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備戰的過程之中,發生了一件事。
趙括的馭者戈,逝世了。
年邁的戈癱瘓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一年的寒冬,他安然的睡下,就再也沒有起來了。當負責照顧他的家臣發現這件事後,他急忙通知了住在隔壁的趙括。趙括的心裡早有預感,戈的身體越來越差,最近這些時日裡什麼也吃不下,瘦得不成人形。可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還是那麼的讓人難以接受。
在很多年之後,趙括都不曾忘卻那個清晨。
那是一個下著小雪的清晨,自己正在用食,得知了一個噩耗,其餘的事情,趙括便記不清了。也只有藝記得,趙括那絕望而痛苦的模樣,趙括靜坐了許久,深深的喘著氣,藝看到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是渾身仿佛都用上不勁,藝衝上去,她哭著,抓著趙括的肩膀,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她扶著高大的趙括站起身來。
「括」,藝哭著,抱緊了面前的男人。
趙括雙手摟著她,目光呆滯,再也無法隱藏臉上的淚痕。
趙括見到了戈最後一面,年邁的戈渾身蜷縮在一起,眉頭緊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看起來也不輕鬆。當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曾很厭惡戈,戈總是喜歡嘲諷所有人,他看不起所有人,處處都會針對趙括,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趙括,只要趙括有一件事做的不對,他會第一個站出來指責。
有人說,他是因為性格問題,不被平原君所接受可是事情似乎不是這樣,曾經追隨過平原君的公孫龍告訴趙括,他不曾見過戈那樣倔強的人,當初趙奢讓自己的門客們去跟隨平原君,並且留下了手書,這是他們投效平原君的憑證,幾乎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只有一個倔強的老者,將手書撕碎,將那些要離開的門客們一一罵走。
他選擇留下來,照顧馬服君年幼的兒子。
他總是以馬服君為標杆,來要求年幼的馬服子,他不能讓自己的摯友馬服君失望,他要代替馬服君來看好他的兒子,可是隨著馬服君年長,他愈發的厭惡這個處處針對他的老人直到趙括到來。趙括並不討厭他,趙括心裡一直都將他當作自己的家人,他就像個老父親那樣,他告訴趙括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戈是一個出色的馭者,他無所畏懼,他能駕駛著戰車一路衝進敵人的將旗邊,他也能憑藉著車技摧毀敵人一架又一架戰車,可惜,戈還是敗給了時間,年輕時的勇敢,讓他在年邁的時候,再也無法動彈,直到他逝世,他都沒有能再登上自己最愛的戰車,那架杜為他打造的戰車。
他所騎乘的那匹老馬,早已病逝,只是眾人都沒有告訴他。
生老病死,這是一個循環,這是很正常的。趙括如此勸慰自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止不住那眼淚趙括親自為戈發喪,送走這個在他生命中格外重要的人,而趙括從前的門客們,也都紛紛前來送行。最先趕來的就是狄,狄跟戈幾乎吵了大半生,一句老賊,一句蠻夷,讓他們斗到了現在。
趙括勉強能控制住自己,可是狄卻不能,他哭嚎著走進院落里,如同孩子一樣的嚎啕大哭,狄就是這樣的性格,他從來不隱藏自己的任何情緒。哪怕狄如今已經是幾個孩子的大父,也是如此,沒有人能勸得住他,狄跪坐在戈的面前,哭成了淚人。趙括站在他的身邊,再次落淚。
幸,王樊,明,連擔任郡守的李魚都來到了咸陽。趙括從前的這些門客們,這些勇士們,他們如今早已適應了秦國的環境,各自安家立業,幸福美滿,只是,他們還是很懷念當初的馬服鄉,在那裡,他們沒有財富,沒有子女,沒有地位,沒有權力,可是,他們還是很懷念。
當初在馬服鄉里的那種狂歡,戈與狄鬥劍,李牧與辛角牴,平公的高歌,董成子那滑稽的舞步馬服子無憂無慮的笑容。熟悉的風,熟悉的土,熟悉的水。
眾人圍聚,其餘人都被趕了出去,坐在戈的墓地邊上,趙括看著左右那些門客們,趙括的雙眼通紅,他問起了眾人的情況,眾人一一回答,大家說起了家庭,談起了事業,卻沒有人再高歌,也沒有人想要起舞。讓人驚訝的是,趙國的邯鄲腔,他們卻從不曾忘記,也不只是誰開頭說起了邯鄲腔,隨即眾人的口音也都變了回去。
狄擦掉了眼淚,他笑了起來,當初哭的最傷心的是他,而最先恢復的也是他,他開口說道:「當初的好友們,此刻卻只能在葬禮上相見,卻不知道我的葬禮,是否也有人為我而哭泣呢?」,趙括瞪了他一眼,說道:「不許胡說!」,幸認真的看著他,說道:「我一定會哭的。」
「呵,就你現在這體型,比當初的董成子還要胖上幾圈,指不定我們誰哭誰呢!」
「怎麼,戈剛剛離開,你就找上我了?」
「我原先也不怎麼喜歡你!」
「哈哈哈,若是戈還在,他一定懟的你也說不出話來!」,幸說著,隨即看向了王樊,王樊咧嘴一笑,說道:「若是戈公之魂靈看到了狄的哭相,指不定笑成了什麼樣子呢。」,李魚點著頭,附和道:「其實狄這不是第一次了,先前有幾次,戈公病重,狄都是哭著來拜見他的。」
「不對啊,你不是在上黨嗎?你怎麼知道這些的?」,狄有些氣急敗壞的問道。
李魚看向了趙傅,這才說道:「是傅告訴我的。」
趙傅如此被出賣,自然是開始咒罵李魚不講信用氣氛仿佛又回到了幾十年前,趙括看著這些人打趣調侃,無奈的搖著頭,他抬起頭來,又看了一眼戈公的墳地,若是他還在那就好了。
在依依不捨的道別之後,眾人也都離開了,趙括親自送走了這些人。回到了院落里,家裡人也並不是很好受,藝跟趙括一樣,也是將戈公當作自己的家人,她也是非常的痛苦,不過她要幸福的多,她可以大聲的哭泣,宣洩心裡的痛苦,而她的孩子和良人都會安慰她。
看得出,康也不是很好受,這些年裡,戈非常的寵愛他,總是給他講些過去的故事,而政要比他更加傷心,政幾乎就是長在他的手裡的,在得知戈逝世的消息之後,堅強的秦王終於也流下淚水,他的新婚妻,不斷的安慰他,來自楚國的新王后,自從嫁給秦王之後,還是初次看到秦王的情緒波動。
在這之前,秦王就像一個冷漠的機器,你很難在他的臉上看到開心,或者別的什麼神色,這讓王后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日都有些害怕,不敢親近他。可是,事實證明,就是再強勢的君王,也有軟弱的一面。王后仿佛一下子看到了秦王的內心,她不再畏懼,她主動抱住了秦王,兩人的感情也因此迅速升溫。
楚國的王后喚作茗,在秦王最悲傷的時候,茗也發揮出了作為妻子的作用。
趙括沒有將戈公的事情告訴趙母,母親的神色恍惚,趙括不想讓她也陷入悲痛之中。善如今算是長大了,她不會再像年幼時那樣偷偷的泄密,可她還是會哄著自己的父母,讓他們開心起來。而寒冬結束的時候,秦國再次開始了耕作,耕作之後,就是一次對魏國的大型軍事行動。
此刻的魏國,同樣的不好受。
王宮內,魏王頹廢的坐在上位,看著身邊的龍陽君,卻是說不出話來,當初那位雄心壯志的魏王,經歷了幾年的挫折之後,也是變得有些暴躁,越來越像他那去世的父親,急切的想要讓魏國強盛起來可是在目前,魏王幾乎看不到任何的希望,魏國的敵人太過強大,而魏國又失去了一切強盛起來的機會。
因為魏王買賣人才的行為,沒有人願意來投效魏國。
而因為魏國這些年的戰敗,國內嚴重的缺少官吏,魏王的命令無法到達地方,魏王想過了一切的變法,可都有些無能為力,如今的魏國,甚至都追上了當年的韓國,甚至比當年的韓國還要虛弱,他們所能依仗的,也剩下那堅固的大粱城。魏王每天都活在這樣的絕望之中,吃不下飯,夜裡無法入眠,他快瘋掉了。
而此刻,龍陽君卻帶來了更加糟糕的消息。
「您說的是真的?蒙武已經趕到了齊國?兩國要一同來討伐魏國?」
龍陽君看著面前的魏增,心裡很是不忍,卻還是無奈的說道:「是這樣的,這是我花費重金,從齊國買來的情報齊國的大臣,沒有一個不收賄賂的他們本來的位置就是通過賄賂來得到的,故而,齊國內的事情,只要花些錢就能打探到,這並不難」
「秦齊聯盟秦齊聯盟」,魏增喃喃道,他猛地抬起頭來,說道:「可以求助各國啊?趙國呢?楚國呢?」,龍陽君認真的說道:「臣已經派遣使者前往各國求援,趙國是答應了要出兵的,可是,楚國並沒有答應,李園殺死了我們的使者,只怕,秦人已經知道自己的計劃泄露了」
魏增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上君您不要擔心,趙國與魏國,還能組織起不少的軍隊,有趙國的武成君來統帥軍隊,哪怕是面對秦國和齊國,我們也有一戰之力只要臣還活著,就一定會攔住他們」,龍陽君肅穆的說道。
魏增苦笑了起來,他抬起頭來,眼裡滿是絕望,「怎麼攔住他們啊?最富裕的國家和最強盛的國家就是擋住了這一次,那下次怎麼辦啊?您說,寡人到底該如何來保護魏國啊?」,秦國步步逼近,魏王增用盡了所有的辦法,他眼邊閃爍著淚花,看著面前的龍陽君,只期待龍陽君能告訴他前方的道路,他到底該如何去走。
正如當初的楚王,但凡是有些良知的君王,都會被這樣的局勢所折磨。
因為他們不會捂著自己的雙眼,假裝看不到未來,魏王睜開了雙眼,卻看到了一個沒有任何機會的未來。龍陽君認真的說道:「我所知道的魏人,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挫折,都是不會低頭的,您的父親是這樣,您的仲父是這樣,您的先祖是這樣,生活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魏人都是這樣。」
「魏國將血拼到底,哪怕最後只剩下了一個魏人,他也一定會滅亡我們的敵人,哪怕是死也會死在討伐的道路上!」
龍陽君大聲的說道:「上君,請您下令,做好戰爭的準備!」
魏王並沒有因龍陽君的這番激勵而變得興奮,他只是平靜的說道:「那就請您來負責戰事吧。」,龍陽君莊嚴的接下了虎符,隨即離開了王宮。獨自坐在王宮裡,魏王呆滯了片刻,卻是忍不住的拿出了書,這些都是自己離開咸陽的時候,老師送給自己的書籍。
魏增翻開書,回憶著當初老師給他們講學的畫面,眼淚卻是忍不住的掉落在竹簡上,連字跡都變得有些模糊了
秦國從楚國這裡知道自己的情報泄露之後,為了防止趙魏提前做好部署,迅速出兵,卻是以王翦為將,直接進軍河內,趙國想要前往魏國,要麼是從上黨方向繞道,要麼就是從河內方向繞道,當然,河內這邊更靠近魏國,故而王翦駐紮在這裡,若是李牧想要攻打上黨,那他就可以從河內直接進攻邯鄲。
王翦帶出了足足十五萬的軍隊,這都是算是秦國的主力軍隊,就是李牧,也不能小看這個規模的秦**隊,而王翦這個人,他所指揮的軍隊越多,他就越是能打秦國忽然出兵,的確是將趙國和魏國都嚇了一跳,魏國的龍陽君急忙開始召集軍隊,應對王翦可能到來的進攻。
而趙王,也是急忙召集自己的群臣,來商談應對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