該拘泥於任何形體,只要心中有劍,人人皆可於心湖之中敲鐘。」
這一句話,在大殿中久久迴蕩。
也在每個人的心中迴蕩。
「這,這?!」
江寧世子聞言之後,只覺得天旋地轉。
他伸手捂住胸口,努力想要吞回喉嚨處翻湧而起的一抹鮮甜。
但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哇的一聲!
謝嵊吐出一口鮮血。
額心赤龍印記,變得一片猩紅,同時還生出了一縷漆黑之氣。
周圍幾人連忙上前扶。
謝嵊伸手拒絕,他按住了一旁殿柱,才不至於摔倒。
他失神地望著謝真,視線一陣模糊,眼前這道身影,與自己心湖中最畏懼,最害怕的那道縹緲身影,隱隱約約,合二為一。
接下來,江寧世子聽到了自己最不願意聽到的那個名字。
「諸位,今日正式介紹一下一一」
謝玄衣從腰間取出那枚蓮花玉令,將其高高舉起。
他要確保,山上山下,所有人,都能夠看到這枚令牌。
謝玄衣輕吸一口氣。
「在下謝真。」
「家師,謝玄衣。」
(PS:諸位,因為最近劇情很重要,俺寫得很慢,所以更新時間不確定。今晚還有第三章的事情,我沒敢跟大家說,就是希望大家不要熬夜等待——-我理解追更的時候,會有情緒,但其實前一章並不是故意斷更的。為了確保質量,我一天加滿勁,也只能寫那麼多,再多寫就要熬夜,熬夜多了生物鐘會亂,更新就會更不穩定。希望大家多多理解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