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位已經開始懷疑人生的刺客,趙括方才有時間來理一下頭緒。
其實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對於一個本身年紀輕輕便因高血壓而癱瘓在病床上,忍受了無數折磨的人來說,有這樣一個健康的身體,趙括已經是非常的開心了,雖說這個人在未來的下場可能會很慘,但是趙括也有辦法應對,自己不去長平不就好了麽?讓廉頗繼續去守著,自己就是餓死在家裡,也絕對不會去長平!
只要自己不去長平,靠著死去的父親趙奢留下的財產,也夠瀟灑的度過一生了,沒有長平之敗,或許在自己死前,都不會看到趙國滅亡,自然也就可以安享人生了,趙括如此想著,先前的那些恐慌也就很快的消散了,心裡甚是喜悅。
很快,那兩位賓客便走了進來,這兩人,趙括都是認得的,他們跟隨了趙括很多年,其中那個滿臉絡腮鬍須的,喚作狄,他似乎是林胡人,並非中原人,在四年前,他來到趙國,饑寒交迫,走投無路的他四處找人投靠,大多貴族都不願意收留這個來自異地的胡人勇士,只有當時不過十六歲的趙括,看到有門客來投,高興的手舞足蹈,將他留了下來。
狄作為一個勇士,武藝是非常了得的,冠絕趙府,雖說趙府加上婢女主母,以及另外一個年過五十的老門客,也就只有七人。而另外一位,便是本地的趙人,他喚作幸,生平卻很不幸,年少喪父,後又喪母,在邯鄲內遊蕩,後來犯了事,險些被幾個士打死,趙括保了他一命,故而他也就留在了趙府,成為了趙括的賓客,武藝也不錯,僅次於狄,是趙府第二好手。
「少君,趙異人已經被我們送走了。」
「他深感少君的大德,走出門口的時候,激動的甚至要哭了出來。」,狄笑著說道,趙括平靜的笑了笑,狄方才繼續說道:「少君,我從前只是聽說趙國有很多講信義的人,可是到今天,我才真正相信了這句話,少君可以因為朋友的緣故放棄獲得戰功的機會,我是非常敬佩的。」
「我對朋友,一向都是這樣的。」,趙括說著,又急忙對這兩人囑咐道:「今天的事情,千萬不要說出去。」
幸有些疑惑的看著趙括,趙括平日裡很是渴望名聲,這樣的故事,若是流傳出去,絕對能大大增加趙括在趙國的名聲,為什麼不讓我們往外說呢?
趙括並沒有解釋什麼,如今他需要的,是低調的生活,越低調越好,最好趙王都不知道自己這麼一號人,這是最好的,趙括讓他們兩人離去,自己卻開始漫步在這兩千多年前的院落里,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哪怕在接收了趙括的記憶之後,自己對這些地方了如指掌,可他還是想要再去看一看。
趙府還是比較大的,周圍都是些矮牆,只留下大門,進了門,又有一個狗窩,在這個時代,似乎大多數人都喜歡在前院養犬,不過他家院落的狗窩是空著的,在趙括的記憶里,他們原先也養過狗,那是一條獵犬,是自己父親趙奢的最愛,不過,在趙奢逝世之後,這條獵犬不吃不喝,三日之後,也跟著一同走了。
在院落的兩旁,還種著一些桑樹,這在此時,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南邊有一口井。趙括轉到了後院,這裡便是溷藩,廁所與豬舍的結合體,最早的綠色循環。
就在趙括津津有味的參觀自家豪宅的時候,狄與幸卻是在前院裡聊了起來。
「少君為什麼不讓我們往外說這件事呢?」,幸有些疑惑的問道。
「這你都不明白?這件事流傳出去,對少君當然有益,但是,那嬴異人可是秦國的質子啊,又來行刺少君,你說他人聽聞此事,能饒了嬴異人麽?少君這是為了朋友,寧願放棄聲名啊!」,狄激盪的握著雙拳,開心的說著。幸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隨後方才說道:「對了,少君既然囑咐了,你可千萬不要將此事透露出去啊!」
狄有些憤懣的看著他,「你將我當作是什麼人?我身為林胡勇士,信守承諾,怎麼會違背少君的囑託呢?!」
幸無奈的長嘆了一聲,方才說道:「若是別的事,或許還行,可你這嘴,就是吃飯的時候都不能停下來,若你是一個啞巴,只怕平原君都會將你接到他的府邸內,以牛羊款待...可惜啊。」,他搖了搖頭,轉身便離去了。只留下一個狄,憤憤不平的嘀咕著什麼,不久之後,也就離開了這裡。
馬服是邯鄲西北處的一處小鄉邑,這裡在趙地也算是知名,知名的原因便是這裡的封君乃是名將趙奢,趙奢被封為馬服君,食邑便是在此處,在馬服君逝世之後,馬服子趙括,成為了這裡的封君。若是在春秋時期,趙括也能算是一方諸侯,擁有一個封地,可以委派這裡的官吏,徵召軍隊。
很可惜,此時與過去不同,此時的封君,並沒有在地方上的行政權力,只有徵賦的權力,此處的官吏都是受趙王所委派,而不會聽從於趙括,不過,即使如此,從此處徵收的賦也足夠讓趙括過上很好的生活,不愁吃喝。
在馬服通往邯鄲的道路旁的一處大柳樹下,幾個滿臉通紅的漢子,圍成了一圈。周圍的鄉民遇見了,都是紛紛躲開,不願意招惹,這些大多都是些遊俠門客,他們不事農桑,平日裡遊手好閒,尋常百姓是不敢招惹的,就是官吏,也不敢多說什麼,畢竟,他們之中有不少人是國中貴族的食客,官吏也不敢輕易招惹。
在這些遊俠當中,則是有兩個魁梧的壯漢,正在角牴,兩人各抓著對手的肩膀,不斷的較著勁,來回踱步,憋得渾身赤紅,不斷的嘶吼著,周圍的幾個漢子時不時的拍手叫好,狄也在這些人當中,熱切的看著角牴,這也算是他最為喜愛的活動了,正看著呢,周圍幾個好友便聊上了。
「二三子,我聽說,平原君和一個跛腿者相鄰,有一次,平原君的侍妾看見跛腿者走路的樣子,就大聲的嘲笑他,第二天,這個跛足者來到平原君家裡,對平原君說,臣聽說公子愛下士,所以門客門不遠千里來投奔您,因為您以賢士為重,以妻妾為輕,臣不幸有腳疾,而您的侍妾見了卻嘲笑我,我希望您能殺了這個侍妾。」,一個漢子講起了趣聞,周圍幾個人都是認真的聽了起來。
貴族們平日裡玩六博,使投壺,或走犬,再謳歌,更有鬥劍,御車,舉鼎這樣的體育活動,而狄這樣的人,平日裡就只能玩玩角牴,聚在這裡東扯西談。聽到那漢子的故事,狄不屑的笑了笑,這個故事,他都已經聽聞了七八個版本。
「後來啊,平原君就真的將他的侍妾給殺了!」
「平原君真愛士啊。」
「真信義之人!」,周圍幾個遊俠都忍不住的叫了起來。
狄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二三子知道什麼是信義麽?」
「哦?狄莫非知道?你整日跟隨在馬服子的身邊,馬服子...又那麼年輕,跟在馬服子身邊能知道什麼呢?」,被狄打斷的那個漢子有些不悅,想要挖苦一番,卻又不好說自己封君的壞話,隱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跟著個黃毛小兒,你能知道什麼信義啊?
狄頓時便怒了,「今日...」,他剛開了口,卻又止住了,咬著牙,不再言語。
而看到他這模樣,其餘幾人更是好奇,他們什麼時候看到狄閉嘴的模樣?這廝一開口便能從早說到晚,莫非真發生了什麼事?幾個人急忙圍在他的周圍,「狄,你若是將我們當作朋友看待,如近親那樣的信任我們,請你如實的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情。」
狄看了看他們,就連那兩個角牴的此刻都圍了過來,狄顯得有些暴躁,遲疑了許久,這些話憋在心裡不說出去對於他而言真的是太要命了,他認真的說道:「那我只將事情告訴你們,你們得答應我,絕對不能告訴外人。」
「我們發誓,絕對不會。」
「好!」,狄一喜,方才手舞足蹈的講述了起來,狄這廝說起話來唾沫橫飛,神采激揚,甚至在說起他制服刺客的過程中,親自將一旁的好友打倒在地上,為眾人還原場景,等到他說完,周圍那幾個遊俠都是激動的要跳了起來。
「好啊!好一個馬服子!」
「我們還一直在尋找講信義的家主,幾番想要去投靠平原君,卻沒有想到,我們就好像是站在河水之旁渴望遠處的溪水!我願去投我們的封君,成為他的食客,二三子意下如何?」
「吾等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