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Google搜索
溫御醫調整著手裡的千里鏡,終於找到了目標,「墓園裡有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南康長公主母女,這是在祭拜陸清猗?」
蕭琢一怔,低低道,「倒是有心了。」當年陸徵就對少小離家的清猗十分關心,身在太湖時便時常寄東西上紫陽觀,之後入京為官,陸家人也會定期探望。
「這話說的,人家骨肉血親,感情不比你少,聽說逢年過節的祭拜生死忌周年的道場一次沒少,」溫御醫說的不客氣,「長樂郡主,就陸徵那女兒,先天不足,是陸清猗精心調養好的,陸清猗很疼這個侄女兒,」頓了頓補充,「幾乎當做親生女兒疼。」
蕭琢晃了晃神,如果當年她未曾突然反悔,他們應該會有一個女兒。都是他的錯,就差一步他們便要在一起了,可他又走了,一走就是九個月。讓她那顆好不容易捂熱的心又冷卻下來,明明知道她因為母親緣故不敢動心動情,偏偏還讓她患得患失。
如果他不離開,或者晚離開一陣,定了名分再走,一切肯定不一樣了。
如果……
這些年孤身一人時,越來越容易想起往昔,想一次痛一次,痛入骨髓。
一個人痛苦的孤寂的活著,就是老天對他的懲罰,懲罰他那麼多機會擺在眼前,卻一次又一次的錯過。
「看看吧。」溫御醫不由分說將千里鏡塞進蕭琢手裡,「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你這一走,下次進京也不知是哪一年了。」
蕭琢無奈地看著被塞過來的千里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偷窺,想看他會晚上來,何至於如此。然在溫御醫逼迫的目光下只得拿起千里鏡,敷衍地看了一看,然後交差似的目視溫御醫,「滿意了嗎?」
溫御醫豈看不出他敷衍的態度,冷笑兩聲,不識好人心。
「師兄,你今天到底怎麼了?」蕭琢劍眉一皺,古里古怪。
溫御醫愣了愣,沒好氣道,「還不是看你死氣沉沉的樣子來氣,想讓你有點活泛氣。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模樣,哪有當年的機靈勁,木頭人似的。」
蕭琢輕輕一笑,「師兄,我今年四十多了,若再如年輕時那般放肆浮躁,你才該頭疼。」
「我倒寧願你一直放肆下去。」溫御醫低低嘆息一聲。
蕭琢牽了牽嘴角,不言語。一直放肆,多叫人羨慕,可惜他沒有這福氣。
……
從息園出來,南康長公主去聽經,約好了下山的時辰,陸夷光便帶著丫鬟護衛出了紫陽觀。天地之間銀裝素裹,青山變成茫茫雪山,分外妖嬈。
千里冰封的壯闊美景吸引了不少香客遊人,尤其是以年輕姑娘們居多。
年輕的姑娘們聚在一塊一邊欣賞美景一邊聊天,聊著聊著就把陸夷光提溜了出來。
「我這算什麼,」說話的姑娘扶了扶珠釵,「長樂縣主,不對,現在該稱長樂郡主了,她發間那支紅寶石步搖你們是沒看見,純淨的紅色中透著若有若無的藍色,是最上等的鴿血紅,那麼大一顆,價值連城。」
「我見了,她和長公主離開大殿的時候,正好撞上了,陽光下一照,那紅寶石璀璨的很。」
「該是宮裡的賞賜吧,聽說皇上皇后還有兩位太后都賞了不少寶物。」
「也就宮裡才有這麼珍貴的紅寶石了,長樂郡主這回可是因禍得福了。」
「可不是,」一姑娘掩嘴笑,「只怕上門提親的能踏平公主府的門檻。」陸夷光在婚嫁市場上本就是香餑餑,眼下她封了郡主,還有一千五百戶封邑作為嫁妝,那就是金娃娃了。
說話間眾人視線若有若無地飄向旁邊的杜渥丹,有的幸災落禍,有的憂心忡忡。
杜渥丹藏在袖子裡的手握成了拳,好不容易人們漸漸忘了他們杜家和陸家的恩怨,可隨著陸夷光晉升為郡主,地位大漲,一些人又想起了大哥。
她知道一些人在暗地裡笑話大哥有眼無珠自斷前程,可她們哪裡知道,大哥和謝姐姐情投意合,若非出了意外早就喜結連理,去年六月,謝姐姐落水危在旦夕,大哥豈能不顧情分見死不救。
大哥不過是見義勇為,陸家卻得理不饒人,負荊請罪反倒換來一頓鞭打,以至於他們杜家淪為京城笑柄。
大哥都避出京城了,陸家還是不依不饒,害得二叔丟了官,二房上下在府里明里暗裡擠兌他們大房。
因著這一茬,祖父和父親都怪罪大哥,以至於大哥過年都孤零零一個人流落在外。
杜渥丹忿忿地在心裡想著,這般霸道的性子,幸好解除了婚約,不然真進了門,也得家宅不寧。
杜渥丹咬了咬牙齦,扭頭離開。
杜渥丹的表妹濮樾連忙跟上,挽住杜渥丹的胳膊,離人群遠了才義憤填膺道,「看得上她的皆是貪圖榮華富貴的逐利之輩,表哥乃正人君子,自然不會為了權勢俯就。」
杜渥丹容色稍霽,那陸夷光再尊貴又如何,她大哥才不是那種沒出息的男人,一心想沾妻族的光。
「正人君子?」陰陽怪氣的冷哼斜刺里冒出來。
不亞於一道驚雷在杜渥丹和濮樾天靈蓋上炸開,在看清松樹林裡轉出來的滿臉鄙夷的陸夷光後,濮樾的臉唰的一下子褪盡了血色。
杜渥丹比濮樾略好一些,但也是臉色發白,眼神透出慌亂,縱然怨怪陸夷光,可她也知道背後說人壞話不對,尤其眼下陸夷光風頭正勁。
稍遠處發現此地不對,不由好奇地圍了過來。
陸夷光兩眼冷冷地盯著杜渥丹姐妹,「他杜若也配正人君子這四個字,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一個見色起意趁人之危的偽君子到了你們口中倒成了正人君子,也不怕笑掉大牙。」
濮樾也就敢在杜渥丹面前詆毀兩句藉此討好她,見了陸夷光早就嚇得噤若寒蟬手足發涼,情不自禁往杜渥丹背後躲了躲。
杜渥丹到底是閣老孫女,比濮樾撐得住一些場面,再聽陸夷光如此鄙薄自己兄長,頓時怒氣上涌,「我知道你恨我大哥,可你也不能因為我大哥不喜歡你,就這般詆毀他。」
「別說的我是因愛生恨似的,當初是你們杜家上門提親求娶,本郡主當年年幼無知眼神不好,被你們杜家的花言巧語矇騙了過去,才同意了這門親事。」陸夷光選擇性遺忘了自己被美色矇騙那一茬,「幸好及早發現杜若偽君子的面目,我還要謝謝他的不娶之恩呢。」
被冷嘲熱諷的杜渥丹火往上撞,「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陸夷光譏諷一笑,「是誰背後說人壞話在先。」
濮樾瑟縮了下,杜渥丹漲紅了臉。
陸夷光聲色逼人,「合著想和我們陸家結親的都是貪圖富貴之輩,那你們杜家當初何必巴巴上門提親,之後又何必苦求不退婚。求娶不成就說別人是貪慕權勢,就你們品行高潔是不是?當真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聞言,圍觀的閨秀們眼神變了,這可是把不少人家都牽扯了進去。
杜渥丹已是面紅耳赤,眼裡含淚,又無話可說,頭一低,眼淚就掉了下來。
「方才不是編排我編排的挺開心,這會兒怎麼掉起眼淚了,想讓大伙兒以為我欺負了你不成。」陸夷光嗤了一聲。
濮樾六神無主,這事到底是自己起了頭,回頭杜家指不定要責怪她,心下一怯,硬著頭皮從杜渥丹背後挪出來幾步,對著陸夷光屈下膝蓋,哽咽開口,「長樂郡主恕罪,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時失言,還請郡主大人大量莫要與我一般見識。」倒是個識相的。
陸夷光不出聲,只面無表情地的注視杜渥丹兩姐妹,她不叫起,濮樾就只能保持屈膝的姿勢。
本打算息事寧人的杜渥丹見狀,忍不住抬眼怒瞪陸夷光,「你莫要仗勢欺人。」
「真有趣,說我仗勢欺人,」陸夷光的語氣不陰不陽,「分明是杜姑娘仗著杜閣老孫女的身份,見了本郡主都不行禮,當真是好大的氣派!也是,杜閣老權傾朝野,一個區區郡主又算得了什麼,自然不用放在眼裡。」
身份它真是個好東西,陸夷光由衷感慨。
這麼一頂大帽子砸下來,驚得杜渥丹慘無人色,身子打了一個晃。
濮樾慌了神,擠眉弄眼的扯著杜渥丹行禮。
杜渥丹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長這麼大,她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陸夷光挑了挑眉,她不去找杜家麻煩,杜家反倒欺上門來了,不殺雞儆猴,當她是軟柿子啊。
最終,杜渥丹忍著屈辱彎了膝蓋。
過了一會兒,陸夷光才施施然叫起,捋了捋袖口,慢條斯理道,「嚼口舌說是非,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小心業報。」
杜渥丹和濮樾的臉青白交錯,低頭掩面匆匆離去,估計好一陣沒臉出門見人了。
站的稍遠的姑娘們這才走近了些,恭恭敬敬地見了禮。
瞧她們這小心翼翼的模樣,陸夷光特別想說,其實她這人絕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平易近人,不過這會兒說出來怕是沒什麼說服力。
叫起了她們,陸夷光彎唇一笑,「你們繼續賞景,我先行一步。」
「郡主慢走。」眾人恭送她。
樹林深處,看了半天好戲的溫御醫摸著鬍子笑起來,「平日裡瞧著甜姐兒一個,生起氣來還怪唬人的。」
蕭琢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品出違和之處,「你與陸家這位小郡主有交情?」
「她胎裡帶來弱症,我給她看過幾回。」他們交情可不淺,她出生時,自己從旁掠陣來著,四捨五入算是救了她們娘兒倆。
蕭琢頷首,「聽她中氣十足,倒是看不出先天不足。」
「也不看看是誰調理的,陸清猗眼不錯的盯著,想方設法給她補底子,」溫御醫道,「現在她這身子可比一般人都好。」
蕭琢眼神柔和下來,「倒是沒聽你說起過。」
溫御醫諷刺回去,「想說我也得見得到你的人啊!」
蕭琢扯了下嘴角,算算時間,那幾年他都在邊關沒回過京城,師兄知道他們的事,想來也不願惹他傷心,所以從不在信里提及,「那,你和她有交情嗎?」同一個病患,應該會互相交流下意見。
「點頭之交,我也就是做個顧問罷了,」溫御醫摩了摩下巴,「陸清猗醫術不錯,用不著我。」仙丹沒煉出來,倒是把醫術練好了。
「她生性聰慧,但凡想學的沒有不會的。」語氣里是淡淡的驕傲和惆悵。
蕭琢目光落在溫御醫臉上,「師兄,謝了。」師兄當年調養那小郡主,想來也有幾分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溫御醫自然明白他謝的是什麼,不經意的側了側臉避過他的目光,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嘆。
心念一動,溫御醫抬起腳,「再陪我走走。」腳尖對著的是陸夷光離開的方向。
蕭琢抬腳跟上。
不一會兒,就撞見了陸夷光。
陸夷光撿到了一隻松鼠,皮毛黯淡瘦骨嶙峋,應該是窩裡儲備糧告罄出來覓食的,聽說松鼠記性特別差,總是忘記食物儲藏地,間接做了植樹人。
用棉手捂子包起奄奄一息的松鼠,發現溫御醫的陸夷光眼前一亮,小跑上去,「溫御醫,這松鼠還能救嗎?」
溫御醫犯了難,他不是獸醫啊,不過還是上手瞧了瞧,「沒有傷口,應該是又餓又凍,放到暖屋裡再給點吃的,可能會好。」
因著之前的談話,蕭琢垂眼打量眼前被她當做女兒養的小姑娘,大紅色的狐裘斗篷襯得膚若白雪,輪廓柔和五官精緻,尤其是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水汪汪的,天真漫爛,一看就是被嬌寵著長大。
若有所覺的陸夷光抬眼沖他燦爛一笑,梨渦若隱若現,「蕭都督好。」回頭告訴陸見游,後悔死他。
蕭琢放緩了神情,頷首回意,是個笑起來格外甜的小姑娘。
「那我先帶它回去吃點東西,蕭都督和溫御醫自便。」陸夷光生怕晚了一步,打了個招呼風風火火的走了。
蕭琢目送她漸行漸遠,「是個心善的孩子。」
溫御醫眼神頗有些憐憫。
收回目光的蕭琢撞進他眼裡,眉心一皺,「師兄?」
溫御醫一扯嘴角,「是個好孩子。」
蕭琢眼帘半垂,她喜歡的,自然是好孩子,心口不可自抑地發鈍,蕭琢抬起腳,「下山吧。」
溫御醫沒有動,凝視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威嚴、沉穩、可靠以及揮之不去的孤寂。他動了動唇角,又緊緊合上了。
師父他老人家說得對,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騙得所有人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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