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纖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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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子的形狀很奇怪,像一個小刺蝟。栗有「斗」,斗外長了長長的硬刺,很扎手。栗子在斗里圍著長了一圈,一顆一顆緊挨著,很團結。當中有一顆是扁的,叫做臍栗。臍栗的味道和其他栗子沒有什麼兩樣。堅果的外面大都有保護層,松子有鱗瓣,核桃、白果都有苦澀的外皮,這大概都是為了對付松鼠而長出來的。

  新摘的生栗子很好吃,脆嫩,只是栗殼很不好剝,裡面的內皮尤其不好去。

  把栗子放在竹籃里,掛在通風的地方吹幾天,就成了「風栗子」。風栗子肉微有皺紋,微軟,吃起來更為細膩有韌性。不像吃生栗子會弄得滿嘴都是碎粒,而且更甜。賈寶玉為一件事生了氣,襲人給他打岔,說:「我想吃風栗子了。你給我取去。」的檐下是掛了一籃風栗子的。風栗子入《紅樓夢》,身價就高起來,雅了。這栗子是什麼來頭,是賈蓉送來的劉老老送來的還是寶玉自己在外面買的不知道,書中並未交待。

  栗子熟食的較多。我的家鄉原來沒有炒栗子,只是放在火里烤。冬天,生一個銅火盆,丟幾個栗子在通紅的炭火里,一會兒,砰的一聲,蹦出一個裂了殼的熟栗子,抓起來,在手裡來回倒,連連吹氣使冷,剝殼入口,香甜無比,是雪天的樂事。不過烤栗子要小心,弄不好會炸傷眼睛。烤栗子外國也有,西方有「火中取栗」的寓言,這栗子大概是烤的。

  北京的糖炒栗子,過去講究栗子是要良鄉出產的。良鄉栗子比較小,殼薄,炒熟後個個裂開,輕輕一捏,殼就破了,內皮一搓就掉,不「護皮」。據說良鄉栗子原是進貢的,是西太后吃的(北方許多好吃的東西都說是給西太后進過貢)。

  北京的糖炒栗子其實是不放糖的,昆明的糖炒栗子真的放糖。昆明栗子大,炒栗子的大鍋都支在店鋪門外,用大如玉米豆的粗砂炒,不時往鍋里倒一碗糖水。昆明炒栗子的外殼是黏的,吃完了手上都是糖汁,必須洗手。栗肉為糖汁沁透,很甜。

  炒栗子宋朝就有。筆記里提到的「栗」,我想就是炒栗子。汴京有個叫李和兒的,栗有名。南宋時有一使臣(偶忘其名姓)出使,有人遮道獻栗一囊,即汴京李和兒也。一囊栗,寄託了故國之思,也很感人。

  日本人愛吃栗子,但原來日本沒有中國的炒栗子。有一年我在廣交會的座談會上認識一個日本商人,他是來買栗子的(每年都來買)。他在天津曾開過一家炒栗子的店,回國後還賣炒栗子,而且把他在天津開的炒栗子店鋪的招牌也帶到日本去,一直在東京的炒栗子店裡掛著。他現在發了財,很感謝中國的炒栗子。

  北京的小酒鋪過去賣煮栗子。栗子用刀切破小口,加水,入花椒大料煮透,是極好的下酒物。現在不見有賣的了。

  栗子可以做菜。栗子雞是名菜,也很好做,雞切塊,栗子去皮殼,加蔥、姜、醬油,加水淹沒雞塊,雞塊熟後,下綿白糖,小火燜二十分鐘即得。雞須是當年小公雞,栗須完整不碎。羅漢齋亦可加栗子。

  我父親曾用白糖煨栗子,加桂花,甚美。

  北京東安市場原來有一家賣西式蛋糕、冰點心的鋪子賣奶油栗子粉。栗子粉上澆稀奶油,吃起來很過癮。當然,價錢是很貴的。這家鋪子現在沒有了。

  羊羹的主料是栗子面。「羊羹」是日本話,其實只是潮濕的栗子面壓成長方形的糕,與羊毫無關係。

  河北的山區缺糧食,山里多栗樹,鄉民以栗子代糧。栗子當零食吃是很好吃的,但當糧食吃恐怕胃裡不大好受。

  汪曾祺關於美食經典散文推薦:豆汁兒

  沒有喝過豆汁兒,不算到過北京。

  小時看京劇《豆汁記》(即《鴻鸞禧》,又名《金玉奴》,一名《棒打薄情郎》),不知「豆汁」為何物,以為即是豆腐漿。

  到了北京,北京的老同學請我吃了烤鴨、烤肉、涮羊肉,問我:「你敢不敢喝豆汁兒」我是個「有毛的不吃撣子,有腿的不吃板凳,大葷不吃死人,小葷不吃蒼蠅」的,喝豆汁兒,有什麼不「敢」他帶我去到一家小吃店,要了兩碗,警告我說:「喝不了,就別喝。有很多人喝了一口就吐了。」我端起碗來,幾口就喝完了。我那同學問:「怎麼樣」我說:「再來一碗。」

  豆汁兒是製造綠豆粉絲的下腳料。很便宜。過去賣生豆汁兒的,用小車推一個有蓋的木桶,串背街、胡同。不用「喚頭」(招徠顧客的響器),也不吆喚。因為每天串到哪裡,大都有準時候。到時候,就有女人提了一個什麼容器出來買。有了豆汁兒,這天吃窩頭就可以不用熬稀粥了。這是貧民食物。《豆汁記》的金玉奴的父親金松是「杆兒上的」(叫花頭),所以家裡有吃剩的豆汁兒,可以給莫稽盛一碗。

  賣熟豆汁兒的,在街邊支一個攤子。一口銅鍋,鍋里一鍋豆汁,用小火熬著。熬豆汁兒只能用小火,火大了,豆汁兒一翻大泡,就「」了。豆汁兒攤上備有辣鹹菜絲——水疙瘩切細絲澆辣椒油、燒餅、焦圈——類似油條,但作成圓圈,焦脆。賣力氣的,走到攤邊坐下,要幾套燒餅焦圈,來兩碗豆汁兒,就一點辣鹹菜,就是一頓飯。

  豆汁兒攤上的鹹菜是不算錢的。有保定老鄉坐下,掏出兩個饅頭,問「豆汁兒多少錢一碗」,賣豆汁兒的告訴他,「鹹菜呢」——「鹹菜不要錢。」——「那給我來一碟鹹菜。」

  常喝豆汁兒,會上癮。北京的窮人喝豆汁兒,有的闊人家也愛喝。梅蘭芳家有一個時候,每天下午到外面端一鍋豆汁兒,全家大小,一人喝一碗。豆汁兒是什麼味兒這可真沒法說。這東西是綠豆發了酵的,有股子酸味。不愛喝的說是像泔水,酸臭。愛喝的說:別的東西不能有這個味兒——酸香!這就跟臭豆腐和啟司一樣,有人愛,有人不愛。

  豆汁兒沉底,干糊糊的,是麻豆腐。羊尾巴油炒麻豆腐,加幾個青豆嘴兒(剛出芽的青豆),極香。這家這天炒麻豆腐,煮飯時得多量一碗米,——每人的胃口都開了。

  唐宋人似乎不怎麼講究大吃大喝。杜甫的《麗人行》里列敘了一些珍饈,但多系誇張想像之辭。五代顧閎中所繪《韓熙載夜宴圖》主人客人面前案上所列的食物不過八品,四個高足的淺碗,四個小碟子。有一碗是白色的圓球形的東西,有點像外面滾了米粒的蓑衣丸子。有一碗顏色是鮮紅的,很惹眼,用放大鏡細看,不過是幾個帶蒂的柿子!其餘的看不清是什麼。蘇東坡是個有名的饞人,但他愛吃的好像只是豬肉。他稱讚「黃州好豬肉」,但還是「富者不解吃,貧者不解煮」。他愛吃豬頭,也不過是煮得稀爛,最後澆一勺杏酪。——杏酪想必是酸里咕嘰的,可以解膩。有人「忽出新意」以山羊肉為玉糝羹,他覺得好吃得不得了。這是一種什麼東西大概只是山羊肉加碎米煮成的糊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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