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窩裡橫

  景龍景虎站在最前頭,聽到蕭鷹揚對蕭北夢的喝罵,當即勃然大怒,也不管蕭鷹揚的身份和趙無回的強大壓迫,齊齊怒哼出聲,就要開口回擊。

  蕭北夢卻是搶先開了口,景龍景虎護主心切,忠心可嘉,但眼下的場景顯然不適合他們出頭。

  坐在蕭鷹揚對面的趙無回可是一尊殺神,蕭北夢可不想給趙無回逮到向景家兄弟出手的機會。

  「你又是何人?以什麼身份來跟本特席說話。」蕭北夢上下打量著蕭鷹揚,明知故問。

  「南寒蕭鷹揚。」

  蕭鷹揚把雙手背負在身後,頭顱高抬,一臉的傲氣。

  「蕭鷹揚麼?你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跟自己大哥說話,你說我不忠不孝,但你的孝悌又值幾兩銀子?」蕭北夢的臉上升起了嘲諷的笑意,反唇相譏。

  對於蕭鷹揚,蕭北夢是沒有惡感的,畢竟,兩人同有一個父親,血管里留著一半相同的血。

  從蕭北夢自身的角度來看,他無意於世子之位,跟蕭鷹揚並不存在競爭關係和利益之爭。

  而且,如果不是蕭鷹揚今日主動找過來,蕭北夢一度認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有見面的機會。

  此刻,趙無回的強烈敵意,蕭鷹揚義正辭嚴的喝罵,讓蕭北夢的心中漸漸生起了怒火。

  「大哥?」

  蕭鷹揚的嘴角高高翹起,冷聲道:「蕭北夢,我不管你在太安城是不是自污名聲、韜光養晦,我只知道一件事,你在太安城,丟盡了我們南寒的臉,你使得我們南寒數十萬將士抬不起頭,你讓父王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說到最後,他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表情,冷冷地看著蕭北夢,「就憑你的這些所作所為,你覺得,你夠資格做我的大哥麼?」

  蕭北夢卻是答非所問,輕聲道:「只是讓南寒軍和蕭風烈丟了面子麼?那實在太好不過。這些年,我一直以為自己在太安城的作為給南寒的百姓造成了困擾,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聽到你的話,我算是徹底踏實了。」

  說到這裡,蕭北夢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蕭鷹揚,原本我以為我們此生也不會有碰面的機會,不成想這麼快便見了一面,而且見面的氣氛也是如此的劍拔弩張,沒有半點的兄親弟愛。

  你覺得我沒資格做你的大哥,那麼,你就當沒我這個大哥好了。既然我已經不是你的大哥,你就不要再來管本特席的事情。本特席巡遊,想去哪就去哪,不想去的地方,誰也沒資格指手畫腳。」

  蕭鷹揚為之氣結,怒哼一聲,道:「蕭北夢,你今日除了跟我去寒白山,哪裡也去不了?」

  「是麼?」

  蕭北夢冷哼一聲,而後輕甩馬鞭,驅動馬車往前走去。

  「想走,沒門!」

  蕭鷹揚身形一晃,竟是悍然撲向了蕭北夢。

  而且,蕭鷹揚的速度極快,身形閃爍間,頂在最前面的景龍和景虎竟是沒有來得及做出阻攔的動作,他便已經撲到了蕭北夢身前一丈遠的位置。

  蕭北夢端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眼神淡然地看著蕭鷹揚臨近。

  下一刻,蕭鷹揚伸出了手,抓向了蕭北夢的脖子。

  正在這時,一支黑色的箭矢旋轉而出,發出陣陣刺耳的音爆聲,射向了蕭鷹揚的手心。

  蕭鷹揚知道箭矢的厲害,第一時間翻身而退,並揮掌急拍。

  箭矢受到掌力的拍擊,速度和力量都在急速減退,但仍舊如影隨形地追擊著蕭鷹揚。

  蕭鷹揚一退再退,一直退到茶攤前,才將箭矢給拍落於地。

  「李憶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動手!」

  蕭鷹揚險險拍落箭矢後,對著李憶廣怒喝出聲。

  方才射出箭矢的,正是李憶廣。

  李憶廣持弓在手,沉聲道:「誰敢對世子出手,我便射誰。」

  「李憶廣,你身為南寒將領,居然敢對寒王之子射出你的箭矢,你這是謀逆反叛!」

  趙無回站起身來,冷冷地盯著李憶廣。

  「我現在已經不是南寒將領,只是世子殿下的馬前卒。」李憶廣神色不變,淡淡地回應。

  「世子殿下?好笑,寒王現在還沒有欽定任何人為世子。

  趙無回冷笑連連。

  蕭鷹揚雖然沒有說話,但臉色卻陰沉了下來。

  「我效忠的世子,與南寒無關。」李憶廣眼神淡然地看著趙無回。

  「亂臣賊子!」

  蕭鷹揚低罵了一聲。

  「二公子,方才的一箭,看在世子的份上,我才留力三分。否則,你此刻恐怕已經不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說話。」李憶廣的嘴角現出冷笑。

  「是麼?你再來試試!」

  蕭鷹揚怒極反笑,身上的氣勢陡然暴漲,戰意昂揚。

  方才,李憶廣突然出箭,讓蕭鷹揚猝不及防,故而才被逼得一退再退,失了面子。

  蕭鷹揚年少揚名,剛滿十五歲便隨著蕭風烈巡視過滇州邊防,十六歲便領兵與南蠻百族有過交鋒,且有過與十位南寒白隼深入南蠻山,端掉南蠻百族的三個哨所,並擒回三十餘俘虜的輝煌戰績。

  如今,蕭鷹揚年僅二十三,便在南寒軍中歷練了近八年,並且還是從最基層的兵士做起,最先加入的更是南寒軍之中,傷亡率最高的白隼。

  白隼,南寒軍中的斥候部隊,人數不多,但一個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身手敏捷,頭腦靈活,肩負著警戒、刺探、偵查、搜索和破壞等等危險任務,有時候更是要深入敵後,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任務。

  白隼乃是南寒特有的一種鷹類猛禽,飛翔速度快,耐力強,經常與比自己大幾倍的動物搏鬥,深受南寒人崇拜和喜愛。

  故而,蕭風烈在組建斥候部隊的時候,將其命名為白隼。

  如今,蕭鷹揚年僅二十三,已經成為了黑甲軍中的千夫長,統御千餘名彪悍桀驁的黑甲騎兵。

  同時,他的這個千夫長可不是因為他南寒王兒子的身份而獲得的,而是靠著實打實的軍功掙來的。

  故而,蕭鷹揚在南寒軍之中年紀雖輕,但頗能服眾,更是有著許多的擁護者。

  追風箭李憶廣雖然去聖城學宮臥底十餘年,但他的箭術和威名一直流傳在南寒軍之中。

  面對久負盛名的李憶廣,蕭鷹揚沒有半分的怯意,反而是躍躍欲試,戰意十足。

  「比起淄州的杜京,流州的賀琦,蕭鷹揚強出了太多。」蕭北夢看著蕭鷹揚的反應,心中暗暗做著對比。

  「二公子,你的勇武和膽識,皆非常人可比,但現在的你,還不是我的對手。」李憶廣緩緩出聲,神情淡然地看著蕭鷹揚。

  「鷹揚,他交給我來應付。」

  趙無回不知何時來到了蕭鷹揚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蕭鷹揚稍作猶豫後,身形往後退了半步。

  「久聞追風箭李將軍的大名,今日,我和你走兩招?」趙無回嘴角帶笑地看著李憶廣。

  李憶廣的神色凝重起來,趙無回乃是南寒軍之中,衝鋒陷陣的一等一的猛將,他儘管是黑甲軍統領,但打起仗來,絕對會沖在最前頭。身經百戰,全身傷勢無數,最後都安然無恙,故而贏得了一個「陷陣無雙將」的名號。

  趙無回沒有在江湖上闖蕩過,只在戰場上揚名,但一身的本事卻是無人敢小覷。

  絕大多數的修士,一般不敢到千軍萬馬的戰場上搏殺,但身經百戰的沙場悍將卻是不懼江湖廝殺。

  李憶廣握將手中的弓緊握,正準備踏馬而出,卻是被蕭北夢揮手給止住了。

  蕭北夢原本也想看一看這位陷陣無雙將的戰力,但是,江破虜方才給他傳音:「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三百步之外,李憶廣有獲勝的機會。三百步以內,趙無回必贏。而且,趙無回此際,心有殺意。」

  此刻,趙無回與李憶廣之間的距離,不到一百步。

  必輸的局,而且還可能有殺身之禍,蕭北夢如何會讓李憶廣去冒險。

  「趙統領,你和李將軍都是沙場無雙將,要較高低,那肯定是要去到沙場上,在這裡學江湖修士們好勇鬥狠,未免落下下乘。」

  蕭北夢輕輕出聲。

  「大公子,你若是肯去寒白山向王爺請安,我自然無需與李將軍過招。」趙無回面帶笑意。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蕭風烈的意思?」蕭北夢冷聲問道。

  「身為人子,覲見父母,人倫綱常,哪裡還需王爺親自下令?」趙無回清冷出聲。

  「聽你這麼一說,讓我去寒白山,是你的意思嘍?」

  蕭北夢冷冷一笑,道:「什麼時候,黑甲軍可以替寒白山做決策了?」

  趙無回眉頭緊皺起來,眼中寒光閃爍,在他看來,蕭北夢此言,居心叵測。

  只是,不待他說話,蕭北夢又接著說道:「如果今日來找我的是段九思段統領,我興許還會考慮去一趟寒白山,但你們兩位麼,請打哪來回哪去。」

  蕭北夢知道趙無回和段九思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故意說出了上面的話。

  「大公子,既然你苦勸不聽,那屬下便只好得罪了。」趙無回低喝一聲,雙腳一錯,便沖向了蕭北夢。

  景龍和景虎先前在蕭鷹揚出手的時候,沒能來得及阻擋,心中正懊惱不已,如今見到趙無回再動手,當下也顧不得「陷陣無雙將」的威名,迅速開弓搭箭。

  但是,還未等他們把弓弦完全拉開,趙無回便來到了兩人的身前,雙掌急速虛拍。

  隨即,便聽兩聲悶哼,景龍和景虎雙雙從馬上跌落下去。

  幾乎眨眼間的功夫,便拍落兩位七品元修,趙無回的強悍實力讓蕭北夢感到心驚。

  趙無回在拍落景龍和景虎後,身形又是一晃,已經來到了蕭北夢的身前。

  李憶廣和景熊景豹已經拉滿了弓,但最終卻是沒有將箭矢射出去,因為,趙無回在蕭北夢身前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趙無回之所以停下來,可不是他改變了主意,而是因為馬車的門打開了,江破虜不知何時坐到了蕭北夢的身邊。

  「能在戰場上殺出一個上三境來,說得上天賦異稟,難怪蕭風烈會收你為義子。」江破虜上下打量了一番趙無回,接著說道:「你已經很不錯,但若是想要在我的面前帶走學宮特席,還不夠火候。」

  趙無回皺起了眉頭,朝著江破虜拱了拱手,道:「江前輩,你這是要插手我們南寒的事情麼?」

  正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和整齊有節奏的隊伍行進聲,是望南城的城防軍過來了。

  聽聞有人攔住了學宮特席的去路,望南城都督孫敢當即點了百餘親衛,十萬火急地殺了過來。

  這可是難得的和學宮搞好關係的機會,孫敢豈能錯過。

  他只巴望著攔住蕭北夢的人實力不要太弱,一定要多堅持一會,堅持到他趕來的時候,讓他還能有出手定乾坤的機會。

  「何方鼠輩,竟敢在老子的轄境內阻擋學宮座駕,你們是活膩歪了麼?」體型矮胖的孫敢一馬當先,把馬鞭甩得噼啪作響。

  只是,他的話音剛剛落下,赫然看到了正站在馬車前的趙無回。

  看到趙無回森冷的眼神,孫敢的臉色陡然變得慘白一片,而後猛然調轉馬頭,竟是扭頭回去了,其速度比來時足足快了一倍不止。

  他的一乾親衛們不明所以,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抉擇,當其中有人認出了趙無回後,百餘親衛隨即一鬨而散。

  若是姬無相看到他寄以厚望的望南城兵將們看到趙無回,就這麼一副老鼠見了貓的窩囊樣,估摸得吐血三升。

  「前輩,這是我們南寒內部的事情,還請你不要插手。」

  因為孫敢及親衛們的打岔,趙無回把剛才的話換了一種說法,還是原來的意思。

  「你們南寒的事情,我才懶得管呢,但蕭北夢乃是我學宮特席,這事可是我們學宮的事情。」江破虜緩緩出聲。

  「前輩,你們即便能出得瞭望南城,但望南城以南的邊界上還有我麾下三萬黑甲軍,你們又能走多遠?」趙無回微微眯起了眼睛。

  「老子當年面對超五萬的黑沙騎兵都沒眨過一下眼睛,你拿三萬南寒軍來嚇唬我?」江破虜冷笑一聲。

  蕭北夢有江破虜在身邊坐著,底氣十足,笑聲道:「趙統領,拿三萬赤黑甲軍來對付我們區區七個人,你的陣仗擺得也太隆重了吧?」

  趙無回卻是微微一笑,「有江前輩在此,我不管擺出如何陣仗,都算不得大。」

  「這話我愛聽。」江破虜哈哈一笑。

  「前輩,咱們能低調一些不?」

  蕭北夢投給江破虜一個幽怨的眼神後,嘴角現出了嘲諷的笑意,「所有人都在說,南寒兵雄於天下,但我個人覺得,並非如此。

  從南寒翔州沿著西河走廊北上,僅僅千餘里的路程,便是廣闊大漠,大漠之北,一萬黑沙騎兵盤踞數十近百年,屢屢侵入天順疆域,劫掠無數,你們南寒可有半騎去過大漠,去會一會黑沙騎兵?

  現在倒好,為了我們區區七人,就調動三萬騎兵。

  趙無回,你若是真有本事,真是所謂的『陷陣無雙將』,就向蕭風烈、向天順皇室請願,率軍北上,將黑沙人趕出大漠去。

  若是不敢,我就送你們南寒軍一句話:螃蟹洞裡打架——窩裡橫。」

  「蕭北夢,你放肆!」

  蕭鷹揚聽不下去了,怒喝出聲。

  「我說錯了麼?調動三萬大軍來堵我,你們南寒軍是不是閒得蛋疼?」

  蕭北夢冷笑,「不要在這裡廢話了,要動手就麻溜的,不敢動手就閃一邊去,不要耽擱了本特席巡遊!

  趙無回、蕭鷹揚,我還把話撂在這裡,你們即便是帶上五十萬大軍過來,又真敢對本特席動手?別以為本特席是嚇大的,南寒再如何能窩裡橫,學宮會怕你們?」

  說完,蕭北夢把馬鞭一甩,老灰馬當即邁腿而行,完全無視擋在前面的趙無回,徑直向著他撞去。

  蕭北夢先前一直嫌棄老灰馬慢吞吞,如今見到老灰馬的舉動,不由得刮目相看。他登時記起了在學宮門前臨別時鳳輕霜所說的話:老物件好,用起來更牢靠。

  果真如此,若是尋常馬匹,面對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趙無回,都不敢看他的眼睛。老灰馬倒好,直接就對趙無回上蹄子了。

  老灰馬老是老了些,但骨頭卻硬,跟江破虜一樣,也難怪江破虜對它鍾愛有加,應當是惺惺相惜了。

  眼見老灰馬直直地撞過來,趙無回臉上的神情變化連連,好一陣猶豫後,終於側身到一邊。

  他能感覺到,江破虜已經牢牢鎖定住了自己的氣機,只要自己敢動手,便立馬會受到狂風暴雨般的打擊。

  縱橫沙場數十年,趙無回的心裡便沒有退縮二字。但今日之所以選擇退讓,一個原因是因為江破虜給了他足夠大的壓力,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他今日前來,並沒有得到南寒王蕭風烈的授意,是自己的決定。

  若是能不動刀兵地將蕭北夢帶去寒白山,自然是好事。但若是真大打出手,甚至還動用三萬黑甲軍,這恐怕會引起蕭風烈的震怒。

  更嚴重的後果,會導致學宮和南寒交惡,讓南寒陷於很不利的境地,這種後果,即便是趙無回,也無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