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的這句質問,徹底壓垮了魏王最後一點的理智。
因為魏無忌不願與楚國交戰的緣故,使得魏國在與楚國的戰爭里完全處於下風,景陽是完全碾壓了魏國的將軍們,追著打。景陽作為多年來與白起,蒙驁等人交戰的將軍,魏國除卻魏無忌之外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這讓魏王非常的憤怒,並且,這一次的戰爭也讓魏人見識到了信陵君的風采。
因為信陵君統帥大軍的時候,魏人甚至可以擊敗自己的強敵,也就是秦人,可是當其他將軍來擔任統帥的時候,魏國的軍隊甚至都沒有辦法來戰勝楚人!而且景陽所統帥的軍隊甚至還沒有魏人多,景陽是在以少勝多。這自然是讓魏人對信陵君是更加的崇敬,都紛紛請求魏王結束戰爭。
魏王心裡其實早就後悔自己不敢冒然的跟楚國開戰,可是越是聽到大臣們為信陵君說話,魏王就越是生氣,反而是不願意結束這次的戰爭,直到景陽帶著軍隊險些打到了大梁,魏王這才無奈的停止了戰事,不只是送回了原先被他所占據的城池,甚至還多送了幾座。
而這些事情,卻讓魏王與信陵君的關係變得非常的惡劣,魏王再也不肯去見信陵君,甚至收回了之前所給與他的一切賞賜,魏王這樣的行為,在國內引起了眾人的不滿,因為當初是信陵君帶著軍隊保護了魏國,而如今,魏王的做法太不厚道,在利用完對方之後就收走賞賜?
於是乎,有不少的魏國官吏紛紛辭掉了官位,離開了魏國。
而信陵君的門客們,也是非常的憤怒,他們多次在公開場合表達出自己對魏王的不滿,這就讓魏王對信陵君是更加的忌憚,好在還有個龍陽君,龍陽君一直都在勸說魏王,讓他保持冷靜,要以國家為重,要信任魏無忌....可是,龍陽君自己也沒有想到,秦國使者的一句詢問,就讓魏王失去了理智。
魏王暴怒,他認為信陵君是想要謀反,即刻派遣武士去包圍了信陵君的院落,信陵君在魏國,就等同於趙括在趙國,這些被魏王所派去的武士們,根本不敢向信陵君動手,甚至有為了拒絕施行大王的命令而直接自殺的,至於信陵君自己的門客,這些門客甚至都覺得信陵君可以代替魏王來做魏國的王。
可是信陵君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醉醺醺的看著前面的這些武士們,方才笑著說道:「今天來找我喝酒的人怎麼這麼多呢?」,他就邀請這些武士們前來喝酒...過了許久,魏無忌這才搖搖晃晃的出現在了兄長的面前。魏王瞪大了雙眼,憤怒的看著他,魏王質問道:「今天是母親的忌日!你怎麼敢飲酒?!」
魏無忌一愣,方才皺起眉頭,搖搖晃晃的問道:「是今天嘛?」
魏王勃然大怒,即刻對左右說道:「將他抓起來,丟進牢獄裡!」,龍陽君急忙站起身來,俯身大拜,他說道:「上君,不可啊,信陵君剛剛破秦,立下如此的大功,請您允許他將功補過,不要再懲罰他...」,魏王咬著牙,他又看了看周圍的大臣們,他看到有幾個大臣眼裡的惶恐,甚至還有憤怒。
不能處置信陵君,處置信陵君會引發叛變,甚至可能會讓魏國直接陷入內亂之中,信陵君的威望實在是太高了..這些事情,魏王也並不是不知道,魏王打量著周圍的大臣們,其實,他心裡也並沒有想過將魏無忌抓起來,他只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大臣們到底有多少人是心向魏無忌的。
如今,他心裡也有了底。
他從幾個大臣的眼中看出了憤怒以及仇恨,顯然,這些大臣都該離開魏國了...魏王冷哼了一聲,這才不悅的審視了一下的醉鬼弟弟,他揮了揮手,說道:「你就回到自己的封地去,好好的反省自己吧,寡人聽聞,曾子說過,我每天多次地反省自己。替別人辦事是不是盡心盡力呢?跟朋友交往是不是真誠,誠實呢?老師傳授的知識是否複習過了呢?」」
「您也該回到自己的封地,多反省自己,改正自己的過錯!」
魏無忌醉眼朦朧的看著魏王,這才笑了起來。
魏王的臉色頓時變得赤紅,他仿佛從魏無忌的笑容里看出了他對自己的不屑,魏無忌搖了搖頭,這才轉身離開了王宮,而周圍的武士們,卻完全不敢攔住他,龍陽君呆呆的看著這一幕,腦海里忽然又想起了當初龐公所說的話,看來,還是他,看的最為透徹啊...群臣目送著信陵君離開,所有人都是在沉默著,一言不發。
只有段乾子,還是在笑著飲酒,又不斷的奉承魏王,想要趁著這樣好的機會來討好魏王,可惜,他的馬屁都拍在了馬蹄上,魏王勃然大怒,喝令群臣離開,當然,龍陽君還是留在了他的身邊,魏王看著龍陽君,憤怒的說道:「寡人的大臣都背叛了寡人!這是該被處死的罪行!」
龍陽君看著魏王暴躁的謾罵著自己的群臣,魏王罵了許久,這才平息了怒火,他漸漸又回復了理智,他無奈的長嘆了一聲,方才說道:「寡人跟自己的這位胞弟,從小就合不來...他年幼的時候多好啊,越是長大,就越是無視寡人,處處都要違背寡人...跟寡人作對!」
「您是他的兄長,難道還不了解他嘛?這些都是秦國的離間計啊,信陵君是絕對不會想要謀反的...他根本就不在意王位,我倒是覺得,比起當上魏國的王,他更想要的是多喝幾盞酒...」,龍陽君說道。
魏王一愣,隨即低聲說道:「寡人知道...寡人知道...可是,他的門客就未必是這樣...他的門客,還有那些陪著他喝酒的人,他們巴不得讓無忌來擔任魏王,這樣他們就好利用無忌的軟弱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寡人...寡人只是不願意這些人害了無忌,寡人甚至想過,要把王位交給無忌。」
龍陽君瞪大了雙眼,他驚懼的朝著魏王俯身大拜,這才急忙說道:「請您不要再這樣說。」
魏王搖著頭,他說道:「寡人已經年邁了...寡人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魏王頓了頓,這才說道:「寡人逝世之後,魏國又該怎麼辦呢?增他性子軟弱,根本不像是寡人的兒子..」,龍陽君這才說道:「公子增為人善良...在將來,他會是一個仁義君王的。」
「如果是在魏國最強盛的時候,一個仁義的君王也沒有什麼不妥,可是在如今這樣危難的時候...」,魏王搖了搖頭,這才說道:「寡人倒是覺得,還是無忌更適合接替寡人,乃何,他的門客實在是有些心急!」,龍陽君頓時就說不出話來,魏王這才問道:「對了,增的情況怎麼樣?」
龍陽君這才說道:「我聽聞,因為與魏國交戰的緣故,秦人想要殺了增,好在增正在馬服君的身邊學習...秦人不敢傷害馬服君的弟子,故而放過了他。」,魏王聽聞,只是點著頭,卻沒有再多問,他又問道:「秦人造出的秦簡...怎麼樣?我們的匠人們造出來了嘛?」
「按著您的吩咐,那些定居在魏國的墨者正在全力的製造...嗯,已經取得了成果,很快就能造出來了。」
魏王這才笑了起來,點著頭。
其實,這些匠人完全沒有任何的成果,可是龍陽君還是沒有如實相告,因為他很了解自己的上君,若是得知沒有成果,他一定會驅逐這些墨者,不願意繼續投放人力物力來做這件事情...上君很多時候都看的很明白,奈何,他這暴躁的性格,讓他常常失控,龍陽君很想要過去安撫信陵君,可是他又不敢。
而此刻的信陵君,卻已經在收拾家當,他的門客臉色都是非常的陰沉,他們剛剛幫助魏王擊敗了秦國,一轉眼魏王就奪走了對信陵君的全部賞賜,並且要求他離開大梁,返回自己的封地反省,該反省的人是誰呢?通過這一戰,信陵君的大名傳遍了天下,沒有人敢小看魏國。
可惜,魏王與楚國冒然開戰,卻是在很快的時間內就改變了天下人的看法,不是魏國不可以輕視,是有信陵君當統帥的魏國不可以輕視。
信陵君拿著酒袋,看著眾人忙碌著,他只是傻笑著。
「您怎麼還在笑呢?您遭受到這樣的侮辱,連我們都因為羞愧而恨不得自盡,您卻毫不在意?」,終於,有門客惱怒的詢問道,信陵君看著他,他開口說道:「當初惠子在魏國當宰相,莊子前往拜見他。有人告訴惠子說:莊子到大梁來,想要取代你做宰相。於是惠子非常恐慌,在國都搜捕幾天幾夜。」
「莊子前去見他,說:南方有一種鳥,它的名字叫鵷鶵,你知道它嗎?鵷鶵從南海起飛,飛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樹不棲息,不是竹子的果實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就在這時,一隻鴟拾到一隻腐臭的老鼠,鵷鶵從它面前飛過,鴟仰頭看著它,發出『嚇』的怒斥聲。現在你想用你的魏國來恐嚇我嗎?」
信陵君眨了眨雙眼,方才說道:「如今魏國有一種鳥,他的名字喚作酤酌,酤酌不停落在沒有朋友的地方,它不喜歡喝以黑黍和鬱金釀造的酒...同樣的是,他對腐臭的老鼠是沒有興趣的!」
門客們哄然大笑。
很快,信陵君就帶著自己的門客們離開了大梁,他坐在馬車上,跟著自己的門客們放聲唱著歌,一路朝著自己的封地趕去。道路邊的百姓們,都忍不住的停下來,看著這一幕,時不時跟信陵君合唱,信陵君大喜,就從馬車上走下來,也不顧什麼身份禮儀,就邀請這些庶民來陪自己喝酒。
而信陵君離開大梁的消息,在傳到了咸陽的時候,呂不韋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呂不韋笑著,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李斯,認真的說道:「沒有想到,您安排使者所說的一句話,就讓魏國失去了自己最強大的壁壘啊,如今信陵君不在大梁,我就不必再擔心諸侯們會聯合起來討伐秦國了。」,李斯只是搖著頭,他說道:「這並非是因為我的謀略,而是因為魏王的短視愚蠢。」
「同樣的計策,在趙王,楚王等人的身上,就未必能得到施行。」
「怎麼?離間廉頗的計策失敗了?」,呂不韋一愣,方才笑著問道。
李斯點了點頭,這才說道:「是我小看了趙王,趙王根本不為所動...甚至還繼續加封廉頗,獎賞廉頗...」,呂不韋輕笑了起來,他點著頭,說道:「我了解趙王這個人,雖說天下人都因為他逼走了武成君而恥笑他,可是這個人,也並非是毫無建樹的君王,他渴望賢才,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能完全的相信自己的大臣...」
「當初應侯安排武士成為信陵君的門客,並且發動叛亂,趙王卻還是能繼續相信信陵君...這樣的事情,若是發生在魏國,魏王早就派人去殺死信陵君了!」
李斯虛心的聽著,時不時的點著頭。
等到李斯離開的時候,呂不韋臉上的笑容這才消失了,李斯又怎麼會看不出廉頗是不能被離間的呢?做成一件大事,又犯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失誤...這個年輕人,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啊,呂不韋暗自思索著,不過,他並沒有理會,李斯根本沒有威脅到自己的能力,他越是如此,自己也越是能對這個被自己看重的繼承者安心啊。
嬴政坐在學室里,聽著趙括講學。
「我聽聞:人本來就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還重,有的人死的卻比鴻毛還輕,這是因為他們用死追求的目的不同啊...」
嬴政認真的記載著這些言行,因為他如今的身份,已經沒有什麼人敢坐在他的身邊了,而在他的左右位置上,也只有昌平君熊啟,以及魏國公子增,這兩位的貴族身份讓他們能夠坐在嬴政的身邊來聽課。即使嬴政並不在意跟其他師兄弟們坐在一起聽課,可是其他人也不敢靠近他,更不敢像從前那樣隨意的對待他。
於是乎,嬴政在學室內的朋友,也就剩下啟和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