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最後一次在學室內講學。
這一次,學室內聚集了很多人,不只是他的弟子們,還有其他學派的學者們,他們此刻都聚集在這裡。學室內都有些坐不下,荀子等人也在這裡,認真的看著趙括,趙括收起了心裡的所有的悲傷,他開始講述起自己對百家學說的未來趨勢的看法。他認真的說道:「若是出現一個大一統的政權,思想上的統一也定然勢在必行。」
「所有不能為大一統所效力的學說,所有阻礙了趨勢的學說,都將會消亡。」
「墨子說:只有對天下有利的學說才是最好的學說。無論是多好的想法,在沒有一定基礎的條件下,一定都是會失敗的。孔子說:對自然規律,順應不抗拒;面對父母,長輩和有道之人,心存感激;面對真理,敬仰且獲得力量。孔子所說的天命,所說的自然規律,自然也包括了時代發展的趨勢。」
「我不是勸說各位要完全拋棄自己的理念,我所說的:是可以順應時代做出改變,只有這樣的學派,才能繼續昌盛。」
這一天,趙括講了很多自己的看法,包括未來的趨勢,未來的諸多改變,以及各學派能做些什麼,眾人只是認真的聽著,沒有人再反駁,也沒有人再爭執。等趙括結束了這天的講學,站起身來,走向了門口的時候,弟子們紛紛起身,眼裡滿是不舍,並不是所有弟子都能跟隨他離開的。
荀子,鄒衍等幾個人也是站起身來,等到趙括前來,他們跟上了趙括,跟在趙括身邊,荀子最先開口詢問道:「您方才所說的:儒家可能在未來發展出天人感應這是什麼意思??」,趙括認真的解釋道:「我發現,在諸學派里,儒家是一直在發展中的學派,在我提出一王天下的理念之後,即刻有子夏之儒正式提出了大一統理論。」
「我聽聞,甚至還有儒者已經趕往了秦國,要實現其理念。」
「故而,我推測儒者們可能會將國內的災禍與君王聯繫起來,用來彰顯君王的權威,當然也是限制君王」,趙括明白,自己似乎說的有些多了,荀子卻是惱怒的說道:「我聽聞:國家的興盛都是君王與大臣們勤奮治理的結果,這當然與君王的德行有關係,若是天下的君王都像趙丹這樣無德,國家顯然是不能強盛起來的。」
「可是,如果君王無德,上天就會降下災厄來懲罰他的國家,這是我所不曾聽說過的!」
「儒者怎麼會發展出這樣的學說呢?」,荀子氣呼呼的說道。
趙括一愣,那您要是聽到再往後所發展出的更多東西,豈不是要當場被氣死
「您方才說名家可能消亡這又是什麼意思呢?難道名家是不利於天下的學說嗎?」,公孫龍看起來也有些生氣,趙括無奈的解釋道:「當然不是名家的無厚去尊,可能會成為未來君王最忌憚的論點,在一王天下的時代里,所有的矛盾一定是廟堂與地方,是君權與相權廟堂將會不斷的集中權力,君主專制將會一步步走向頂峰。」
「而名家說無厚,說去尊,這是否認君王的權威」
「難道您覺得這不對?」
「我並沒有這樣說,我只是客觀的講述了將來的趨勢正如我所說的,名家的學說,在沒有一定社會經濟基礎的前提下,是發揮不出作用來的這太過超前。」,趙括認真的說道。
趙括與這幾位聊著天,走進了自己的院落之內,走進這空蕩蕩的院落,趙括心裡便是一沉,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搖著頭,長嘆了一聲,又看向了這幾個人,他問道:「我要離開趙國了要跟我一起走嗎?」,荀子冷哼了一聲,他惱怒的說道:「我自然是要跟在您的身邊,不然,您不一定又要說什麼儒者的壞話我得制止您這樣的行為!」
「似乎說儒者壞話最多的就是您吧」,公孫龍有些驚訝的說道。
荀子沒有回答他,只是吩咐李斯為自己準備東西,而趙括又看向了公孫龍他們,公孫龍倒是無所謂,他說道:「我在這裡沒有依靠,若是您不帶走我,我只怕是要餓死在這裡了。」,只有鄒衍,笑著說道:「我要去一趟齊國,在稷下學宮,繼續鑽研學問若是有機會,我會去秦國拜訪您的。」
展本來就是秦人,至於鄭國,他還是有些遲疑,因為他在趙國的工程還沒有完成,可是他心裡也明白,若是沒有趙括幫忙,他獨自在趙國,只怕是沒有辦法來完成自己的工程的,故而,他也選擇跟趙括離開,不過,離開之前,他要將自己的建設方案交給廉頗,如是可以,他是很想能完成那些水渠的。
當趙括離開了馬服的時候,有很多的賓客,弟子們,也都是乘坐著馬車,跟隨他一同離開,還有不少馬服的百姓,也是徒步跟在了馬車的周圍,而那些選擇留下來的眾人,此刻都是熱淚盈眶,他們聚集在門口,攔住趙括的車駕,卻是不捨得讓趙括就這樣離開,處處都是哭聲。
平公憤怒的訓斥著這些人,「二三子,莫非就沒有家人嗎?馬服君是要去救他的家人,二三子怎麼敢去阻攔他呢?怎麼能如此自私呢?」,在平公的訓斥下,這些擋在趙括車駕前的眾人,只能是緩緩的為他讓開了道路,趙括這麼看下去,這些人滿是自己最為熟悉的鄉人。
趙括在馬服生活了多年,這裡的每個人,他都認識。
他能說出那些跪在地面上,痛哭流涕的每一個人的名字。
「馬服君請您不要拋棄我們」
「請您不要離開我們。」
「如果不舍分別,那就跟著馬服君離開!不要在這裡阻擋!」,平公還在大聲的訓斥著。趙括低著頭,幸再次揮鞭,馬車便漸漸離開了馬服鄉的大門,朝著遠處行駛而去,那些無法跟隨他離開的百姓們,卻一直都跟隨在馬車的周圍,趙括能聽到平公的訓斥著,可是,這代表他也跟了上來。
終於,耳邊的那些喧譁聲漸漸平息了。
趙括讓幸停車,自己站起身來,朝著遠處看著,他看到了遠處的馬服鄉,看到了那些正望著他的眾人。在很多年前,戈曾告訴他,趙人什麼都沒有。那一刻,趙括很想大喊,趙國還有我,可是,他沒有能做到,因為他沒有那樣的勇氣和信心,而如今,望著那些凝望著他,只希望他能留下來的鄉人,趙括還是沒有能命令幸駕車返回。
在那些悲痛的目光中,趙括離開了這裡,而不知什麼時候,趙括要離開的趙國的消息,也被傳到了各地,趙人徹底的沸騰了,馬服君是不能離開趙國的。他們心裡比任何人都想要挽留住馬服君,沒有人比這些底層的趙人要更愛馬服君。因為馬服君,他們才過上了美好的日子。
官吏們不敢再欺辱他們,不再有人因徭役累死,不再有無休止的高額稅賦,甚至在馬服君的食邑里,馬服君都不曾跟這裡的百姓們索要任何的賦稅,馬服君是所有趙人的希望,給與他們一種勇氣,而現在,馬服君要走了。
成群結隊的趙人走上了道路上,只想要攔住馬服君的車駕,讓他留下來。
百姓們無助的哭泣著,謾罵著那些逼走馬服君的惡人,邯鄲的百姓甚至朝著王宮丟石頭,砸傷了很多的武士。
士卒們更是如此,趙國軍隊的戰鬥力,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率領邯鄲士卒的廉頗,是最能發現這一點的,邯鄲的士卒們幾乎失去了戰鬥力,他們沮喪的低著頭,連武器都有些抓不穩了,這種沮喪低沉的氛圍,很快就瀰漫在了所有士卒的頭上,他們變得迷茫而膽怯。
這讓廉頗非常的憤怒,他迅速帶著這些士卒們進行操練,想要趕走這種頹廢的氛圍。
只是在幾天之內,趙國仿佛就失去了一種精神支柱,趙人再次變得呆滯,麻木,各地不再有原先的那種歡樂,從官吏到百姓,都是如此,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邯鄲的各個街道都變得空蕩蕩的,沒有人再出門,就連商賈們,此刻都沒有興趣再去經商,趙王的大臣們,也受到了這樣的影響。
魏無忌辭官在家,整日飲酒作樂。
董成子離開了邯鄲,趕往自己的柏仁。
許歷是其中的例外,趙括很想要將許歷帶走,可是許歷根本就不願意離開,哪怕女兒,女婿都要去秦國了,可他自己是不願意走的,他趕走了準備來帶走他的女婿,他認真的告訴趙括:自己要死在趙國。隨後,他又讓趙括好好照顧藝,這才關上了大門,再也不理會趙括的請求。
隨後,他也向趙王辭去了自己的職位。
當趙王再次召集群臣來商談要事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身邊只剩下了龐公,廉頗,趙暉,鄭安平而這些大臣的臉色,也並不是很好,龐公看起來更加的憔悴了,總是冷的發抖,而廉頗也越來越暴躁,跟誰都能吵起來,趙暉也變得有些落寞,就連鄭安平,看起來也是臉色蒼白,心不在焉。
趙王心裡是無比的痛苦,悔恨。
他是那樣愛才的人,就跟長安君一樣。長安君愛馬,趙王愛才,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執著,只是在幾天之內,馬服君,信陵君,董成子,許歷,荀子,鄒子,公孫龍,展等人離開了趙國,這就好像是在挖趙王心頭的肉,趙王已經有好幾天不曾睡覺了,雙眼赤紅,整個人也變得沉默了很多。
王宮內靜悄悄的,沒有人開口。
趙王這次召集群臣,他是為了重新安排職務,只是,空缺的位置似乎有些太多,讓趙王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做,他思索了片刻,方才看向了廉頗,他問道:「今年的農耕該如何去做呢?」,廉頗冷笑著,搖著頭說道:「農耕?各地的百姓們都無心勞作,就在昨天,還有各地的百姓前往馬服,去往各個道路」
「現在要做的是如何讓百姓們返回自己的家鄉,然後再來商談耕作的事情!」
「唉這可如何是好啊?」,趙王搖著頭。
「呵,若不是您逼走了馬服君,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嗎?」,廉頗有些不客氣的說道,而趙王,卻並沒有憤怒,他點著頭,認真的說道:「您說的對,若不是寡人逼走了馬服君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廉頗有些驚訝,他再次看向了趙王,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趙王站起身來,朝著這幾個人俯身長拜。
「這都是寡人的過錯請諸君寬恕。」
大臣們瞪大了雙眼,驚訝的看著他,都沒有說話。
趙王這才說道:「寡人準備以龐公為安陽君擔任國相以武安君為假相,以信平君為司寇,以趙午為衛尉,以趙布」,趙王很快就說出了自己的任命方案,這讓眾人非常的驚訝,龐公為國相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武安君李牧,那是馬服君的心腹啊,用他來擔任假相?還有廉頗,他來擔任司寇??
趙午是平原君的兒子,體弱多病,卻是有著賢名,趙王原先也不太喜歡他。
趙王說完了這些,方才繼續說道:「寡人將要減免各地的稅賦請安陽君來繼續執行馬服君之變法,要讓趙國官吏們都要通讀《馬服書》,請信平君來擔任司寇,施行董成子之律法,有違背律法的人,請您嚴厲的處置,若是寡人違背了律法,也請您一併的處置」
「還有鄭國所挖掘的水渠,寡人要拿出自己得全部財富來資助這件事情,必須要完成這件事情。」
「提拔國內有才能的官吏,懲罰那些欺壓百姓的酷吏在趙國各地設立學室培養更多的賢才,寡人要增設刺史,派往各地進行監察膽敢違背變法的人,寡人將親自砍下他的首級。」
「請諸君幫助寡人,治理趙國。」
「恭候馬服君歸家。」
「唯!!!!」
群臣猛地起身,朝著趙王大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