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雪越下越大,周二夫人提出告辭,客客氣氣地送走周二夫人,蔡氏的臉立時沉了下來,轉臉看著陸玉簪。Google搜索

  陸玉簪眼羞慚滿面,手足無措地抓著袖口。

  「四妹,你是怎麼回事?」陸初凌率先出聲,不滿地責怪,「毛手毛腳的,至於這麼緊張嗎!話都說不利索就算了,還把茶杯打翻了,丟人現眼!」

  陸玉簪漲紅了臉,嘴唇蠕蠕說不出話來。

  見她這沒出息的模樣,陸初凌就來氣,一股小家子氣,果然是小娘養的,上不得台面,天上掉餡餅也接不住。

  「凌兒。」蔡氏不咸不淡地看了陸初凌一眼。

  陸初凌撇撇嘴,沒再繼續說下去。

  陸詩云視線悄悄地打了轉,心裡湧出一絲隱秘的歡喜,真論起來,周四公子比她未婚夫條件還好,甚至比陸初凌的未婚夫都不差,這人長得好就是占便宜。如今看來,這門婚事八成是黃了,看周二夫人那樣,很是看不上陸玉簪。也是,周四公子雖不是長房子弟,可二房也是侯府嫡枝,周四公子作為二房嫡子,身份尊貴,哪怕娶過妻,也輪不到陸玉簪一介外室女。若不是周四公子不知打哪兒見了陸玉簪,被她迷惑了去,周二夫人豈會來相看。偏偏陸玉簪上不得台面,令周二夫人頻頻皺眉。

  陸詩云也皺了皺眉,陸玉簪是真的太過緊張,還是……故意?

  若是故意,陸詩云嘴角微沉。

  「夫人,」丫鬟進來輕聲稟報,「郡主和三少爺也在觀里。」

  大雪紛飛,陸夷光一行人頂著風雪進了紫陽觀,照例在主殿上了香,風雪太大,不易出門更別提下山了。

  女冠引著陸夷光去廂房歇息,「貴府二夫人帶著姑娘們也在觀內。」

  陸夷光便讓她們帶她過去打個招呼。

  兩廂見面,各自見禮。

  見了陸夷光,陸初凌有些尷尬,不敢正眼相看。

  陸夷光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一般,閒扯了幾句天氣,便告辭離開,在觀內,她有專門的廂房。

  陸初凌肩頭一松,可算是走了。

  留意著她的蔡氏心頭一嘆,現在知道尷尬了,當初怎麼就腦子進了水,弄得她面對大房都心虛氣短。

  待長女平安生產,就回大同吧,至於能不能在離開前定下陸玉簪的婚事,盡人事聽天命,京城找不到,就回大同找,她不會故意把庶女往火坑裡推,但也不可能為了她們的婚事殫精竭慮。

  ……

  大雪一直下個沒完沒了,直到傍晚才停下,山路上積滿了雪,兼之天色昏暗,路滑難行,為了安全起見,陸夷光和陸見游決定在觀內留宿一晚。

  用過晚膳,陸見游窩在屋子裡死活不肯出門,陸夷光丟下他,帶著丫鬟婆子提著燈籠出門賞雪訪梅。

  「你折騰個啥?」陸見游吐槽。

  「我不像你,半點追求都沒有,成日裡混吃等死。」陸夷光嘲笑。

  陸見游哼了一聲,「你就是吃飽了撐的。」

  陸夷光毫不示弱,「也比你吃飽了躺在床上長膘好。」

  陸見游的回應是一聲嘁。

  陸夷光白他一眼,抱著手爐走了。

  月牙彎彎,雪光凜凜,暗香陣陣。

  陸夷光深呼吸一口,鼻尖盈滿冷香,忽爾笑了,看來閒人不只她一個。

  「四姐也出來賞雪?」陸夷光含笑道。

  陸玉簪福了一禮,「閒來無事,便出來走走。」

  「聽說那片梅花開的不錯,我要去看看,你要不要一塊去。」陸夷光詢問。

  陸玉簪自然道好。

  兩人便一塊前往梅花林,陸夷光尋了一個話題,「好一陣沒看見如意了,它是不是長胖了?」

  如意就是陸夷光之前送給陸玉簪的那隻貓,名兒是陸玉簪起的。

  「上回稱了稱,有十斤了。」陸玉簪笑著道。

  陸夷光驚了一下,「看來嘟嘟後繼有貓了。」

  陸玉簪忍俊不禁。

  說笑聲輕輕飄散在風裡。

  冷冷的朔風颳在臉上,刀子一般,王保望了又望,終是硬著頭皮出聲,「陛下,風越來越大了,您保重龍體。」

  一身玄衣的皇帝手撫著冰冷的墓碑,雙眼出神地看著墳塋。他很多年沒來過這兒,這不過是個衣冠冢罷了,芳骨在西苑,他觸目可及的地方。

  生前她不願進宮長伴他左右,死後,終是用另一種形式伴隨他身側,待他百年之後,還會隨他一起進入皇陵,生同衾死同穴。

  若是亡靈有知,她該是生氣的吧。

  皇帝扯了下嘴角,他們之間起於他的強求,後來,清猗到底是認了命還是動了情,其實他也不是很確定,那就當她動了情吧。

  不由得,皇帝想起了往昔點滴。

  有了阿蘿之後,他們關係趨緩。

  他提出接她進宮,以後位待她。若是皇子,他會給他萬里江山,若是女兒,他會讓她做這世上最尊貴的小公主。

  可清猗直言她不想應付嬪妃命婦。

  他啞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若是皇子,待他長大難保孩子不會怨恨他們斷了他的前程,甚至他的兄弟容不下他。

  如此才說動了她,若診出是男孩,她便進宮。

  可惜,是個女兒。

  皇帝慢慢呼出一口氣,阿蘿很好,但若是個男孩就更好了,總歸是有些遺憾的。

  更遺憾的是,孩子不能認祖歸宗。

  陸家待她甚好,視如己出,寵愛有加,然而終究是委屈了她,陸氏女的身份豈比得上公主尊貴。他的公主可以更加逍遙自在肆無忌憚。

  他們之間只有阿蘿這麼一滴骨血,他覺得怎麼疼寵都不為過,偏偏受限於名分,他想寵女兒還得拐著彎來。

  要不是顧忌著清猗的遺言,他早把孩子認回來,給孩子安排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易如反掌。

  嘆了一聲,皇帝輕輕拍了拍墓碑,轉身離開。

  王保趕緊撐著傘跟上,小心翼翼地覷一眼悵然若失的皇帝,這位清淨真人在聖上心裡地位果然非同一般。王保如是想著,他伺候皇帝不過十年,並不知陛下和這位清淨真人有過怎樣一段過往,可就憑陛下專程從西苑過來,又趁著夜色在墓碑前立了小半個時辰,便知關係匪淺,想來是陛下心上人了,人去了十幾年還能令陛下念念不忘,這位真人倒是好本事了。

  寒風呼嘯,皇帝加大步伐,忽的腳步一頓,瞳孔微微一縮,「清……猗?」

  陸夷光和陸玉簪正賞著梅,驟然颳起了北風,風寒徹骨,兩人自然沒了雅興,抄了小路回來。

  不想遇上了……皇帝。

  陸夷光愣了愣才上前請安,「陛下。」

  陸玉簪呆住了,若說之前在周二夫人面前的緊張是裝出來,此刻的緊張卻是貨真價實,陛下?皇上!

  被陸夷光扯了下,陸玉簪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行禮,隱隱的覺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頓時如芒刺在背,陸玉簪頭低的更低了。

  皇帝一陣失望,遠看著像,近看又不像了,尤其是神態,又自嘲的掀了掀嘴角。人都離開十一年了,他在想什麼呢!

  「起來吧。」皇帝淡淡道。

  陸夷光直起身,有些詫異地看著皇帝,陛下怎麼會在這兒,卻沒敢問出來,問了就是窺伺帝蹤了。

  皇帝含笑道,「你這丫頭大晚上的不睡覺,待在外面做什麼?」

  陸夷光腹謗大家一樣一樣,口中乖巧道,「左右無事,就和堂姐去賞梅,哪想風大了起來,我們就回來了。」

  堂姐,原來是她侄女,怪不得像了,侄女像姑,倒比阿蘿還像。

  「你倒是有閒情逸緻。」皇帝笑。

  陸夷光笑容可掬,「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皇帝說道,「既然閒著就陪朕走走。」

  陸夷光還能拒絕不成,歡喜應好,看一眼緊張的陸玉簪,十分自然地說道,「那四姐幫我向三哥捎句話,還有啊,不要聲張,陛下是微服私訪呢!」

  陸玉簪忙不迭點頭,見皇帝抬了腳,又忙忙屈膝恭送,等人消失在夜色中,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居然是聖上,聖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陸玉簪搖了搖頭,這不是她該關心的。

  「姑娘?」翠色聲音緊繃,顯然是沒從面見皇帝的震驚和緊張中緩過神來。

  陸玉簪拍拍她的手背,「回去吧。」

  說是隨處走走,皇帝卻是把陸夷光帶到了不遠處的溫泉別院內,陸夷光知道這座別院,可不知道這是皇帝的產業,應該,是皇帝的產業吧,看架勢熟門熟路。

  屋內中間的案几上放著一個鍋子,旁邊擺滿了菜餚,雞鴨魚肉瓜果蔬菜,應有盡有。

  陸夷光眨了眨眼。

  皇帝笑著道,「你不是最愛吃鍋子的,下雪天吃這個倒是舒爽。」

  「晚上吃這個,我會長胖的。」陸夷光嬌聲道。

  皇帝坐了下去,「你太瘦了,再胖一些會更好看」

  陸夷光咯咯笑,「有陛下這話我就放心了,以後要是有人說我胖,我就能理直氣壯反駁,我是奉旨發胖。」

  皇帝失笑,指了指她,「下次誰敢說說你胖,你告訴朕,朕替你出氣。」

  陸夷光一個勁兒笑,端起酒壺注入皇帝面前的酒杯,「陛下真好!」

  皇帝笑了一聲,「坐下吧?」

  陸夷光依言坐在對面。

  「今天怎麼想起上山了?」皇帝狀似隨意地問。

  陸夷光:「快過年了,來上幾炷香求平安,再來祭拜下姑姑。」想著皇帝也許不知道,遂補充,「我姑姑是觀內的清淨真人,就葬在觀內息園內。」

  「是個孝順的。」皇帝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阿蘿時不時來祭拜,陸家將她養的很好。

  陸夷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應該的,姑姑生前那般疼我,我自然該盡孝。」

  皇帝捏著白玉酒杯,眼神莫測,「朕記得,你姑姑去的時候,你還挺小,你都記得?」

  陸夷光微愣,一想姑姑是有名的坤道,皇帝崇尚道教,略知一二也尋常,便道,「四歲了,也不是特別小啊,模模糊糊記得一些,不過大多還是聽我爹娘說的。據說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是姑姑廢寢忘食調養好的。」

  皇帝眼神輕動,是啊,她早產體弱,清猗費盡心思調養,養到周歲她白白胖胖,清猗卻是瘦了一圈,開頭那半年,他們提心弔膽,惟恐這丫頭撐不過來,幸好這丫頭爭氣,越長越健康,現在看著,哪裡想得到她小時候虛弱的差點養不住。

  皇帝眼神更加柔和,「是聽說過,你姑姑擅長歧黃之術。」

  陸夷光笑眯眯點頭,拍馬屁,「陛下也精通歧黃之術,是不是向道之人都這麼厲害。」

  皇帝一笑,來了興致,「一般而言,鑽研丹道之人都會學習歧黃之術……」

  陸夷光聽得頭有點大。

  看出她沒興趣,皇帝不禁遺憾,他和清猗都精于丹道,可這丫頭一點興趣都沒有,罷了,人各有志,她愛幹嘛就幹嘛,待他煉出仙丹,還能少了她不成。

  皇帝另起了話題,「聽聞你娘在替你相人。」

  陸夷光臉紅了下。

  皇帝笑,「女大當婚,沒什麼可害羞的,你喜歡什麼樣的,朕給你賜婚。」

  陸夷光臉更紅了,紅彤彤的,就像是鍋里的蝦子一樣。

  皇帝好笑,「你看沛國公府的世子如何?」

  陸夷光驚了,來真的,忙搖頭,「趙世子人中俊傑,只是,」她撓了撓臉,小聲道,「長得太嚴肅了。」

  皇帝:「……」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又換了一個人。

  陸夷光又婉拒了。

  生怕皇帝一時興起亂點鴛鴦譜,陸夷光拿捏著語氣,雖然今天格外的平易近人,還像長輩一樣操心她的婚事,但畢竟是皇帝,「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大概是緣分沒到吧,緣分到了,我肯定立馬跑到陛下這來求賜婚,到時候,陛下可一定要成全我。」

  「朕總是會讓你順心如意的。」皇帝既嘆且慨。

  陸夷光微微一怔。

  旁邊幫忙加菜的王保手輕輕一顫,陛下當真寵愛長樂郡主,這是愛屋及烏?

  回過神來,陸夷光歡天喜地站起來謝了恩。

  皇帝輕輕笑了,以過來人的語氣說道,「緣分來了,一定要抓住,千萬別畏首畏尾,錯過了,遺憾的是自己。」

  陸夷光慢慢點下頭,望著若有所慨的皇帝,覺得皇帝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來著,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陛下抓住了嗎?」

  問出來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頓時窘迫,「阿蘿僭越,陛下恕罪。」

  「算是抓住了。」皇帝沖她安撫一笑。

  陸夷光心裡咯噔一響,算是,是怎麼回事,聽著怎麼有股不祥之感。

  皇帝輕輕轉著手中酒杯,眼望著陸夷光,目露追憶,「可惜紅顏薄命,早早的去了。」

  陸夷光心裡揪了下,乾巴巴道,「陛下節哀!」把宮裡早逝的娘娘過了一遍,一時倒不能確定是哪一位。

  皇帝牽牽嘴角,「莫要吃了,免得積食。」

  陸夷光順勢放下象牙筷,便有人撤了席案。

  又閒話一會兒,皇帝打發陸夷光下去泡溫泉,「今晚你就歇在這兒吧。」怕她不自在,「讓阿游也過來,人多熱鬧點。」

  陸夷光再次謝恩。

  溫泉別院環境自然比紫陽觀好,陸夷光又泡了溫泉,一沾枕頭就進入了夢鄉。

  大抵是席間說起了陸清猗,陸夷光再一次夢見了她。

  在夢裡,她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夢,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玄妙。

  容色無雙的素淨女子,是姑姑。

  白白胖胖的小糰子,三歲左右的模樣,自己嗎?

  斜刺里伸過來一雙寬闊的手掌,從姑姑懷裡抱起小糰子,前一刻還在咧嘴笑的小糰子收起笑容嚴肅地皺起眉頭,胖乎乎的身子往後扭,張著手要撲回去。

  一隻手掌托住她的後背,被按著肩膀的小糰子氣呼呼地扭來扭去,嘴裡哼哼唧唧。

  「沒良心的丫頭,才半個月不見就不認得朕了。」

  朕!?

  陸夷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使勁想看清那個男人的臉,這一著急,就醒了。

  陸夷光傻愣愣地瞪著床頂,好似被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劈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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