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別站在這骯髒之上

  趙括並沒有能對楊端和的問題給出一個準確的答覆,他說:這個問題,你應該去詢問這些士卒。

  趙括看著輿圖,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剛剛來到這裡的菜鳥,起碼在制定行軍路線的時候,是不會再需要旁人來相助了,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將軍中的年輕將領們聚集了過來,詢問他們的看法。這次救援韓國,看似輕鬆,而趙括完全不敢鬆懈,畢竟他還是對上了白起這位可怕的對手。

  在先前的戰爭里,依靠著廉頗,魏無忌的相助,又有超出對方數量的趙人全力奮戰,這才勉強將白起擊退,甚至還不是擊破,雙方的傷亡差距並不大,而白起還是進攻方,這就已經能讓趙括看出自己與白起的巨大差距,若不是白起的士卒要留守長平,自己還得分兵進攻,只怕趙括早就被他殺死了。

  另外,如是算上被白起殲滅的魏國大軍那趙魏聯軍就是慘敗了畢竟,魏軍被打的全軍覆滅。

  白起,大概是這個時代最為傑出的將領,是如今將領的天花板。趙括在戰後,收集了很多關於白起的資料,他的戰績,他的打法,因為他知道,自己遲早還會與這位對手再次交手,自己想要擋住他,就必須要了解他,可是,越是了解,趙括就越是驚懼。白起初次被委以重任,就靠著遠比對方要少的兵力,愣是全殲對方,斬殺了韓魏二十四萬大軍。

  他三次攻打楚國,三次全勝,大概是斬殺了楚國三十五萬人,他進攻魏國和韓國,差不多也是殺了二三十萬人,攻打趙國,斬殺了三十多萬,攻下的城池有七十多座,未曾嘗過一次失敗也不能說白起是依靠秦國強大的國力才如此強勢,因為秦國也有除了他之外的名將,可是這些名將的斬獲完全不能與他媲美的。

  只能說,秦國的制度,造就了一個可怕的戰爭機器,或者說,一個最適合秦國的將軍,正好在秦國。

  白起的打法迅猛,他不喜歡對峙,常常是通過逼迫對方運動,然後找出破綻,包圍殲滅,直搗黃龍,他的計算能力,或者說邏輯思維能力非常的驚人,在部署戰術的時候,他能算出對方的下一步的打算,提前做好部署。廉頗告訴趙括,在伊闕之戰,白起以十萬的兵力對戰韓魏二十四萬大軍,他以不足一半的兵力進攻,還全殲。

  他提前預估了對方的逃跑路險,派兵扼守要點,完全不怕敵人臨死反撲,這是何等的自信,是何等的算計能力?

  廉頗對他的這位對手,也是很敬佩。

  趙括很擔心,可是他麾下的這些年輕將領,是半點都不怕的,他們相信,跟隨趙括就能生擒白起。趙布起身,上言道:「請發兵函谷關,逼迫白起回軍,我們半道設伏」,趙括呆滯了許久,方才讓他坐下,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正要開口,就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將軍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樂間,而站在周圍的學子們當中的樂叔,眼前一亮,正要說些什麼,又停住了,樂間也沒有再去看自己的兒子,就仿佛沒有注意到他,趙括急忙起身,想要讓他坐在上位,樂間不肯,便坐在了他的身邊,如今的趙國,可謂是人才濟濟,李牧在雲中,操練士卒,抵禦胡人。司馬尚在雁門,與李牧一樣,而田約在代郡練兵,廉頗在邯鄲練兵

  樂間爵位為上卿,可是沒有地方可以讓他操練兵馬,故而被趙王派來幫助趙括,趙王的意思,是讓他來擔任趙括的副手,他還有些擔心,樂間會不會不願,若是樂間惱怒,可以讓兩人各自帶上一萬精銳,不分上下,可是趙王也沒有想到,樂間答應了,答應的很利索,他願意聽從趙括的命令。

  麾下總算是有一位可以信任的將軍了,趙括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這才看向了趙布,沒有回答他的建議,反而是問道:「秦國為什麼要出兵韓國呢?」,趙布一愣,有些疑惑的詢問道:「這與我們的戰事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是有關係的,我聽聞,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政治?什麼是政治呢?」,趙布繼續問道,而周圍的將領們也是面面相覷,只有樂間,眼裡閃爍著別樣的色彩,聚精會神的盯著趙括,而周圍的學子們,都是踮起了腳尖,楊端和下意識的覺得,自己該拿起竹簡了,他正要去找,就看到一旁的韓非舉起了筆,凝視著面前的趙括。

  楊端和一愣真不愧是大師兄啊

  趙括思索了片刻,方才認真的說道:「政治,便是一個國家的戰略,是一個國家想要達到的目的,說起來是很繁瑣的,秦國出兵韓國,那他的目的是什麼呢?是為了給秦王復仇?還是為了別的什麼?」,趙括詢問道,樂間忽然開口回答道:「他們的目的是楚國。」

  「對,他們出兵韓國的目的,是為了瓦解同盟,主要是對付楚國,如果楚國不出兵救助,聯盟就會瓦解,如果楚國出兵了,那他們就要給楚國巨大的打擊那麼,如今楚國出兵了,他們會選擇怎麼去打擊楚國呢?」

  「全殲項先的精銳,或者,出兵攻打楚國的城池。」

  回答的還是樂間,趙括點了點頭,這才看著眾人,說道:「我們要做的,就是避免項先被殲滅,逼迫秦國無法達到自己的戰略意圖,只要能達成,我們就算是勝利了,如果不能達到,無論殺死多少人,我們都是戰敗的,這就是戰爭。不過,我並不希望造成大量的士卒傷亡,最好,我們能避免交戰,來讓白起退兵」

  能夠意識到這些的人,或許並不少,可是能將他們總結起來,形成一個體系的,就只有趙括一個人。在此刻,諸弟子們才想起來,自己是來趙括學習兵法的,這就是馬服君的兵法嗎?破壞敵人的戰略?達到自己的戰略?他們似懂非懂,樂間的眼裡卻只是讚許,時不時的點著頭。

  很快,他與趙括就制定了一個出兵的方略,因為長平之戰的緣故,秦國占領了上黨,而野王早就被白起拿下,故而趙國與韓國是被秦國隔開的,出兵的道路有兩種,通過上黨和通過野王,而樂間建議,還是從上黨趕往新鄭,雖然路途可能會更遠,但是從這裡走,能減少被伏擊的機率,因為野王這條道路,是會遭遇到河內秦人的。

  上黨剛剛被秦人攻占,如今還沒有遷徙來多少的秦人,上黨郡尉能徵召的軍隊,也不會太多,可是河內就不同了,先前跟隨白起作戰的十幾萬秦壯,大部分都是來自於河內,如今他們就在河內耕作,若是趙括帶領軍隊從他們身邊經過,這些農民可就隨時能變身為精銳秦武士,這兩萬精銳就不可能活著趕到韓國了。

  上黨的道路不太平坦,可野王那裡就是平原了,在平原上,要是秦國戰車出動就是騷擾也能讓趙軍崩潰。

  趙括認真的與樂間談論起如何對付白起的辦法,而站在他們身旁的幾個秦國弟子,此刻就更加尷尬了,尤其是楊端和,他覺得自己應該走出去,可是又不想錯過老師的教導,可又害怕老師會懷疑自己將行軍部署傳給秦國,那自己該不該將老師的行軍部署傳回咸呢?

  沒等楊端和遲疑太久,趙括便與樂間商談好了出兵的策略,這才令各部做好行軍的準備。

  楊端和還在糾結的時候,大軍就已經開拔了,這次趙括出行,趙王並沒有前來送別,倒不是趙王不再愛他,只是,趙王被魏無忌給纏住了,先前趙括所說的地方官制問題,還有刺史監察制度,魏無忌在思考很久之後,終於還是決定去實施,若是成功了,這就是馬服君的功勞,若是失敗了,那就算是自己這個小人從中作梗。

  何況要施行這樣的監察制度,一定是會得罪很多人的,光是如今那些大臣貴族對自己那仇恨的目光,就讓魏無忌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讓趙括參與到這些事情之中,他不合適,也不應該站在這骯髒之上。趙王無奈的聽著魏無忌的建議,他心裡是很不想要監察自己的賢才們的,這是對賢才的一種侮辱,會逼走他們吧?

  魏無忌卻非常的堅決,他說道:「上君想要接納賢才,難免會有小人參雜在賢才之中,愚弄君王,馬服君的弟子韓非曾告訴我一個故事,他說:齊宣王喜歡聽竽,請了三百多人為他演奏,南郭先生請求為他演奏,宣王非常的開心,這位先生就混在數百人之中,得到了賞賜,宣王死後,愍王立,他喜歡聽獨奏,先生因為害怕自己暴露,就逃走了。」

  「如今趙國的賢才很多,大王您所聽到的奏樂,也是那些會吹奏的人所演奏的,可在他們之中,難免也有南郭先生這樣的人,難道您要任由這樣的人混跡在趙國嗎?他所要做的,可不是演奏,而是治理地方,這樣的人來治理地方,趙國又怎麼會強大起來呢?真心演奏的人,看到這樣的小人被抓住,他們只會開心而不會惱怒。」

  聽著魏無忌的勸說,趙王猶豫了許久,還是答應了魏無忌,不過,他還是要魏無忌保證,不會不經過自己就隨意的處置官吏,監察者也不能在明面上盤查那些賢才,更多的要注重他們的政績,好讓自己來設宴款待他們,對於趙王的這些要求,魏無忌是同意了的,兩人談好這件事的時候,趙王匆匆走出王宮。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馬服君早已離開了。

  趙王看著走出來的魏無忌,想要罵他幾句,遲疑了片刻,方才憤憤的走回了王宮裡。

  魏無忌隨意的笑了笑,這才坐上了馬車,喝了一口酒,說道:「回府。」,馬車慢悠悠的朝著院落行駛而去,周圍有不少的門客同行,遇到這些人,道路上的百姓都是紛紛躲避,只是因為魏無忌那惡劣的名聲,沒有讀過書的百姓,是不知道誰對誰錯的,而貴族的門客只要稍微講些關於魏無忌的傳言,就很快會被這些民眾所接受。

  當然,這也分人,魏無忌是魏人,百姓們對他了解的也不多,若是有人這樣惡意的侮辱馬服君,只怕是會被百姓們抓起來送官的。而那些渴望與馬服君成為朋友的官吏,也不會輕易放過散發這樣的流言的惡人。魏無忌並不在意這些敵視或畏懼的目光,他只是愜意的喝著自己的酒,思索著政策的施行。

  「咣~~」,馬車忽然發出一陣異響,馭者大驚,急忙想要勒馬,就在這一刻,馬車左側的車輪瞬間斷裂了,馬車側翻,魏無忌也跟著摔了下去,周圍的幾個門客急忙沖了過來,道路上的行人大叫著,紛紛圍了過來,門客們著急的抬起了馬車,將被馬車壓住的魏無忌拖了出來,魏無忌看起來渾身還在顫抖著,臉色也有些蒼白。

  馭者不安的站在他的面前,拿起了短劍就要自殺,魏無忌急忙勸住了他,又吩咐他好好檢查馬車,馭者這才停手,他認真的查看了馬車的各個地方,這才憤怒的對魏無忌說道:「家主,有人破壞了馬車!這是想要害死您啊!!」,魏無忌從門客那裡要來了酒水,喝了一口,這才搖了搖頭,帶著眾人返回了府邸。

  魏無忌回到了院落里,也不提馬車的事情,只是笑著與門客們喝著酒,仿佛將方才的事情全部都忘記了,夜深人靜,一輛馬車駛入魏無忌的院落內,馬車上的人偷偷走下來,觀望著周圍,在侯贏的帶領下,走進了內室,魏無忌早已擺好了宴席,在等待著他,那人走進了內室,方才看清了面目。

  此人正是趙國御史,趙暉。

  「御史」

  「信陵君!」,趙暉笑著,急忙向魏無忌行禮拜見,魏無忌讓他坐在了自己的面前,兩人就好像是老朋友一般的寒暄了起來,談了許久,魏無忌方才拿出了一個寶盒,放在了他的面前,盒內,卻是一個精緻的玉石,趙暉拿起了玉石,顯得有些難為情,說道:「您有什麼事情吩咐就是,何必要送什麼禮物呢?」

  魏無忌大笑著,說道:「我到達趙國之後,您也幫了我很多的忙,這只是我對朋友的感謝,請您收下吧。」

  趙暉這才收下了寶物,問道:「您忽然令人將我叫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今日,有人故意損害我的馬車,想要我的性命」

  「什麼?竟有這樣的奸賊?!」,趙暉憤怒的站起身來,朝著魏無忌大拜,這才說道:「請您放心三日之內,我一定找出這個人來。」,魏無忌沒有說話,只是笑著,兩人聊了許久,趙暉這才返回,而魏無忌也送上了其他禮物,讓趙暉將這些禮物送給其他的朋友們,趙暉也是答應了。

  送走了趙暉,魏無忌這才眯著雙眼笑了起來。

  比起虞卿這樣正直的人,他更喜歡趙暉這樣的貪財的小人,畢竟,小人是可以被收買的,而魏無忌,從來就不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