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是希望平原君能夠請來援軍,就算不能請來援軍,就是能發動眾人為上黨郡的士卒們送些糧食,也是可以的。」,趙括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戈嗤笑了一聲,搖著頭,說道:「少君真的是高看了平原君。」
李魚也說道:「在來投效您之前,我也曾去過東武城。」
「那您為什麼又離開了呢?」
「因為他與少君您不同,少君您行事仁義,幫助他人是因為您善良仁慈,而他幫助他人,愛士則是因為他追求名聲。」。
「這有什麼不同嗎?」
「平原君是一個自私的人,平原君殺妾的故事,或許您聽過了,我就是因為這件事而離開了他,他本來是沒有理會那個殘足者的,只是那人後來找到平原君,對他說,天下的士子是因為您愛士才來投效您的,你若是因為她是您的妾就不殺死她,就再也沒有人會追求您,您怎麽能允許自己的妾來侮辱一個士呢?」
「於是,他無情的殺死了自己的侍妾,而那個時候,侍妾甚至還懷有他的孩子。」,李魚很平靜的說道,而趙括卻是毛骨悚然,驚訝的看著他,李魚繼續說道:「他可以因為名聲做出任何事情來,從頭到尾,他看重的就不是什麼仁義,他曾駕著馬車衝撞平民,也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後來有門客勸說他,只有善待百姓的人才能得到他人的尊重,他這才連忙去跟那位受了傷的百姓道歉,因為這件事,他在趙國的名聲果然更大,從那之後,他就滿臉笑容的對待百姓,再也不敢無禮。」
「他縱容自己的親族霸占農田,不繳納稅賦,昔日馬服君嚴格處置了他的親族之後,他又想殺死馬服君,馬服君說出只有趙國強大,您的名聲才能更大,才會更加被人尊重之後,他方才笑著釋放了馬服君,還舉薦他為官。」
「他曾收留了一個善長劍法的門客,樂毅將軍的兒子樂間曾來趙國拜訪他,樂間將軍麾下也有一位擅長劍法的人,於是與平原君的那位門客進行切磋,最後,平原君的門客不幸落敗,雙手被砍去,平原君大怒,認為門客丟了自己的顏面,將他驅逐了出去,也不為他醫治,此人最後餓死在了東武城。」
「他收留了不少的亡命徒,為他們遮蓋罪行,他還能收留叛逃者,而不顧國家的安危,這就是為什麼我會離開他的原因了,他看似愛士,實則是愛惜名望,看似仁慈,卻草芥人命,看似憂國,實則是趙國滅亡之後,他平原君的位置不存。」
「少君您這次去,若只是以趙國的安危,百姓的疾苦來勸說他,他一定是不會幫忙的,現在的趙國,尚且還沒有到達滅亡的邊緣,士卒的死活,自然是與他無關的,除非趙國即將滅亡,邯鄲都被敵人圍困,危及到他本身,他才會來幫忙吧。」
李魚的一番話,直接擊碎了趙括對於這位名聲極大的戰國公子的所有幻想,趙括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李魚說的似乎又沒錯,趙括不由得問道:「那該怎麼辦呢?」
「請你在見到了平原君之後,勿要提及趙國的危難,便以私人的身份,向平原君尋求幫助,若是您以國事請求他,他一定不會幫忙,可您若是以私人的事情去請求他,無論能否做到,他都會去幫忙的。如今您在趙國的名望很大,請您暫時謙卑的對待趙勝,這樣,他就不會為難您了。」
「他與我的父親關係那麼親密,難道他還會為難我嗎?」,趙括有些驚訝的問道。
「昔日,我跟隨平原君的時候,曾有人在他當面提及您的名望來,他一言不發,臉色卻甚是難看。」,李魚又說出了一個非常關鍵的事情,趙括原本以為,就是看在自己父親的顏面上,趙勝也一定會聽聽自己的想法,好在李魚提醒,不然,按著原先的想法,自己定然是不能說服趙勝的。
當那華麗的外衣緩緩掉落,露出令趙括鄙夷的內在的時候,趙括反而不擔心了,在面見樂毅的時候,他非常的緊張,因為他要面對的是一個令他自慚形穢的人,而如今,他卻並不緊張了,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路途上的亭,驛,都是可以休歇的地方,趙括在這些地方都受到了很大的禮遇,當知道來者是馬服子之後,無論是驛夫或者住宿的過客,都很是惶恐,急忙前來拜見趙括,即便旅途有些勞累,趙括也是很溫和的接見了他們,從談話中得知,這些過客大多都是地方鄉吏。
他們是要前往邯鄲求援的,各地都出現了災情,與往日不同,這次的災情跟乾旱,蝗蟲都沒有關係,只是缺少了耕作的青壯,使得糧產大幅度下降,而邯鄲又要求他們繳納更多的糧食,要送往戰場,他們就連自己用的糧食都沒有了,哪裡還有繳納的糧食呢?他們這次就是要去邯鄲,請求免除繳納的糧食,還希望邯鄲能夠救濟各地,以免更多的人餓死。
趙括沉默不語,他心裡自然知道,他們這都是無用功,耕作的人都在前線,他們需要糧食,而耕地需要他們,這是一個無比惡劣的循環,邯鄲如今也隱約有些支撐不住,只能不斷的從民間征糧賦,又怎麼能救濟各地的百姓呢?趙括之所以想要找平原君幫忙,也是懷著能夠為百姓們減少一些糧賦的想法。
「我們聽聞,秦人最害怕的就是您來擔任趙國的將軍,為什麼上君還是不用您來擊敗秦人呢?」
有鄉吏問道。
「諸君不要擔心,秦人很快就要潰敗了,秦國范雎是想要偃兵的,他對秦國的將軍白起也有很大的怨言,有他來幫助我們趙人,戰事一定很快就能結束。」
「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自從發現秦人的奸細分布在趙國各個地方之後,趙括就在不斷的想辦法來宣傳范雎與趙國的親密關係,他隱約記得,白起最後就是因為與范雎之間的矛盾而落的被殺的下場,他想要挑起秦國內部的一些矛盾,他自己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有沒有用處,但是,這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東武城距邯鄲並不近,旅途上有著李魚與戈,趙括倒也不會太無聊,這兩人都是有見識的人,每到一個地方,都能說出些關於這裡的情況,以及一些趣聞,趙括聽的津津有味,同時,他每到一個地方,也會登上一處高地,暗自預想著該如何在這種地形下布置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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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黨郡,光狼城。
這裡從前是馮亭對抗秦軍的一個重要據點,在經歷了數次潰敗之後,馮亭早已撤軍到了長平地帶,而這裡也就成為了秦人的進攻的一個橋頭堡,秦人的主帥王齕就是駐紮在此處。
城內的一處小院落里,一位身材修長的儒雅文士正在看著竹簡,他面相溫和如玉,氣質猶如齊國之內的那些學者,在他的右側,掛著一副甲,在他的左側,則是放著一排不同樣式的長劍,牆壁上還豎著幾杆矛,他認真的看著手中的竹簡,時不時的點點頭,臉上帶著笑容,正在此時,忽有人走進了室內,朝著他俯身長拜,方才說道:
「武安君,趙國密報。」,他將懷裡的竹簡緩緩放在了白起的面前。
白起有些驚訝的拿起了那些竹簡,又認真的看了起來,前來的那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面前,絲毫不敢打擾,白起看了許久,方才咧嘴一笑,說道:「這趙括,還是有些意思的,這是要對我施反間計?讓我帶人去殺死范雎嗎?」
「這...白起將軍的所在本來就是趙人不知道的,而范雎又曾與趙國使者獨處,派他的馭者為他傳遞消息。范雎他本來就不是很尊重您,我聽聞,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或許他是真的想要勾結趙人來擊敗將軍您呢?」
「你放心吧。」
「全天下....沒有人能擊敗我。」,白起溫和的笑著,很是謙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