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不夠清醒

  月色清幽,淺淡清輝灑在庭院裡,如悠悠池水般。

  沈清朔從大理寺回來,踩在院中石磚上,一步步向燃著明亮燭燈的房間走去。

  他推開門,便見成溪兒趴在桌上淺眠,桌上放著糕點和一碗……湯藥?

  沈清朔眉梢微微挑動,不動聲色坐過去,端起那碗藥聞了聞,沒聞出是什麼藥,便先嘗了口糕點。

  他靜靜看著成溪兒睡顏,現在已經是深夜子時,他回來得晚,倒讓她等了許久。

  伸出手,他正打算幫她攏攏髮絲,趴在桌上沉睡的少女便輕輕煽動羽睫,慢慢睜開了眼。

  沈清朔指尖微動,將手自然收回,開口道:「讓你久等了。」

  成溪兒愣一愣,眼睫眨動片刻,才忙起身行禮:「奴婢不知王爺歸來,未能出門相迎,還請王爺見諒。」

  「坐。」

  沈清朔扶住她的手臂,將她給扶起坐在桌上,便指了指那碗湯藥:「這是什麼?」

  成溪兒坐下的身軀略有些僵,神情也流露出幾分不自然。

  沈清朔靜靜看著她,沒有催促。

  「這個是……」

  開了口,她又停下了,抿抿唇看向沈清朔,想要說什麼,卻又給咽了回去。

  如此反覆猶豫許久,她才像是做了決定,儘量保持著平靜道:「這是打胎藥。」

  沈清朔頓住,瞳孔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視線落在她的小腹。

  察覺他的目光,成溪兒不自然地用手擋了擋,盡力撐著鎮定:「我這幾日不是很舒服,有嘔吐的症狀,便去請府醫搭了脈,他說……我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一個多月……

  沈清朔計算著時間,薄唇微動,問了一句:「是本王的嗎?」

  成溪兒眸中閃過絲錯愕,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問,一時臉龐通紅,暗忍著羞辱道:「王爺以為呢?」

  「不是皇上的?」沈清朔又問了句。

  成溪兒張張嘴,又抿唇憋了回去,心裡又升起絲無力和苦澀。

  她不清楚沈清朔會不會信了,但仍是道:「我和皇上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只是拿我做做樣子,我都是睡在旁邊的小塌上的。」

  頓一下,她撇開頭道:「王爺不信也罷,您若不要這孩子,我現在便喝下這碗打胎藥,不會給您添什麼麻煩。」

  沈清朔定定看著她:「和他……當真沒有?」

  「沒有!」成溪兒捏緊掌心,只覺得萬分難熬,語速都快了許多,「若王爺實在疑心,也可以當做是有。」

  反正對他來說,結果是一樣的,何必追問呢?

  沈清朔指尖輕叩著桌,一時間卻沒有說話。

  成溪兒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覺得愈發難熬和坐立不安,心想不如自己暗地裡喝了,反而更痛快些。

  許久過去,他依舊不說話,成溪兒只好開口:「王爺……」

  沈清朔緩慢抬眼,深邃眼瞳注視著她臉上每一寸情緒變化,徐徐道:「你知道,本王正室,定是要一個家世清白的人。」

  「……我知道。」

  成溪兒心頭刺痛,又覺得惱。

  她早認清楚的事情,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出來刺人?

  她又沒說要做什麼,打胎藥都備好了,她又能有什麼心思?

  沈清朔薄唇微動一下,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只淡淡說了一句:「喝吧。」

  成溪兒心裡淌過一絲苦澀,面上什麼都沒顯出,只是端藥時,手略抖了抖。

  湊到唇邊,藥的苦澀衝進鼻息之間,成溪兒的手反而不抖了,她回想起皇帝養心殿內從來都不散的藥氣,不知怎麼,忽然笑了一下。

  本來就是不成的,她何必又多生出期待。

  再沒有半點猶豫,她將藥送到唇角,張開嘴便要飲下。

  一隻手忽然攥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力道,將那藥碗打翻。

  藥汁和瓷片一起碎裂,發出的聲響讓空氣凝固了一瞬,漸漸透出涼意來。

  成溪兒微怔一下,沒什麼情緒地看向沈清朔:「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沈清朔攥著她的手微微收緊,深邃眼瞳里翻動起莫名的情緒。

  「先別喝了。」他收回手,嗓音有點輕,卻分辨不清楚是什麼意思,「回去休息吧,本王再想想。」

  「……好。」

  成溪兒沒逼他,也沒再多說什麼,起身行了一禮,便走出了房間。

  不多時,童羅進了房間,看一眼地上的碎屑,再看桌上基本沒動的糕點,也不敢出聲,只喊人來收拾了地上,便服侍沈清朔上榻休息。

  清晨,晨光熹微。

  成溪兒抖動著眼睫緩慢睜眼,許是因心中壓著事,她這一夜並沒有睡得很安穩。

  醒來後便聽說,沈清朔又去大理寺了,她的事情,府上也沒有人提起,沈清朔更是沒有任何話留下。

  成溪兒去了府醫處詢問,府醫說:「王爺確實來問過,只問了懷孕時間、情況如何等,至於其他的……倒是沒有說。」

  成溪兒清秀眉梢微微擰緊,有點憂愁。

  府醫寬慰道:「王爺沒說落胎,這不是好事嗎,你且等一等便是了。」

  等,等到什麼時候?

  她的身體本也不適合孕育,若決定要留下,定然是要仔細琢磨一下的,哪能這樣隨便?

  何況……這樣無名無分的,將來是留子去母呢,還是將孩子記在正室膝下?

  她不願意將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人,那還不如不要生。

  這些話,她自然沒有同府醫說,只回去和霜兒簡單講了講。

  霜兒嘆氣道:「他們男人哪裡懂我們的苦,就更不可能理解我們這類人的辛苦了,不過我看你心裡都清楚,那就成了,不至於糊塗。」

  「清醒嗎……我覺得我也不夠清醒。」成溪兒自嘲一笑,道,「我若當真清醒,便該直接喝了那碗打胎藥,而不是去問王爺,我……」

  她是心裡仍有點念想,想要爭取那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罷了。

  霜兒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又怎麼會不知曉她的心事。

  輕輕拍一下她的手,輕聲道:「再等一個月吧,一個月……我們總能熬得起,若那時沒有消息,你要麼是去談清楚,要麼是自己做一個了斷。」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