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日月罐,投機取巧

  「等誰?」吳奪直接問。

  「是鄰市澤城的一個龍山文化玉器收藏大戶,叫崔大聖。」

  「不姓孫,可惜了。」

  「姓孫沒準兒人家就不起這名了,這個崔大聖,這次一下子要捐贈五件玉器呢!」

  「靠!這樣你也拉我去?這不是相形見絀丟人現眼麼?我可就捐贈一件。」

  「人怕出名豬怕壯啊。」

  吳奪想了想,「你這毛意思啊?再說這人很出名麼?」

  「他呀,不算很出名,但也不是無名之輩。他只搞紅山玉和龍山玉,東西可不少!而且吧,聽說底子有點兒不乾淨,收貨渠道比較雜;你想想,這樣的史前高古玉,哪有幾個的傳世的啊?這次是省局陳俊生處長點了點他。」

  「明白了。」吳奪又問,「他都捐贈什麼啊?」

  「有玉人,有玉鴞,有玉錛,還有兩件,要麼是兩件玉環,要麼一件玉環一件玉璇璣。總之沒有玉刀,要不然我能讓你來嘛!好歹不能重啊,不然你就真low到底了。」

  吳奪點頭,「可以啊,現在考慮事情挺周全!」

  「我也不是賣好,對你的事兒,我能不上心嘛!再就是也涉及工作上的事兒,我向來還可以。」

  「得嘞,那明天晚上我安排一下子唄。」

  「必須必啊!明晚你就破費以破費了哈。」

  ······

  第二天,吳奪來到了東山省博物館,一樓大廳人還真不少。

  其實來送展和捐贈的並不多,也不可能多了;但是省博搞活動,很多古玩愛好者來鑑定、來聽專家講解;同時省博還有小紀念品送,很多「熱心」市民也來了。

  吳奪故意提前到了半個小時,常松在忙乎,但是眼挺尖,一下子看到了吳奪,吳奪打了個手勢,示意讓他先忙。

  因為常松提前說了,所以吳奪也不會直接把兩孔玉刀送到接收服務台,這個空當,就先在大廳觀察了一下。

  省文物局科技處處長陳俊生正在接受記者採訪,宣揚這次龍山文化玉器展的意義。

  吳奪昨晚掛了電話之後,也隨手查了查陳俊生和古長河的照片和資料。

  陳俊生是個學者型官員,五十歲左右,俊朗儒雅,侃侃而談。

  而省社科院的研究員古長河是個枯瘦的老頭兒,正在鑑定桌前鑑定。

  吳奪對陳俊生興趣不大,湊近鑑定桌看了看,發現拿著東西來鑑定的雖然主要是高古玉器,但也有些別的。古長河呢,遇上非古玉類,也會推一推,但只要人家堅持,他往往就「從了」。

  鑑定桌是個橫擺的長桌,桌後坐著的並不止古長河一個人;他在最右側,左側依次等距還有兩個中年人;而在桌前,拿著東西等鑑定是要排隊的,只有古長河面前的隊伍特別長。

  吳奪不鑑定,所以就站在桌邊古長河的右側看,圍觀的也不止他一個。

  這時候,古長河桌前輪到了一個挺油膩的男子,一臉痘坑,頭髮都快成綹了。

  油膩男抱著一個錦盒,放到桌上之後就從裡頭提溜出一個青釉罐子來。

  「清代瓷器我不在行,你還是讓旁邊的張老師看吧。」古長河說著,指了指坐在他左側的一個中年男子。

  「古專家,我就是沖您來的,求您看兩眼吧,沒結論也沒事兒的!」油膩男一邊說,一邊悄悄掏出了手機。

  古長河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還是拿起了罐子,先看底款。

  這是一個日月罐,底款青花六字篆書:大清乾隆年制。

  日月罐這名字,和其他的器物不太一樣,很難顧名思義。

  實際上日月罐的外型,就是普通的罐子,唯一的區別就是,罐身腹部兩側對稱位置,各有一個凸起的月牙,形同雙耳。

  這兩個月牙,一般是模印的。

  這是月,日在哪裡呢?其實就是罐口,罐口是圓的,所以是日。日月罐一般不配蓋兒,圓罐口,彎月牙,就叫日月罐。

  日月罐這種形制,只是微創新,但也得說是個新形制,是康熙朝創設的,此後一直到道光朝基本都有,道光朝之後就很少了。

  這件青釉日月罐,是冬青釉。說起冬青釉,其實沒冬青樹葉子那麼青,是一種比較淡雅的青色。

  清代的官窯青釉,除卻仿古的那些個,大致也就三種:豆青釉、冬青釉、粉青釉。豆青釉最深,冬青釉次之,粉青釉最淡。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吳奪根據古長河的言行,就知道他在瓷器上根本就不是他說的「不在行」。

  首先,他只看了兩眼就說「清代瓷器我不在行」,這說明他立馬看出了是清代的東西。這個清代不是說斷了代,而是清代的特徵;哪怕是高仿,那也是仿清代特徵。

  而後,他無奈之間拿起了罐子,翻底的動作極為熟練!

  看瓷器,大多數情況下最好先看底,看久了看常了,翻底的動作自然就熟練了,又穩又快。一般的庸手肯定不會有古長河這樣的動作。

  就在古長河看的時候,油膩男已經拿起了手機,手臂一拉,就拍了張包括他的油頭膩臉在內的古長河鑑定青釉日月罐的照片。

  吳奪這就明白了,怪不得他說「沒結論也沒事兒」。

  真正想鑑定的,最渴求的,就是結論。

  他卻不是。

  他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投機取巧的人真是哪裡都能碰到。拿著這張照片,油膩中年男很可能就會對買家說:你看,古長河專家現場鑑定,人家都說了是真品!

  「不要拍照!」古長河發現油膩男拍了照之後,連忙放好罐子,擺了擺手。

  「我主要是比較崇拜您!」油膩男都已經拍了,立即收好了手機。

  「這東西,不開門啊!」古長河又道。

  「明白明白,就是鑑定難度大,那您先忙,我再去讓別的專家看看。」油膩男立即收罐裝盒,道謝而去。

  其實呢,行里人一聽就明白了,就這罐子來說,「不開門」那就是不真。因為這是「乾隆官窯」,並不是什麼老窯器或者無款器或者少見的東西。

  要麼開門,要麼不開門。

  吳奪如今在瓷器上的眼力,已經和遇到化肥之前不可同日而語,雖然沒上手,而且不是在眼前看的,但就這麼站在一旁觀察,也已經能看出不真。

  因為乾隆官窯日月罐,造型端莊大氣,釉層厚潤平整,釉色凝重勻淨。但是油膩男拿來的罐子,這幾方面都差了一個檔次。

  古長河輕嘆一聲,也沒再多說什麼,接著招呼起下一位來鑑定的人。

  吳奪這一看,後頭還有這麼多人,說好的十點結束,估計是不可能了。這個十點,怕是根據陳俊生的安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