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芳縣主作為皇城一霸,囂張跋扈無人敢惹,不是沒有原因的。
她的母親張氏是當今皇后的親姐,父親是陳國公,而她是司家千嬌百寵長大的嫡出大小姐,又從小和二皇子容辰一起長大,後台強硬。
沒有人會想到,有一天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會狼狽跪在南安王府大門前,此時雖是清晨,但來來往往的行人並不少,尤其是南安王府靠近皇宮,這門前大道經過的多是官員車馬和貴族家小廝,於是司雲芳這一跪,又把南安王府推到了風口浪尖。
阿善在得知司雲芳跪在外面的消息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小縣主又要作妖。
昨日的店鋪撕打,雖說沒有在皇城鬧得沸沸揚揚,在也有不少人知道司雲芳打的是南安王世子妃,所以今天這一出,很多人都會以為是阿善借著夫家的權勢欺負人,畢竟司雲芳後台再強硬,也不如如今在朝堂大權在握的容羨厲害。
「世子爺呢?」好在今日容羨休沐,不然這事兒她還真不知怎麼處理。
將曬乾的草藥收起,阿善吩咐妙靈先去修白那裡看顧著,揉了揉額頭往書房走時,剛好遇到給書房送茶的小廝。
「我來吧。」阿善伸手想將托盤接過。
那小廝猶豫了一下,顯然不太信任阿善。
有時候阿善是真覺得無奈,她這個南安王世子妃要地位沒地位要寵愛沒寵愛,混的還不如一個下人。如今再想想婚前修白對她的輕蔑,她漸漸明白他為何對她沒有絲毫顧忌了。
小廝最後還是將托盤給了阿善,只因他抬頭在樹上看到了修墨。
推開書房大門,容羨正在書桌前處理公務,清晨的光灑落在他白淨的衣衫上,眉目如畫的男人淡漠又優雅。
哪怕只著一身素淨的白衣,他依舊給人一種尊貴迫人的氣勢。愛美之心人人都有,阿善將托盤放下不由多看了他幾眼,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以後會步步布局助父親登帝,自己也一躍而成了一人之下的太子,實在是可怕。
「……餵。」想著想著,阿善對於容羨的顧慮又多了幾分。
這種男人天生適合爭權奪勢,情愛於他們而言什麼也不是,實在不相信這人會好心到幫她報仇,但她就算不相信也得這麼問:「雲芳小縣主正在咱王府外跪著呢,這是怎麼回事?」
容羨眼也不抬注視著手中的摺子,淡聲回她:「她不是打了你麼?」
「所以你這是在幫我報仇?」
阿善不由趴伏在他的桌沿,她將臉貼在胳膊上笑的有些傻氣,臉頰被壓扁了一邊,「世子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啦?」
因為距離的貼近,容羨終於捨得抬眸看了她一眼,他輕輕的笑:「看來在你心中以往的我很惡.毒?」
欸,擱這兒瞎說什麼大實話呢!
這明明是雙方都清楚的答案,但顯然問出來就變成了送命題。阿善在內心暗罵容羨實在是不要臉,但面上還是要夸:「啊,我家世子爺風姿綽約人美心善,對自家嬌妻也特別溫柔體貼,誰敢說您惡.毒。」
「所以世子爺,還在門外跪著的雲芳小縣主該怎麼辦?」這才是阿善來這裡的目的。
人美心善的容羨對這事兒興致缺缺:「就讓她跪著吧。」
「……」
眼看著半個時辰過去了,容羨是真沒打算去管司雲芳。
阿善在容羨書房中停留了一會兒,無所事事的她拿起架上的一支毛筆,面前剛好有一張白紙,她拖著下巴看了看容羨,最後在紙上一筆一划的寫了一個字——
羨。
無關於容羨,阿善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字好聽又好看。
正想多寫幾個字時,門外傳來微弱的敲門聲,有小廝低聲道:「爺,雲芳縣主暈在外面了。」
容羨沒什麼反應,但阿善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從剛才起,妙月就不停的說司雲芳跪在外面想要見她一面,阿善不喜這個人也還沒忘記她昨日對她的侮辱,所以她遲遲沒有見她,認為這姑娘惡意滿滿還是想來王府壞她名聲,就想讓容羨出面。
如今這外面天寒地凍隱隱又有下雪的跡象,在得知司雲芳暈倒後,她不由有些心軟,無論是好是壞,她總歸要給昨日的事情做個了斷。
「要不……我出去看看?」阿善放下手中的筆,有些糾結。
此時她左右搖擺有些心不在焉,並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去,到底是做不到容羨那種無情冷漠姿態,所以她最終還是出了書房。
推門時寒風湧入,颳得桌上的紙張沙沙作響,其中一張被吹落到地面,容羨放下摺子垂眸,只見地面的白紙上只留一個『羨』字,筆跡秀氣果斷隱約透著股凌厲,容羨微微眯眸,不僅僅是因為這字跡看著熟悉,還因為——
這完全不像是性子柔軟姑娘能寫出來的字。
阿善到底還是去見了司雲芳,明明昨日還張揚高傲的小縣主,今日竟然垂下了腦袋,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著很是可憐。
對比她跪地的姿態,身邊跟著丫鬟披著昂貴披風現身的阿善就宛如是惡毒反派,落雪時身邊的妙月為她撐起了一把傘,她面無表情看著跪在地上的人道:「你來做什麼?」
司雲芳暈了一次,再醒來仍舊倔強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她手中還拿了一條鞭子,誰敢靠近扶她她就拿著鞭子往誰身上抽,阿善過來時剛好看到她甩著鞭子把陳國公派來的嬤嬤揮退,如今阿善一出,她扔掉鞭子抽了抽鼻子,不太情願回道:「我錯了。」
阿善想,如若司雲芳此時是在演戲,那麼這姑娘對自己可真是夠狠,阿善見她被凍得鼻尖發紅,抿了抿唇沒什麼反應,此時她還不知道司雲芳到底想做什麼。
「南安王世子妃,雲芳真的知錯了,昨日的事情是雲芳不對,還望世子妃高抬貴手放過我的兩個丫鬟,她們只是奉命行事,您要怪就怪我吧!」
在府外跪著總歸影響不好,阿善本想讓人扶著司雲芳進來說話,誰知她根本就不干。
「一人做事一人當,昨日我罵了您可總歸是您先動手打我的,我自問昨日我和我的丫鬟下手不重,如若您不解氣,大可再讓您的丫鬟打回來,有什麼事就衝著我來,何必為難我的兩個丫頭。」
阿善根本就不知道司雲芳究竟在說什麼,她瞥了眼司雲芳額頭上的紅腫,那是昨日二人打架時留下的。
「什麼丫頭?她們現在在哪兒?」
阿善是真不知道司雲芳那倆小丫頭怎麼了,昨日她從容羨書房出來,之後也沒見他下令派人出去。她本想了解清楚緣由在做決定,誰知司雲芳一聽就惱了。
「你這人到底要不要臉!」
司雲芳蹭的一下子站起來,因為跪的太久,還蹌踉了一下。「我不就是打了你一頓嗎?你敢說昨日你有吃虧?」
「你家南安王世子是權勢滔天,但他要是真有本事,你就讓他派人把我抓起來啊,抓我的兩個丫頭算什麼本事。」
司雲芳恨恨的瞪著她,對她厭惡至極:「皇城人都傳南安王世子妃目中無人粗俗卑陋,十年山野生活身子不乾淨了整顆心也是髒的,你真是和你那好姐姐一樣,明面上嬌弱溫柔暗地裡什麼骯髒手段都用,如果沒有南安王世子,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讓我跪你?」
阿善身邊的妙靈一聽就惱了,她剛要張嘴,就被阿善攔住了。
或許在外人看來,司雲芳今日的話要比昨日還要過分,但其實在阿善心中,這些話遠不如昨日那些讓她刺痛。
阿善雖說有些生氣,但還算平靜,她站在王府大門的高階上冷靜看著司雲芳,彎唇笑起來時有些可愛,「皇城人也都在傳,雲芳縣主的封號都是仗著自家母親與皇后的關係得來,你囂張跋扈在皇城什麼惡事都做,臭名遠揚實在是愧對縣主封號。」
司雲芳睜大眼睛,鞭子一揚就要衝阿善甩去,卻被王府的侍衛攔在外面,「你胡說!」
阿善歪了歪頭,繼續刺激她:「我還聽說你追求我家夫君不成對我心存妒意,四處抹黑我不談還上趕著去纏二皇子,結果呢?人家二皇子嫌棄你煩了不要你了,你日益扭曲把所有的過錯全部怪在我和我姐姐頭上,如今成了皇城笑柄,再高傲也沒有男人要呢!」
自阿善出來後,南安王府四周被侍衛清的一乾二淨,所以兩人的對話不會讓旁人聽到。但就算外人聽不到,這些話也足夠讓司雲芳崩潰,她火氣上頭憤怒的大喊:「你給我閉嘴,我從沒做過這些事!」
「我縣主封號是我憑自己實力得來了,和我母親沒什麼關係!」
「我是追求過容羨,但他不愛我還敢羞辱我,我憑什麼要對這樣一個無情的男人念念不忘!我討厭你只是因為你讓我覺得噁心,你們顧家姐妹一個比一個髒都讓我作嘔,二皇子我更是沒有糾纏過,更不屑於在背後嚼那些腌臢話!」
像司雲芳這種要面子性子高傲的大小姐,最受不得別人的污衊,此時她氣極狂甩鞭子,「你再敢污衊我,我就撕爛你的嘴!」
瘋起來的女人最為可怕,門邊的幾名侍衛顧忌著司雲芳的身份,險些讓她衝進來。
阿善趕緊往後退了退,想也知道那一鞭子甩來她會多痛,但她還是繼續說道:「我沒有污衊你啊,這些都是我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果然蠢得厲害,你左一句皇城傳右一句聽別人說,你可曾見過我真的做過那些事!」
阿善笑容淡了,她不顧妙月的阻攔一步步向著司雲芳走去,她目光平靜望著她:「那麼你呢?」
「我什麼?」司雲芳瞪她。
「你說皇城傳我人髒心也髒,那你可曾見過我污衊過誰或是故意欺辱過誰?」
「十年,我被人陷害丟棄在山林,那時可有人為我報一句不平?當你在皇城享受榮華富貴受盡寵愛之時,而原本也該如此的我卻只希望多活一日。」
「我那十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你見過嗎?你怎知我不是日日刀尖舔血傷痕累累,你一句過的滋潤就嘲笑過我之前受過所有的苦,那時你想過我也是被人污衊的嗎?雲芳縣主,剛才我污衊給你的痛,遠不及你昨日用話刀扎我的痛。」
這世界上從來沒有感同身受,這句話阿善一直都清楚。
她之所以處處容忍寬容,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奢望別人能理解她受過的苦,只有你的痛別人也親身經歷過時,那人才會清楚你到底有多痛,有一句話是怎麼說來著?
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你永遠不知道被捅了十幾刀的別人有多痛。
「我……」司雲芳像是被人抽乾了力氣,忽然就鬆掉了手中的鞭子。
剛剛還張牙舞爪的人轉眼就變得安安靜靜,她愣愣看著高階之上的阿善,張了張嘴,最後一下子又跪倒在地上。
「對不起。」好在司雲芳還沒自我到無可救藥,她默認了阿善的話,真的承認了自己的錯。
她不壞,只是嬌養長大無法無天,以自我為中心太過高傲。最簡單的是非對錯她還是可以分清,此時她臉燥的慌,乾巴巴說著:「我不對,但還求你放過我的兩個丫頭吧。」
司雲芳身邊的那兩個小丫頭是陪著她一起長大的,雖說主僕有別但確實是情同姐妹,何況她們還曾救過她一命。昨晚,司雲芳親眼看著兩個小丫頭被南安王府的侍衛拖走,領頭的那人說,如果不想讓兩個丫頭死,就來南安王府謝罪。
司雲芳了解南安王世子的手段,她不願讓自己的丫鬟死,所以不顧爹娘的反對跪在了這裡。
其實最開始她心中也是堵了口氣,她就是想跪在這裡把事情鬧大,讓來往的人看看南安王府是多麼囂張肆意,也讓『虛偽的阿善』名聲更臭,如今才發現自己錯的多麼離譜。
「世子妃,求你……放過我的丫頭吧。」
如今事情鬧成這樣,總要做個了結。就如司雲芳最開始說的那樣,昨日的撕打她確實沒有吃虧,司雲芳罵了她,同時她也打了回來。
得饒人處且饒人,阿善沒想因為昨日的事讓容羨賠給自己兩條人命,想到剛才司雲芳跪也跪了道歉也道歉了,阿善猶豫了一下,轉身又進了府門。雖說不是她讓容羨抓的人,但容羨肯主動幫她出氣的舉動,的確讓她有些感動。
仔細想想,穿書後的這十年,除了顧侯爺還從未有人真心惦念過她。
「……」
阿善並不知道,自她來見司雲芳後,容羨沒一會兒也跟了出來。
他就靜靜站在不遠處,看著阿善的一舉一動,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修墨為他撐著傘站在身側,腰間還掛了一把劍。
「你怎麼在這兒?」阿善沒走幾步就發現了容羨的存在,因著這件事,她對這男人的感觀好了些。
容羨目光落在她嬌俏的面容上,頓了一瞬,他輕勾了下唇眸色很深,「我自然是不放心我的世子妃。」
阿善不知道他口中的『不放心』是什麼意思,也沒心思細想,她開門見山:「剛才的話你應該都聽到了,這事兒鬧太大你也不好交代,不然就把那兩個丫頭放了吧。」
容羨點了點頭,面容俊美身形修長,明明很溫和的聲音但出口後硬是讓人脊背發涼,他說:「可以。」
「但是我並不能保證她們還活不活著。」
容羨對這事兒沒怎麼上心,直接是讓修墨把人丟到了暗閣中,然而就是不管不問才最為可怕,想到暗閣這個地方,容羨不由撫上拇指的玉扳指,帶了些興味看向阿善:「想救她們嗎?」
「如果你想救,我可以親自帶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