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中元節 祀亡魂

  七月初二。

  清晨。

  蘇奕和老黿所化的布袍少年元恆一起,啟程離開天元學宮。

  昨天時候,蘇奕就已把渾天妖皇所留的白骨印璽交給寧姒嫿,告訴她,若遇到無法抗衡的危險,便帶著玄衍道宗上下眾人一起,前往亂靈海深處。

  憑白骨印璽的力量,可進入群仙劍樓遺蹟內避難。

  事實上,蘇奕留下的後手不止如此。

  在距離天元學宮百里之地的玉屏山中,還布置有「五行玄衍陣」和「北斗聚靈陣」,躲入其中,足可擋住化靈境大修士的攻打。

  所謂狡兔三窟,便是如此。

  除此,白骨印璽內還有群仙劍樓的至高秘藏「萬靈劍經」。

  蘇奕已叮囑寧姒嫿,可以將此道經視作玄衍道宗的傳承力量,傳授給宗門中的人。

  當然,玄衍道宗與其說是一個宗門,不如說是和蘇奕有關的親友的聚集地。

  像文靈雪、茶錦、寧姒嫿、黃乾峻、風曉峰、風曉然他們,以前時候,皆早已獲得蘇奕所傳授的修煉妙法,自然不必再去修煉萬靈劍經。

  總之,蘇奕將萬靈劍經留下,等於是幫群仙劍樓續上了傳承,也算不負當初渾天妖皇的期盼了。

  ……

  對蘇奕而言,此去大夏,實屬修行所需。

  沒辦法,大周、大魏、大秦這等世俗國度內的修行資源,或許勉強還能滿足他現在的修行。

  可註定不長久。

  辟穀境是大道修行的第一境界。

  以蘇奕估算,以自己那雄厚無比的大道根基,若沒有足夠的修行資源,修為註定會在很長時間內滯留不前。

  這自然是蘇奕無法容忍的。

  而大夏作為蒼青大陸的霸主,修行勢力鼎盛,且還有靈道修士出沒。

  這也就意味著,在大夏境內的修行資源,絕對富饒無比,自然也足以滿足自己的修行所需。

  一想到大夏,蘇奕腦海中就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即將在數月之後在大夏境內拉開帷幕的「蘭台法會」。

  比如花信風曾說的和「暗古之禁」來歷有關的須彌仙島。

  甚至,花信風所在的宗族勢力,也讓蘇奕很感興趣。

  畢竟,這個宗族的信物上,可篆刻著屬於真靈神禽「龍雀」的圖騰。

  當然,蘇奕也不會忘了葛謙。

  至於那個拜入大夏天樞道宗修行的周知乾,蘇奕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

  從大周出發前往大夏,極為遙遠,需要穿過數十個散落在蒼青大陸上的國度,需要橫跨不知多少的大山大河。

  蘇奕沒有著急趕路。

  一如從前那般,踏上行程時,他更喜歡跋涉在山河之間,漫步於紅塵世俗之地。

  觀山、觀水、觀造化自然。

  見天、見地、見眾生萬象。

  行程即修行。

  儒修有「行萬里路」的說法,佛修有丈量乾坤的苦行之旅,道門有「入世歷練」的考驗。

  就連魔修一脈,也講究在芸芸眾生相中,勘七情六慾之賊。

  這一切,都是為了修行,沉澱心境。

  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修行之道,就在這出世和入世之間。

  故而,接下來的路上,蘇奕興致來了,便御劍而行,憑虛御風,縱覽山川天地之美。

  偶爾也會放慢腳步,行走在一座座風情迥異的城池之中。

  心有所喜,便逗留數日。

  若感厭煩,便一掠千百里之地。

  一路上,元恆侍奉其左右,無論在深山老林風餐露宿,亦或者流連於俗世繁華之地,皆亦步亦趨,如若僕從,擔負起諸般瑣屑事宜。

  以兩人的修為,沿途雖偶爾也遇到一些紛爭,可根本不必蘇奕出面,元恆便能輕易化解。

  匆匆已是十餘天時間過去。

  主僕二人的身影,早已穿過七八個世俗國度,跨越了不知多少的大山和大河。

  這一天。

  大梁國境內,一座名叫「浮仙嶺」的山脈遠處,有著一條潺潺流淌的河流。

  河流之畔,是一座極偏僻的山野村落。

  正值夜色,河水滔滔,遠處浮仙嶺如若龐然大物,被如墨般的夜色籠罩。

  「主人,你看遠處,附近的村民正在河畔放河燈。」

  元恆指著遠處河流旁邊。

  那裡點燃著許許多多燈火,村裡的男女老少,皆匯聚在那,把一盞盞點燃著蠟燭,造型各異的河燈,放進河水中。

  一眼望去,燈影幢幢,順流而下,在這夜色中顯得很惹眼。

  「這是在祭祀亡魂?」

  蘇奕問。

  元恆道:「正是,主人,今日是七月十五中元節,也就是世俗中所說的鬼節,傳聞每年今日,陰氣最盛,分散於世間的鬼物,會在今日遊蕩出沒。」

  「世俗中人,會在今日放河燈、焚紙錢、祀亡魂,以圖一個平平安安。」

  聽完,蘇奕恍然,他自然知道中元節。

  在世俗人眼中,這是鬼節。

  而在修行者眼中,這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中,天地陰氣最重的一天,天地清濁之氣交替,清氣蟄隱,濁氣上揚。

  無非是陰氣重了一些,沒什麼大講究。

  「快走,快走,各回各家,今晚無論是誰,都不准再出門了!哪怕聽到任何動靜,也不能開門外出,否則,必會被鬼物吃了!」

  遠處河畔,一個枯瘦老者扯著嗓子大喊。

  很快,那些村民皆四散而去。

  夜色深沉,無星無月,在這偏遠山野之地,甚至遠遠能聽到陣陣野獸嘶吼的聲音。

  每個村民皆拎著一個紙燈籠,攜兒帶女,匆匆返回。

  忽地有兩盞燈籠朝蘇奕這邊靠近過來。

  走近了才看清楚,這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少年膚色黧黑,身體精瘦,腰畔插著一柄柴刀。

  小女孩頭扎羊角辮,面黃肌瘦。

  這明顯是一對兄妹,穿著陳舊的粗布衣裳,綴滿補丁。

  當看到站在草叢中的蘇奕和元恆,這對兄妹明顯嚇了一跳,朝後退出數步。

  少年猛地拔出柴刀,第一時間把妹妹護在身後,警惕道:「你們是人是鬼?」

  「我們若是鬼,你現在早沒命了。」

  元恆笑起來,說道,「你們村的人都已回家,你們兩個小傢伙這是要去哪裡?」

  少年兀自警惕戒備,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小女孩從少年背後探出小腦袋,眼睛打量了蘇奕和元恆一番,怯生生道:「哥哥,他們一點都不凶,肯定不是鬼。」

  少年冷笑:「妹妹你不懂,那些鬼物最善變化,看起來像個好人,實則最是兇狠惡毒。」

  元恆正要說什麼,蘇奕揮手道:「讓開道,讓他們過去。」

  說著,他先讓開了路徑。

  元恆一怔,也默然退避。

  少年見此,猶豫了片刻,才一把牽住妹妹的手,從一側匆匆而去。

  「走,跟上去,記住,莫要驚動他們了。」

  蘇奕邁步朝少年離開的方向行去。

  元恆有些疑惑,難道主人察覺到了什麼?

  他沒有問,悶著頭跟隨蘇奕身後。

  夜色中,少年一手握柴刀,一手帶著妹妹,疾步遠去。

  半刻鐘後。

  少年和妹妹在一座野草叢生的墳冢前佇足。

  少年手腳麻利地拿著柴刀劈砍野草,把那座孤墳修葺了一遍,而後從腰畔布袋內拿出香燭、紙錢和一碟糖餅。

  少年將香燭點燃,糖餅供奉在墳冢前,而後雙膝跪地,道:

  「娘,我和妹妹來看你了。」

  說著,他一扯旁邊的小女孩,「妹妹,快給娘磕頭。」

  小女孩剛要跪下,忽地瞪大眼睛,驚恐大叫:「哥哥,鬼——!」

  少年噌地起身,就見遠處黑暗中,一點碧油油的鬼火飄曳,隱約可見,一抹飄動的白衣忽隱忽現。

  「走!」

  少年驚得背脊直冒冷汗,第一時間抓住妹妹的手,扭頭就逃。

  可尚在半途,少年猛地止步。

  不遠處,一團蠕動的陰影像藤蔓般滋生,鬼氣森森,帶起滾滾黑煙,朝少年和小女孩撲來。

  少年臉色大變,猛地一把抱住妹妹,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逃去。

  只是很快,這個方向上,浮現出那一抹搖飄蕩的白衣,阻擋在前。

  這一次,少年已看清楚,那白衣是一個女鬼,披頭散髮,沒有眼珠的眼眶中,是一對碧油油的鬼火,臉色慘白透明。

  唰!

  白衣女鬼撲殺而來,快得不可思議。

  少年和小女孩已根本來不及閃避。

  在這危機萬分的時刻,少年猛地一咬牙,擋在妹妹身前,暴喝道:「妹妹,快走!快!」

  說話時,他雙手握緊柴刀,猛地朝前劈去。

  咔嚓!

  柴刀爆碎,少年的身影猛地被震飛出去。

  就見那白衣女鬼看也不看少年一眼,徑直朝那小女孩撲去,那碧油油的眼眶中,湧起貪婪邪祟的光澤。

  「哥哥——救我——」

  小女孩跌坐在地,小身板蜷縮,驚恐尖叫。

  少年目眥欲裂,心如刀割,自從父母離世,妹妹就是他最唯一的親人,眼見這一幕,直恨得眼睛發紅,暴怒如狂。

  可他已經來不及去救助。

  眼見小女孩就被被那白衣女鬼撲上身,猛地一道冷哼響起:

  「小小鬼物,也敢傷人,找死!」

  聲音直似天雷轟震,充斥莫大神威。

  緊跟著,一抹金光乍現,劃破如墨夜色,耀眼無匹。

  砰!

  就見白衣女鬼都來不及閃避,身影如紙糊般,驟然爆碎,化作陣陣青煙消散不見。

  少年和小女孩皆呆住。

  絢麗的金光猶在,在他們視野中,一道身影像天神下凡般,出現在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