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吹來,除了一旁花樹的樹葉『唰唰』作響外,沒有一絲動靜。
柳歲歲站在那兒,白著小臉,心中忐忑不安。
對方大步而來,她心跳如雷。
對方越來越近,就在柳歲歲以為他要停下之際,對方卻未做任何停留,徑直遠去。
面無表情。
眼神淡漠得像從未見過她一般。
風突然就停了。
明明還是寒冬,可柳歲歲卻覺得自己臉頰火燎一般,紅白交加,窘迫無比。
她並非痴傻,怎能不懂他的意思?
錦衣衛指揮使沈大人,一向目中無人高高在上。
哪怕她是他二嫂的親侄女又如何?
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外人。
一個千里之遙來投靠他沈家的『乞討者』。
他甚至不屑和她多說一句話,不願聽她一句解釋。
春杳走過來,扶住她的胳膊,見她臉色慘白,有些擔心:「娘子,你沒事吧?」
柳歲歲慢慢回神。
她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呼出一口氣。
心裡突然又輕快起來。
之前一直提心弔膽的事,突然就迎刃而解。
如果那晚的歹人是沈四爺,照剛才的形勢來看,對方並不想『認識』她。
既然對方不想,那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畢竟她好好一個閨閣小娘子,被他那樣對待,若是傳出去,她日後又要如何嫁人?
他裝作不識,她順水推舟。
兩全其美。
想到這兒,柳歲歲語氣輕快起來:「我沒事呀。」
「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回青梔閣吧。」
……
沈工臣一進屋子,大嫂苗氏爽利的聲音傳來:「母親您瞧,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二夫人柳氏笑著附和:「四弟真不經說。」
老夫人也樂得開心。
她看著朝她大步走來的小兒子,滿眼的寵愛。
「今日怎麼過來了?」
沈工臣一貫忙碌,請安的次數也少。
但只要他在家,都會過來惠春院一趟,也算十分孝順。
在自己母親面前,沈工臣褪下冷漠,神情溫和幾分。
他恭敬答道:「今日沒什麼要緊之事,晚出去一會兒也不要緊。」說著便在一旁坐了下來。
丫鬟遞上茶水,他接過抿了一口放下茶盞。
隨後抬眸看向坐在對面的柳氏。
正在喝茶的柳氏見他突然盯著自己,心頭一突,直覺沒好事。
接著她便聽見沈工臣問她:「剛從外面進來,見一姑娘和二嫂長得有幾分相似。」
柳氏心頭一松,她還以為有什麼大事。
於是回道:「是我娘家侄女,昨日剛從蘇城過來。」
沈工臣微微點頭:「原來如此!」
他說著起身朝老太太道:「兒子還有事去忙了,晚上再來看您。」
老夫人忙道:「你有事就去忙,別總是掛著我,自己身體也要緊。」
「是,兒子告退!」
柳氏看著大步離去的沈工臣,想著他剛才的話,總覺得有些莫名。
她嫁來沈家將近二十年,沈工臣也算是她從小看大的。
這人什麼性子她也是了解的。
他根本不是會操心家裡突然多出來一個小娘子這種小事。
他開口這麼問,肯定不止這兩句話那麼簡單。
想到這兒,柳氏心裡就有些不安。
她強忍著等到離開惠春堂,回到紫薇園,叫人一打聽……柳氏突然有些頭疼。
濃玉在一旁輕聲勸道:「說起來這事也不能怨表小姐,她什麼也沒做。」
柳氏卻嘆了口氣:「本來也就是件小事,玉柔和靈兒吵上幾句也就過去了,可偏偏讓老四給撞見了,他罰了三娘,卻放過了靈兒,這事大嫂知道了,心裡估計要落埋怨。」
濃玉沒吭聲。
柳氏有些生氣:「他怎會不知歲歲是我親侄女?家中大小事他都是知曉的,歲歲昨日從蘇城過來,府上都是知道的,我就不信他不知道?可他卻偏偏在母親面前提了這麼一嘴……」
柳氏又有些莫名:「歲歲剛來京城,可沒惹著他吧?」
濃玉勸:「可能四爺就是順嘴一提。」
「他順嘴一提?你覺得他有那麼閒?」
柳氏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緣由,最後索性一擺手,「算了,日後儘量讓歲歲別去其他院子,老實待在咱紫薇園吧。」
「是!」
大概是覺得愧對自己的親侄女。
柳氏派人去請了玲瓏閣的掌柜來,讓對方親自給柳歲歲量了尺寸,做了一堆的春衫衣裳,又讓多寶閣那邊送來不少首飾。
氣得沈玉靈又跑來她院子裡蹦躂了幾下。
「哼,母親是我的,你別想和我搶!」
柳歲歲故意氣她:「她也是我姑母!」
「姑母而已,我可是她親生的。」
「哦!」
「你哦什麼哦?這支金釵我都沒有,母親憑什麼要先送給你?」
「可能是我比你長得好看?」
沈玉靈被她氣得大哭。
一邊哭還一邊拿手指頭指著她:「柳歲歲,你不是人,我不要你這個表姐,你走!」
柳歲歲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愛。
於是從那堆首飾里將那對蝴蝶金釵遞到她面前:「喏,送你。」
沈玉靈瞄了一眼,隨即將臉撇開:「誰稀罕。」
「你真不要?那我都收起來了。」柳歲歲故意慢騰騰收拾著,「京城的首飾就是好看,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步搖和釵環,春杳,你一會兒幫我梳頭,我要戴著試試……」
一隻手伸過來,搶走了她手裡那對金釵。
「試什麼試?你又不能出門,試了又如何?」沈玉靈把玩著那對金釵,想起了什麼,又開心起來,「三月初八百花園開園,到時候我和母親都去,就是不帶你。」
柳歲歲笑了笑沒說話。
見她不說話,沈玉靈覺得沒意思,拿著那對金釵氣呼呼地走了。
柳歲歲覺得好笑。
春杳也跟著笑了:「奴婢倒覺得五娘子挺有趣。」
柳歲歲笑了笑沒說話。
沈玉靈就是一張嘴巴不討喜,實則沒什麼心眼。
她突然想起那一日,明明二娘子沈玉容什麼都沒說,只一個眼神就將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到她身上,想起沈工臣冷漠的眼神,柳歲歲心頭一顫。
看似沈四爺罰了三娘子,實則卻是敲打了她一番。
現在出門受限……
柳歲歲不由哀嘆:她上京本想尋一門好親,嫁個有錢郎君,若是日日被禁在後院,有錢的郎君要去哪兒找去?
待他及笄,姑母定會操心她的親事。
她現在這般境地,又能配得上什麼好親事呢?
到時候能嫁個清貧的舉人,已算得上是高攀了。
可她並不想嫁舉人。
父親亦是舉人出身,在蘇城當了個六品小官,兩袖清風,若不是沈家富裕,日子能好到哪裡去?
柳歲歲受夠了沒銀子傍身孤苦無依的苦日子。
老天既然賜她美貌,她定要利用好自己的這份優勢,替自己謀一個好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