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
蘇奕的第七世,天生劍修。
觀主眼中萬千年難得一見的上蒼寵兒。
十五歲時,頓悟十天十夜,一舉證道皇境。
十七歲,歷經生死玄關,破境而入界王境。
二十三歲,問鼎洞宇境,劍鎮登天之路!
短短二十三載,僅憑自身的悟性和天賦,便傲立界王境之巔!
這讓觀主也曾感慨和羨慕,認為論悟性和天賦,遜色沈牧一截。
可在二十三歲的時候,沈牧就被一個女人毀掉道心,就此殞命。
此時,看著這衣冠勝雪,俊逸出塵的沈牧,蘇奕都不禁在想,那雪琉仙子該有多大的魅力,才讓沈牧痴狂到心境崩碎而亡?
著實離譜。
沈牧敏銳察覺到,蘇奕的態度很冷淡,不禁歉然道:「之前,我並不清楚你的處境,所以……」
蘇奕打斷道:「無須解釋,你我本就是一人,無非是前世和今生的關係。」
沈牧怔了怔,點頭道:「也對,不過……你和我不一樣,肯定不會再像我這般短命。」
他眉梢間,泛起一抹黯然。
蘇奕道:「我曾見過那雪琉仙子的一縷神魂分身。」
說著,他指尖一挑,一縷記憶烙印從識海中湧現,映現出曾發生在烏鴉嶺深處那一座仙殿內的景象。
當時,雪琉仙子的神魂寄身在天祈身上,試圖勾起蘇奕神魂中屬於沈牧的記憶,一舉毀了蘇奕。
那一幕幕畫面,此時在沈牧眼前一一重現。
「沈牧,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的。」
畫面中,雪琉仙子聲音輕柔,「這塊凡鐵所鑄的長命鎖,是你身上最寶貴的物品,而在當年,你把它交給了我,並且發誓說,要用盡一生守護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說到最後,她幽然一嘆,「那份情誼,可要比這塊長命鎖珍貴太多了……」
「當年,我就已經跟你坦言,我六欲魔門的弟子,要以情入道,以無情證道,所選擇的道侶越強大,斬斷青絲時,所掌控的大道力量就越強大。」
「我也告訴過你,在我愛上你時,可以不顧一切,可當你對我深陷不可自拔的時候,便是我斬斷情絲之日,最好是親手殺死你,如此,便可修得無上道業。」
「這就是我的大道,如此一來,以後在我道途上,便再不會受到任何心魔影響,心無外物,太上忘情,試問,這道途上還有什麼兇險厄難能阻擋我?」
「可你這傻子,在得知這一切後,卻說甘願犧牲自身,成全我的大道……」
蘇奕注意到,沈牧渾身震顫,雙手悄然握緊,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般,失魂落魄,怔怔不語。
砰!
蘇奕袖袍一揮,那化作光幕的記憶烙印就此消散。
而沈牧似如夢初醒般,猛地清醒過來,只是神色卻愈發黯然起來。
「她說,你當初甘願犧牲自己,成全他的大道,這是真的?」
蘇奕問。
沈牧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
蘇奕:「……」
沉默片刻,蘇奕問道:「現在可後悔?」
沈牧不假思索搖頭,「我曾立誓,可以為她而死,生前不曾後悔,現在也不會後悔。」
蘇奕:「……」
這一瞬,他都有想暴揍這傢伙一頓的衝動!
都被利用到這等地步,還不後悔?
沈牧自嘲一笑,道:「我知道,這讓人無法理解,當年,不知多少人嘲笑我滑稽、愚蠢、不可理喻,可我從不在意。」
「就像我求道於劍,必至誠至真。故而,才能在短短二十三年,便取得他人無法企及的大道成就。」
「我對雪琉的感情,同樣如此,至誠至真,無所保留。」
「於你們眼中,我為她而死,就是個窩囊廢,可於我眼中,那是我最愛的女人,為其死,何足道哉?」
沈牧說到這,卻一聲長嘆,歉然道,「我本以為,一死便可,卻沒想到,這件事會波及到你身上。」
不等蘇奕開口,他已神色平靜道:「不過你放心,在你融合我的道業力量時,我會抹去自身的情感和記憶,只留下最為純粹的大道經歷,如此,便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來自我的影響。」
聲音決然。
直至此刻,蘇奕才對沈牧的態度稍稍改觀,道:「你的過往,我沒資格指責和評判。」
「但,你我本就是一人,既然你生前的因果,都已針對我而來,我怎可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說到這,蘇奕聲音中已帶上一抹冷意。
那來自魔之紀元的雪琉仙子,不止曾和老裁縫一起聯手進行布局,欲在烏鴉嶺深處坑殺自己。
更是選擇傾綰為棋子,帶給自己一場因果!
這樣的仇怨,蘇奕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就此罷手!
「道友這是想做什麼?」
沈牧問道。
蘇奕淡然道:「很簡單,無須你抹除自身情感和記憶,待我融合你的道業力量,徹底去和那名叫雪琉的女人做一個了斷!」
「若我心境受你影響,徹底敗了,雪琉的心境,自可以完整無缺,做到真正的太上忘情。」
「若她敗了,就必須死!」
聽罷,沈牧神色一陣明滅不定。
許久,他才輕嘆道:「何至於此?我敢肯定,你若融合我的記憶和情感,一旦遇到雪琉,必凶多吉少。試想,當年我便可以毫不猶豫而死,你若受我影響,萬一……」
蘇奕淡淡說道:「這就叫煉心,若在心境上,連那女人的一關都過不去,何談修行?」
說著,他眉梢浮現睥睨之意,「曾讓你萬劫不復的,我不會迴避,而是要將其徹底斬斷,決一個勝負!」
沈牧凝視蘇奕,似重新認識自己的轉世之身般。
許久,他輕嘆道:「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曾獲得九獄劍,不必背負這把劍帶給我的因果……這樣,就不會連累到別人了……」
說到這,沈牧長吐一口濁氣,似徹底釋然般,道:「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我這一生,就輸在這八個字上。我希望……你不會重蹈我的覆轍。」
沒有再說什麼,沈牧的身影如若一片光雨,融入九獄劍那第七道鎖鏈之中。
而後,鎖鏈一寸寸崩碎化解。
同一時間,一股龐大的記憶洪流,湧入蘇奕的識海中。
沈牧生前的經歷、情感、記憶……皆纖毫畢現地呈現蘇奕心頭,徹底融入他的神魂中。
許久,蘇奕才把沈牧的道業力量徹底融合。
而了解了沈牧過往種種經歷,蘇奕眼神不由變得微妙起來。
「果然是一個不曾遭受過世事毒打的傢伙……」
蘇奕輕語,想起了自己的八弟子白意。
相比起來,沈牧的經歷,同樣也像一張白紙。
沈牧出生在魔之紀元一個最為煊赫古老的宗族。
他是天生的修道種子,天賦異稟,驚采絕艷。
他的父母長輩,皆是魔之紀元最頂尖的巨擘人物。
他的師尊,是魔之紀元劍道第一人!
這一切,讓他的幼年享受到他人無法想像的寵愛和照拂。
而在長輩的照拂下,自身天賦本就堪稱逆天的沈牧,在大道上的修行路上大放異彩。
從小到大,萬眾矚目。
他被稱作萬古難遇的劍道絕才、被視作年輕一代最耀眼的天驕。
更被無數老輩人物一致認為,早晚有一天,他將在劍道上獨步古今,凌駕於天下劍修之上!
煊赫的出身、逆天的天賦,這一切,讓沈牧的修行之路順風順水,根本不曾遭受過世事的磨鍊。
直至二十一歲,沈牧受夠了那種波瀾不驚的修行生活,一個人偷偷離開宗族,離開宗族勢力所覆蓋的地方,仗劍走天涯。
沒有了長輩的照拂,也沒有了可依仗的身份和背景,沈牧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坎坷和麻煩。
也鬧出許多匪夷所思的荒唐事情。
但,這一切對沈牧而言,皆是新奇的、有趣的,倒也不在乎什麼。
直至……
遇到了來自六欲魔門的雪琉!
這女人的確很美麗,麗質天生,眉目如畫,仿似天上仙子,完全就不像魔道人物。
這女人帶著沈牧一起遊歷天下,走過了很多地方,也一點點獲得了沈牧的好感和傾慕。
一個是千年狐狸,一個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結果可想而知。
沈牧徹底陷入愛河,無法自拔。
而雪琉則終於露出狐狸尾巴,破沈牧心境,以證太上忘情之道!
了解了這一切,蘇奕都不禁慨然。
天賦再逆天、才情再絕艷又如何?
沒有歷經過世事毒打,最容易掉坑裡。
沈牧就是如此。
而從沈牧的經歷中,讓蘇奕注意到,沈牧一開始在世間行走的時候,應該有人在暗中追隨和庇護。
可直至遇到雪琉之後,一切都變了。
那女人看似帶著沈牧遊歷天下,實則所去的地方,皆遠遠避開了沈牧背後宗族勢力所能覆蓋到的地帶。
諸如一些鳥不拉屎的荒野地帶,一些大大小小的世界位面等等。
並且,一直在暗中庇護沈牧的人,應該是早已被雪琉清理掉,否則,怕是早已識破雪琉的身份,進行阻止!
「在接觸沈牧之前,這雪琉必然已蓄謀許久,做足了準備,以有心算無心,才能一舉成功。」
「這樣的布局,絕非她一個人能夠辦到,不出意外,當初六欲魔門應當也已出動,如此,才能瞞天過海,避開沈牧背後勢力的查探。」
蘇奕暗道。
旋即,忽地眉頭一皺。
在想起雪琉時,他竟沒有興起多少恨意,甚至,還心生一絲渴望想和對方見面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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