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不明白,為什麼魏無忌費盡心思的就是要跟自己飲酒。
當兩人半醉半醒的時候,魏無忌醉醺醺的告訴他:不做點什麼,這酒水無法下咽。
按著魏無忌的提議,趙括下達了命令,白起隨時有可能會渡河強攻,可是趙括沒有別的辦法,目前趙軍嚴重缺糧,若不是魏無忌那裡還有不少的糧草,趙國大軍不知有多少士卒要被餓死,可魏無忌的糧草也不能全部提供給趙國,趙括只能留下精銳,其餘人回家務農。
得知這個消息的趙國士卒,有些不敢相信。
離家數年,他們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竟還有回去的機會,回家這個詞,他們只曾在夢裡念過,在趙括沒有到來之前,各將領是不許士卒們談論家鄉的,他們害怕這會影響軍心,可是趙括不這麼覺得,他們如今在這裡與秦人交戰,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家鄉不遭受摧殘麼?為什麼還不讓提呢?
士卒們很信任馬服君,他們覺得,馬服君一定會帶著自己回家。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那看起來遙不可及的想法,竟然會提前實現。
這一天,對於趙國的士卒們而言,絕對是終身難忘的,士卒們激動的歡呼著,興高采烈,即使是那些留下來的人,也是激動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看著自己的兄長,送別他們,叮囑他們,他們也非常的開心,自己不必再擔心母親,妻,子受到欺負了,畢竟家裡又有了男丁,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趙人的興奮與激動是難以遏制的,在這一天,他們就連與丹水那側的秦國謾罵的時候,聲音都比平時要高出很多,不由得讓秦人困惑,趙括並沒有拖延時日,士卒們必須要儘快回去務農,這件事不能再拖延,他將自己的門客們都分配了下去,用來調查核實,並且以趙國各地為單位,依次送別。
士卒們在離開的時候,看著前來送別的馬服君,熱淚盈眶,朝著馬服君的方向再三叩拜,逐一離去,信陵君越看越是驚訝,這些趙國的士卒,簡直就是將趙括視作神靈一般,眼裡只有狂熱的崇拜,不只是士卒,就是將領,除卻廉頗之外,也都是如此,魏無忌毫不懷疑,他們會執行趙括的任何命令。
哪怕他手中沒有虎符,也是如此。
魏無忌感到很不可思議,他在魏國的名望也很高,可是沒有虎符,士卒們根本不會聽從他的命令,士卒們對他也是足夠的敬重,可是絕對沒有這樣的狂熱,更別提是將領了,如今魏國的很多將領,都是在催促著自己,希望能早些回到魏國去,對自己很是不滿,得到他人的尊敬,魏無忌很有一套,可是他不明白,趙括為什麼能做到這個地步!
這位憂鬱的名將,就站在他的戎車上,送別每一位離去的將士。
他會祝福他們,會叮囑他們,告訴他們要勤勞耕耘。
士卒們在離去的時候,走出兩步,就要回首再看看馬服君,眼裡滿是不舍。
還有的士卒會跑上來,用手清掃戎車周圍的石塊,嘴裡念叨:「石頭啊,石頭,請您不要絆倒我們敬愛的馬服君。」
趙括笑著,眉宇之中的憂愁,似乎消散了許多,當士卒們一個一個離去的時候,趙括終於笑了起來,魏無忌從未見過他如此開心的模樣,魏無忌站在他的身邊,看著消失在視線的那些士卒,詢問道:「您在擊敗白起的時候,都不曾如此的開心,如今送別士卒離去,怎麼會如此的欣喜呢?」
趙括笑了笑,說道:「能夠帶著這些人回家,這是我出征時最大的願望。」
「我的願望,實現了大半。」
魏無忌一愣,認真打量著身邊的趙括,士卒們如此敬愛他的原因,魏無忌似乎有些明白了。
趙軍的動向,白起很快就知道了,當著自己的面前,趙括解散了自己的大部分兵力,有幾個將領勸說白起趁機發動進攻,可是白起並沒有聽從,如今是趙人最為激動,戰意高亢的時候,在這種時候渡河,並不是個好的想法,何況,楚軍正在攻打南陽,想要打出一條直接進入韓國的道路。
雖然白起很不想承認,可是這一戰,他還是輸了。
秦國的目的,最開始是攻占上黨,可是當秦國將大量的兵力聚集上黨,又以白起為將的時候,目的就不是上黨了,他是想要滅亡趙國,可是如今,白起麾下的士卒,經過了一次巨大的慘敗,並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重振旗鼓,再次發動進攻,而白起的兵力也不足以滅亡趙國。
戰略目的不能達成,白起是失敗了,即使趙人付出的代價非常的慘重,整個邯鄲郡幾乎被屠光,又付出了遠比秦人要慘重的傷亡,雙方交戰之後,最能造成士卒死亡的反而不是戰場,而是戰役之後的傷兵,秦國有配套的醫者,能夠救治傷兵,而趙國這邊,受傷的士卒,幾乎是沒有活路的。
哪怕是最輕微的擦傷,都有可能會要了他們的命。
這就是制度所帶來的碾壓。
可事實就是這樣,無論白起殺了多少的趙人,沒有能滅亡趙國,這就是他的慘敗。
區區一個上黨,並不能讓白起滿足。
不過,白起雖沒有大舉壓上,可是還是試探性的進行了幾次進攻,果然,正如白起所想的那樣,趙括所留下的士卒,再無牽掛,戰鬥力驚人,輕易的就擊退了秦人的進攻,甚至還想要反擊。白起無法大規模進攻,也就只能繼續與趙括對峙,等待著從咸陽來的王令。
秦國,咸陽。
院落內,傳來了劇烈的水花聲,過了許久,范雎濕漉漉的從院落內走了出來,渾身通紅,換上了衣裳,便坐上了馬車,趕往王宮,坐在馬車內,范雎皺著眉頭,幾乎要將自己的牙齒給咬碎,趙括那個豎子,竟然真的擊退了白起的進攻,這怎麼可能呢?難道這一切,都是在趙括的謀劃之中?
他故意裝作無能的模樣來,就是為了讓自己傻乎乎的吹捧一位大敵??
范雎越想,心裡的怒火便越是無法遏制。
秦王倒是很平靜,老秦王跪坐著,翻閱著白起所送來的書信,看不出有半點的惱怒。范雎走到了他的面前,即刻俯身長拜,低著頭說道:「請大王嚴懲。」
「您有什麼罪過?」,秦王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我不該讓趙括接替廉頗。」
「不對,我們誰都沒有看出,趙括擁有這樣的才能,寡人當初也是同意了您的建議,這並不是您的過錯。」
「我的援兵並沒有起到作用。」
「不對,您在趙國的安排,使得趙王對趙括違背王令的行為非常的不滿,您在魏國的安排,使魏王認定了魏無忌有謀反之心,以支援的名義徵召士卒,做好了對付魏無忌的打算,您在楚國的安排,使得楚軍如今都沒有辦法獲得糧草補給,寸步難行。怎麼能說您的計策沒有起到作用呢?」
范雎緩緩抬起頭來,看著秦王,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
秦王忽然皺起了眉頭,將竹簡狠狠丟在了范雎的面前,憤怒的說道:「您的罪行,是在趙括幾次打亂您的謀劃之後,您因為憤怒而倉皇的做出了決策!您的罪行,是到如今都沒有看得起您的敵人!哪怕他擊敗了白起,您也沒有看得起他!您的罪行,是在戰敗之後沒有相出合適的計策,反而來找寡人請求治自己的罪!」
范雎咬著牙,手忽然伸向了腰間,握住了劍柄。
他是唯一能夠佩劍來面見秦王的大臣,秦王看著他的手,長嘆了一聲,搖著頭說道:「誰能想到呢,區區一個趙國的孺子,竟能逼死寡人最為寵愛的心腹大臣....」,范雎緩緩放下了手,抬起頭來,眼裡滿是血絲,讓他看起來無比的猙獰,他說道:「大王,臣有計策,可以為您擊破諸國!!」
秦王看著他,一言不發。
范雎就這樣看著秦王,過了許久,范雎方才緩了下來,呼出一口氣,平靜的看著秦王,說道:「大王,臣有計策。」,秦王這才笑了起來,急忙站起身,走到了范雎的身邊,抓著他的手,熱情的將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又讓他坐下來,方才跟他詢問對策,范雎自信滿滿,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憤怒模樣。
他認真的說道:「如今諸國,韓國不足為慮,小國寡民,大王只要派遣一支精銳的軍隊,就能覆滅韓國,不過,從諸國對趙國的救援上,若是秦執意想要滅亡韓國,會遭受到其他諸侯的聯手征伐,故而,請大王您派遣使者,趕往韓國,要求韓王臣服秦國,而不滅亡他的社稷。」
「等到秦國不畏懼諸國的聯手,就能夠迅速滅亡韓國。」
秦王笑著點了點頭。
范雎又說道:「魏國之內,最需要顧忌的是龍陽君與信陵君。不過,如今信陵君違背了魏王的決策,他是不敢再回去了,至於龍陽君,只需要有人不斷的派人宣傳他與魏無忌之間的親密關係,魏王定會恨他。」
「趙國是秦國的大敵,有虞卿,趙括,廉頗等人,虞卿不受趙王寵愛,趙括功勞太大,名望太高,廉頗不知政....」
這一日,范雎再次詳細的為秦王分析了如今的局面,他認為,與趙國的這場戰爭,是可以結束的,秦國獲得了上黨,又重創趙國與魏國,尤其是趙國,國力損失非常的嚴重,而魏國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將軍,也戰死了。實際上,秦國還是占了不少便宜的,而最值得開心的事情是,可以削減白起的爵位了。
以爵位和食邑來抵過,這是可以的。
原本是兩頭猛虎相爭,失敗的會死,勝利的也會死。
可如今,勝利的不會死,失敗的也不必再死。
秦王聽到范雎如此言語,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並不是個庸碌的君主,像白起這樣的將軍,要讓他除掉,他也是非常不捨得,如今好了,可以留下他了,沒有想到,竟是趙括救了他一命啊。
范雎認為,現在應該結束戰爭,不過,也不能就這樣結束,要與趙王和談,讓趙王同意上黨歸於秦國,至於為什麼這麼做,范雎希望能將趙括的士卒再拖延一段時日,讓他們無法即刻回去耕作,另外,就是攻心之策,當然也少不了離間之策,范雎去做一件事,必須是要獲得更多的成效的。
他們兩人在王宮內的密謀,並不為其他人所知。
而在這個時候,兩個人騎著駿馬,也是來到了咸陽,令人驚訝的是,進入咸陽是沒有士卒盤查的,因為,要到達咸陽,需要經過十幾次的盤查,故而在這裡,就不會那麼嚴厲的盤查來人,疲憊不堪的嬴異人坐在駿馬上,他的駿馬此刻也是非常的疲憊,垂著頭,一旁的呂不韋,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人長途跋涉,總算是趕到了咸陽,若不是一路上有秦人的內應幫助他們,只怕他們都無法活著來到咸陽。
看著士卒們推著獨輪車,從一旁經過,嬴異人笑著說道:「先生,看來您所報告的獨輪車,已經被大規模製造出來了。」,呂不韋點了點頭,他們曾去馬服拜訪趙括的母親,在那個時候,呂不韋看到了這種奇特的車,當時有一位看不見東西的盲人,正在推著車在馬服外最不平坦的地方來回的走動。
呂不韋非常的好奇,便去詢問,那位盲人告訴呂不韋,這是馬服君讓他做的,可以在各種地形下行駛,方便運輸。
於是乎,呂不韋從這位毫無戒心的盲人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隨後順理成章的,這份關於獨輪車的報告,就通過各處的內應來到了咸陽。
呂不韋本想將功勞推給嬴異人,可是嬴異人並沒有要,反而是如實的進行稟告。
嬴異人揉了揉雙眼,看著一旁的呂不韋,說道:「先生,請您去驛站休息罷,我要去拜訪母親。」
呂不韋當然知道嬴異人所說的母親是誰,他遲疑了片刻,方才問道;「您不如先去沐浴,做好準備再去面見她,您這個樣子,我怕她會認為您不尊敬她啊。」,嬴異人笑了笑,說道:「您不了解我的母親,她不僅不會不高興,還會賞賜我。」,呂不韋不好再說什麼,先行一步,離開了。
而嬴異人,卻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來到了王宮,稟告武士,自己要見母親,華陽夫人。
武士並沒有能認出他來,再三盤查,確認了他的身份,方才擺出了恭敬的模樣,只因為他的身份與其他公子不同,有武士連忙進去稟告,嬴異人就站在門口,親切的與武士聊著天,武士受寵若驚,而進去稟告的人很快也就走了出來,帶著嬴異人進了王宮。
「母親!」,在看到華陽夫人的第一眼,嬴異人就恭敬的低下頭來,行禮拜見。而華陽夫人,卻因為他的這稱呼,有些感動,急忙走上前來,將他扶起來,看著他這疲憊的模樣,有些心疼的說道:「你是剛剛回來的?為什麼不休息幾天,再來拜見我呢?」
「我在趙國,很是思念您與父親,剛剛回到咸陽,就迫不及待的前來拜見,請您不要怪罪...我這...」,嬴異人苦澀的看著自己那有些破損的衣裳,華陽夫人雙眼一紅,說道:「你不要這樣說,你能在第一時間來拜見我,我非常的開心,來,坐下。」
兩人坐下來,嬴異人恭恭敬敬的問候著母親,又說了些自己沿路所見到趣聞,不卑不亢,言語風趣,華陽夫人一下就喜歡上了自己的這個兒子,的確是一表人才,與其他公子都不一樣,嬴異人說著,又拿出了自己的禮物,送給了華陽夫人,他的禮物,依舊是楚國的衣裳。
「您不知道啊,我在趙國,因為天天自稱是楚人的兒子,他們都喚我為子楚。」
「子楚...好啊...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