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團被桌椅踢絆的聲音驚醒,迷迷糊糊抬頭,發現並沒有什麼異樣,以為自己剛才做夢了。
她坐起來,不知道自己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想起來上次也是,來看魏玄,醒來自己躺在他床上睡覺,給他趕外面睡去了。
想著魏玄還在藥浴,她下了榻,撐起門邊的小傘,頂著日光往自己院子走。
剛出門就見小春拎著一個竹籃過來,「姑娘,我來撐傘吧。」
「剛剛你去哪裡了?我醒來沒看見你。」
小春指了指竹籃,「這不虞老夫人讓人做的酥酪,奴婢剛去拿回來。」
雲團開心起來,「太好啦,剛醒就能吃上酥酪。」又說,「睡醒身上有點黏膩,我回去要先洗個澡,然後你把酥酪帶去阿憶姐姐那去,我在她那吃。」
魏玄還怔怔地趴在浴桶邊,他用水洗了幾次臉,以為是幻覺,但他再次睜開,眼前模糊的景象並沒有消失。
雖然說模模糊糊,什麼也看不清,但是他知道,至少不是一片虛空了。
他抬頭朝窗外望去,忽然感到陽光刺目,抬手擋住陽光,臉上流下的不知是水還是淚。
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境?
但腿部撞擊的疼痛告訴他,這不是夢。
想到這裡,他跨出浴桶,從架子上抽了干浴袍裹在自己身上,有些慌亂地朝外面走去。
然而來到外面,榻上之人已經離開了。
也好,魏玄覺得,或許自己只是短暫的能感覺到光,若是睡一覺又變成原來的樣子了,倒免得其他人跟著他一起失落。
雲團洗了個花瓣澡,覺得神清氣爽,換上一身清涼的海棠抹胸裙,頭髮用絲帶松松系了,穿了軟鞋,就去虞憶的院子裡找她玩。
虞憶推開窗子,窗台上擺了盛開的花,屋裡四周擺上冰盆,外面風吹進來,帶著花香,涼絲絲的,一點也不熱。
雲團進來就直接往軟榻上一坐,和虞憶一人一碗酥酪吃起來。
「你可真會享受。」雲團說。
「還不是你怕熱,我提前給你準備的。」虞憶吃著酥酪,視線被什麼吸引,挪到雲團身邊,拿手指戳了戳她的抹胸。
「哎呀,你做什麼?」雲團護住自己,「疼著呢。」
「你這裡好像長大了些。」
雲團有些害羞,拉了拉衣服,「我娘說女孩子長大了都會長,你不也長嗎?」
虞憶低頭看了看,「我娘說我跟男孩子一樣,平平的。」
雲團羨慕起來,「那好呀,像男孩子可以舞刀弄棒的,我現在跑都不能跑,跑起來就疼,以後你耍起刀棒來,就跟男孩子一樣,可威風啦。」
虞憶自信起來,「是嗎?我也覺得我比那些男孩子還要帥氣。」
「你以後就是個女將軍,在戰場上大殺四方。」
「嘿嘿嘿!」虞憶咧嘴笑,「但我祖父說,我資質還不是最好的,若是表哥的眼睛能治好,說不定能成為讓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呢。」
雲團端起茶杯,「他的眼睛一定能治好的,他以後會是伯府世子,也會成為大將軍。」
虞憶也端起茶杯,「別人都說你是福星,你說的話一定能實現。」
「嘿嘿嘿!」現在輪到雲團傻笑了。
*
炎炎夏日,街上行人稀少,有陰涼的地方成為攤販們爭相搶奪的地方。
白玉成頭戴了頂草帽,在一處柳蔭下支起一個小攤面,上面擺放自己寫的幾幅字畫,還有幾本手抄書。
賣字餬口,本是讀書人最羞恥的一件事,初時白玉成還抹不開面、張不開嘴,但家裡處處要錢,爹娘爺奶餓著肚子,他只好徹底將顏面放下。
當初大白一家流離失所,找到白建銀,白建銀給拿了些銀兩,白大爺賃了間房子,暫且住下。
但劉老太貪心又起,天天找白建銀要銀子,吃喝的錢還不夠,說自己年老生病,要看病買藥,前前後後給了幾十兩,還不滿足,白建銀覺得這就是個大窟窿,一輩子也填不滿。
後來白建銀跟蔣老太太商議了下,搬離了蔣家,另尋了個地方住下,讓劉老太找不到,每月托人送來幾兩碎銀。
本來有這些錢,他們倒也不至於餓肚子。但白建金之前不知在哪裡欠下飯錢酒錢,討債的人找上門,將這些錢全都搶了去。
無奈之下,白玉成開始賣字抄書餬口,但這些薪資也十分微薄,家裡只能喝上白粥,葷腥是不敢想了。
白玉成白天擺攤,夜晚抄書,一下子瘦了好多。他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混入市井之中,便常常吃虧。
今日他來得早了,占了個好位置,剛將攤子擺好,轉身在身後系了一根麻繩,準備再掛上幾幅字畫字,一扭臉人家就給他攤位掀了。
白玉成瘦弱的身子護住自己的字畫,「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怎敢行此強盜之事?」
「還強盜?」一個身材彪悍的男子自顧自擺起自己的攤位,「我搶你什麼了?」
「這地方本就是我先來的。」
「你先來的?誰看見了?明明是你搶了我的位置。快走快走,別耽誤老子做生意。」男子幾腳將白玉成的東西踢到一邊,毛筆滾到路中,來往行人走過去,咔嚓一聲斷了。
「哎呀!哎呀!」白玉成心疼地拾起來,這可是他僅剩的一隻好毛筆了。
那男子已經開始叫賣起來,時不時有人停在他的攤位前看看貨物,並沒有人為白玉成說話。
烈日灼灼,人走幾步路就要出汗,但白玉成卻覺得周身寒冷。旁邊柳樹上的蟬鳴刺耳,像是在肆意嘲笑他如今落魄的樣子。
「最近天氣熱,聽說寒山寺那邊挺涼快,你這幾日不用上工,不如叫上伯母一起,咱們去寒山寺逛一逛,順便燒香祈福。」
路過的一個男子說道。
「也好。」
白玉成一怔,急忙抬頭,看見一男一女並行。
那男子為女子撐著傘遮陽,女子穿著素青色的衣裙,背影娉婷,他再熟悉不過。
「影兒!」白玉成急切地追上去,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