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八章 舌戰群家

  自從趙括評點百家之學說,「挑釁」他們前來辯論之後,各地都仿佛炸開了鍋。

  此刻的趙國,影響力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只是在趙國之內,他的影響力,已經覆蓋了七國,尤其是馬服書的流通之後,他的一言一行都能帶來巨大的影響,他在學室里隨意的評點諸多學派,隱隱有種藐視百家學說的意味,這當然是讓那些本就質疑他學說的學者們更加的憤怒,紛紛駕車趕往趙國。

  而對於這些學者們,各國君主都是下令麾下官吏護送他們,並且給他們提供住所。

  當大規模的學者從各個國家趕往趙國之後,也有相當規模的學者就在道路上相遇了。當墨家遇到了儒家,當名家遇到了儒家,到道家遇到了儒家的時候,他們都會吵起來,準確的說,儒家無論是遇到什麼學派,都會吵起來,甚至是儒家遇到儒家,也會吵起來,最多的學者自然是在齊國。

  當齊國的學者們紛紛趕往趙國的時候,這些互相厭惡彼此的人,就不可避免的在同一處地方休息,一同趕路,於是乎,沿路的官吏們都看到了這讓他們驚訝的場面,十幾輛馬車,牛車正在緩緩前進,而車上的人卻在互相辯論,有些時候是幾個人對戰一個人,有些時候是一群人對戰一群人。

  「馬服君說的很對,我聽聞,治理國家,必須要以百姓為重,以百姓為根本,君主若是失去了百姓的支持,那他本身就連奴隸也不如,對於君主而言,君主的位置帶來的權力,也必須要督促他施行自己的義務」

  「胡說!!」? 「君王是應該要施行仁政? 可是您怎麼可以說百姓在君王之上呢?這就好比您說「做兒子的地位要比父親的地位更高一樣,百姓對於君王? 就像是兒子對待父親? 應該是敬愛的,父親有過錯? 兒子可以提醒他,但是怎麼可以因此而仇恨自己的父親呢?」

  「呵!本來儒家的內部之爭? 我們不想要參與? 可是您提到君王與百姓這一點,我就不得不開口了,我我支持孟氏之儒!荀子曾將君主與百姓的關係比喻為水和船,而不是父親與兒子我們所說的無厚? 去尊? 就是如孟氏之儒那樣,君王與百姓是平等的,各自有自己的義務,百姓要耕作,君王要治國!」

  「他們的關係不是父親與兒子? 而是平等的朋友關係,互相幫助? 互相扶持的關係!」

  「名家的閉嘴!儒家在這裡辯經,這與您有什麼關係呢?就是因為天下人都漠視這樣尊卑的關係? 方才有逆賊作亂,弒君? 殺父? 這些過錯都是因為你們名家!」

  「我倒是覺得他說的對? 天下人互相去愛,您說仁政,卻要百姓像奴隸那樣侍奉君主,您所說的仁政是君王的施捨?我們所說的仁政,是天下人彼此的愛,君主愛民,民愛君主」

  「荒謬!!荒謬至極!!」

  官吏們望著這一幕,看著一個個老者吵得面紅耳赤,幾乎要揪著對方的鬍鬚打起來,看的可謂是盡興,他們以後也可以跟朋友吹噓一二了,自己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就在這樣的爭吵之中,眾人距離趙國也是越來越近,道路上擠滿了馬車,牛車,上頭坐滿了學者。

  而矛盾也被激發了最頂點。

  「齊墨穿著如此奢華的服飾,難道是忘記了墨子的理念嘛?!」

  「助紂為虐的秦墨,有什麼臉面提墨子的理念?」

  「你們不必爭吵,齊墨並沒有侵奪秦墨的利益,秦墨更沒有做出傷害齊墨的行為,我聽聞,兩者互不干擾,兩不相擾,通過對個體的自我完善可以達到社會的整體和諧」

  「哦?我本以為,楊朱學說的學者還在哪個深山老林之中獨善其身,怎麼也來拜見馬服君了呢?所謂的兩不相擾,為什麼您自己卻做不到呢?我覺得,您完全可以躲進深山裡,不去干擾馬服君。」

  當來自各國各派別的學者們撞在一起的時候,場面是非常有趣的,在這道路上,墨家最先吵了起來,墨家的三個派系,關係是最為惡劣的,秦墨和楚墨覺得齊墨不再保持簡樸的生活,齊墨和楚墨覺得秦墨助紂為虐,秦墨和齊墨覺得楚墨胡作非為。儒家的派系雖然多,爭議也很大,可是並不會像墨家這樣打出血來。

  尤其是一架從楚國趕來的牛車出現在後方之後,儒者們竊竊私語,急忙就停止了爭吵。

  牛車上,坐著一位渾身充滿了魅力的老者,雪白的發須,讓他看起來都不像是個凡人,當荀況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儒者們驚呆了,他們互相談論著這個真假難辨的消息,即刻調轉了牛車,去拜見這位聖賢。儒者們將這裡圍住了,所有人都下了牛車,朝著那牛車行禮。

  荀子眯著雙眼,看著面前這些人。

  「二三子,都是哪一派的賤儒啊?」,他開口詢問道,眾人低著頭,面色赤紅,卻說不出話來,只有跟隨荀子而來的荀氏之儒,此刻高高抬起頭來,蔑視著面前的儒者們,儒者們並沒有辦法去訓斥,誰讓他們沒有活著的聖賢呢?荀子雖然跟他們不是一個學派,甚至都不太討喜,可他還是公認的儒家活著的聖賢。

  荀子曾將儒家的各個派系都罵了一頓,就連自己這一派都沒有落下,可謂是徹徹底底的狠人。當儒者們介紹了自己之後,荀子這才點了點頭,他沒有說話,只是讓儒者們繼續趕路。儒者們不敢再像方才那樣無禮,只見方才吵得最凶的漆雕氏之儒溫和的為孟氏之儒讓路。

  最暴躁的子夏之儒像個溫和的綿羊,滿臉堆笑的走在荀子的身邊。

  方才還罵荀氏之儒是畜生的孟氏之儒,此刻更是笑著談論著荀子的學說,忍不住的讚嘆起來。

  儒者們迅速的團結了起來,而行駛在前方的諸多學派,在看到後方那些仿佛變得跟兄弟一樣的儒家諸多學派,忽然感覺到了不對,這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乎,有一位齊墨放慢了速度,就行駛在儒者們的前方,大聲的說道:「墨者們需要低著頭趕路,找出最適合到達趙國的道路,而儒者只是望著走在他們前面的那些人,跟隨他們的足跡。」

  「不去積累前人的經驗,只知道蠻橫的朝著前方衝鋒,而最終掉落懸崖的,就是墨者這樣的人,能夠不斷的積累經驗,通過學習,按著前人留下的道路,不斷摸索的,就是儒者這樣的人!」,忽然有人在墨者的身後說道,那位齊墨令馭者停車,這才惱怒的往後看去。

  只見那些儒者們囂張的看著他,不約而同的讓開了道路,讓他看到了開口的那個人,坐在牛車上的一位老者,老者正凝視著他,忽然開口說道:「原來墨者也懂得停下來看望身後的道理嗎?」,墨者大驚失色,認真的看著那位老儒者,看了片刻,臉色大變,「荀子」

  看著那位齊墨落荒而逃,儒者們笑了起來,頓時自信滿滿,有荀子坐鎮,看看哪個敢惹我們儒者?

  很快,荀子到來的消息被傳到了前方那些學者們的耳邊,他們都是有些驚訝的,不是說荀子在楚國為令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不過,最好是快點走,不要招惹那老頭這不是害怕,這是尊敬,嗯,是尊敬。

  此刻的趙括,看著面前的三十多人,這些人里,大多都是來自與燕國的,有道家,有名家,有儒家,居然還有醫家。趙括並沒有失禮,哪怕大部分人都是氣勢洶洶的來到了馬服鄉,可他還是很尊敬的將這些人請到了院落內,與他們吃了飯,又聊起了家常,趙括這樣的態度,讓那些人想要問責的話都說不出來。

  等到他們休息了兩天,趙括這才將他們迎接到了學室里。

  鄒衍,公孫龍,展也來到了這裡,不過,公孫龍遇到鄒衍的時候,總是低著頭,不願意跟他言語,鄒衍便跟展聊了起來,兩人居然還聊的來,展認為天時是農桑的一個重要條件,鄒衍也是如此認為的,他認為天時影響著一切當這些人都坐下來之後,趙括方才開始了與他們的辯論。

  最先開口的就是燕國的道家,這是一位老者,據說,他跟秦國如今的國相,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抬起頭來,感慨道:「您評點了所有的學派,卻唯獨沒有談論道家,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緣故呢?」

  「敢問您是?」

  「百姓認可的平等才幸福,人們想要沒有徭役租賦負擔的社會,諸侯們壓榨百姓,不給予百姓們所想要的平等,若是沒有統治者,或許百姓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這位一開口,趙括就知道他是什麼學派的了,道家之內當然也有很多的派系,這位顯然是屬於老莊學說里的一支,被稱為異端的「無君無父」的「畜生」。

  趙括認真的聽著他講述人與人的平等關係,講述著平等認知基礎上的發展,公孫龍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公孫龍也講平等,可他講述的平等遠沒有這位徹底,這位是追求的是沒有統治者的社會趙括越聽越是驚訝,這是要打倒剝削階級??正如墨家不只是匠人,道家也不全是避世,他們也有自己的追求,有著自己的看法。

  趙括有些驚喜的說道:「我認為,您說的很對,可是,想要實現這一點,卻很困難,您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您想要實現平等,難道沒有了君主就是平等嗎?人與人的財富不同,人與人的知識不同,您想要讓百姓來自己做主,那起碼需要讓百姓們都能有知識,推行普遍的教育」

  「您不能忽略社會生產力可是您所說的這些,在很久很久之後,是一定會實現的」

  趙括認真的講述了起來,這讓這位道家的學者非常的吃驚,因為他習慣了謾罵,他的學說,是非常不受待見的,比名家還要不受待見,儒者遇到他們,肯定就是一場廝殺,就是那些從燕國一同趕來的儒者,也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便不與他們交談,認為人與牲畜不能交談。

  他沒有想到,趙括居然會認可他的理念,甚至還認真的為他分析可能性。

  道家的這位學者,似乎有些明白,馬服君會受到如此尊崇的原因了,他便在人人平等,百姓沒有君主這兩個問題上跟趙括聊了起來,趙括只是覺得,這個時代的學說太過超前實在太超前了,難怪這些學說在後世里消亡,甚至都找不到完整的書籍,還會遭遇到焚燒趙括覺得,自己若是封建君主,也一定會殺掉這些人,毀滅這些可怕的學說。

  道家還沒有說完,一旁的儒者就坐不住了,直接坐在了他的身邊,看著趙括,無視了那位道家的學者。

  「我聽聞,人有人的言語,禽獸有禽獸的言語,兩者不相同,您方才與他所談論的,為什麼我一個字都不能理解呢?」

  「那您可得好好學習人的語言,只掌握了禽獸的言語,怎麼可能聽得懂人的話呢?」,趙括微笑著反問道,儒者冷笑著,又說道:「天下沒有君主,那一定會造成更大的危害,這不是一種學說,甚至都不是老莊之學說,我所知道的老莊,是順其自然,是無為,可不是無君無父。」

  「他所謂的無君,是沒有壓迫百姓的人,百姓可以自己推舉出合適的人,當然,您說的也對,在如今,這只會引發災難超過一個時代本身的學說,對未來有著巨大的意義,對當下卻不是這樣。」

  儒者沒有再糾結於這一點,他開口說道:「我聽聞,您所提出一王天下的學說,說這門學說可以拯救天下的人,那我想問您,強行將不同的國家,不同的百姓驅趕到一起,讓他們放下彼此的仇恨,和睦共處,這是可能實現的嗎?就拿您所喜歡的秦國為例,秦國為了兼併其他國家,殺掉了很多的人,這些人,會認可秦國,會放下仇恨麼?」

  「一王天下之後,秦國就要忙於平定各地的叛亂,因為您所說的,根本就不是停止戰爭的辦法,真正的想要停止戰爭,就需要讓周天子重新樹立威望,讓各國圍聚在天子的身邊,誰敢討伐其他國家,周天子就可以出兵去懲罰他」,儒者也講述起了自己拯救天下的辦法。

  「就按您說的,忽然有一位賢惠的周天子,他讓周王室變得強大起來,又壓制了諸國,諸國重新接受天子的命令,那我問您,等周天子逝世之後,等到周王室衰亡的時候,諸侯們是否會再次爭霸,再次兼併,這是結束戰爭的辦法嗎?且不說弱小的周王室是否能達到這一點。」

  「而我說的辦法,所有的官吏都是由君王來委任,一王天下之後,給與百姓們休養生息的機會,您說各國不會放下仇恨,秦國的南陽,南郡,他的很多地方,原本都是各國的土地,是後來被秦國占據的,可是如今生活在這裡得人,是否是秦人呢?是否還有仇恨呢?趙國征服了中山,中山的百姓是否會想著要復國呢?」

  趙括認真的與儒者探討了起來,而韓非,也是加快了記錄的速度。

  周圍的那些學者聽著他們的言論,或是點頭,或是搖頭,或是交談,或是思索。

  一種不同的思想所噴濺出的火花,再一次燃燒在這片土地之上。

  ps:哇,懷疑自己喝了假酒,各種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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