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看向了齊鳴所指的兩處位置，一處是一串葡萄畫片，一處則是寶相花的莖稈，雖然畫的是兩個物件，但顏色卻是一致的，填充的都是紫色釉料。
「您老肯定知道，玩瓷器的常說＜明看成化，清看雍正＞。」
齊鳴拿起那件畫著葡萄畫片的小罐，繼續說道：「但這話後頭還有，那就是＜成化一朝，鬥彩為最，鬥彩之中，差紫極少 ＞。
紫色在中西方都是尊貴的代表，古羅馬時期，450G的紫色燃料，售價相當於今天的1萬美元。哪怕到了中世紀，歐洲各國也是要求，非皇室不得用紫色。
而我們華夏，也一樣，唐代的時候，只有3品以上的大員，也就是如今的副省級幹部，才能穿上紫色服飾。
而且咱們華夏的紫色顏料是通過植物提取，顏色不純且容易褪色，技術上是落後西方的。這一點，哪怕到了明代也沒改變。
張叔，你覺得這兩個罐子上的紫色漂亮嗎？」
張華再次戴起了老花鏡，仔細觀看，沉吟半晌點點頭：「很漂亮。」
「是漂亮，但正因為漂亮才有問題。」
齊鳴有點唏噓道：「真正成化年間的紫色，其實很不純，有點類似鏽斑的那種紫褐色，暗淡無光，這是受當時的技術所限，沒辦法的事情。
所以，行家管成化年間的紫色叫＜差紫＞。」
為了防止張華理解錯誤，齊鳴特意解釋道：「不是奼紫嫣紅的那個＜奼＞，而是差生的＜差＞。意思就是這紫色差點意思。
大概也是因為紫色釉料不成熟，燒出來的東西不好看，所以成化鬥彩里，即便紫色寓意尊貴，但帶著這顏色的東西卻極少。
但到了清朝，尤其是乾隆年間，咱們國家跟西方交流加深，很多西方材料被引進，紫色的釉料才開始大規模出現在瓷器上。
光憑這一點，這兩件就不是成化朝真品。
其次就是，雖然當時清朝和國外已經有貿易往來，但這種東西基本只供皇室，也就是說只有景德鎮的官窯能入手這種層次的紫色釉料，結合年代和工藝，我有9成8的把握可以斷定，這就是唐英的手比。
張叔，您覺的呢？」
張華聞言，沒有直接回應，而是笑道：「呵呵，你都嚼碎了告訴我了，我還有啥好說的？」
也就在這時候，辦公室門被推開，林軒推門而入。
齊鳴看向門口，兩人對視一眼，看到林軒輕輕頷首，他就知道至少資金上已經沒什麼問題了。
「老爺子，不好意思。對面也沒什麼好茶葉，要不這個你湊合湊合？」
林軒走上前，遞過了一瓶東方樹葉。
張華臉上沒有一點被人糊弄的不悅，樂呵呵的接過，他本來也不是衝著那一杯茶水來的。
該說的，不該說的，齊鳴也都說了，準備工作也已經做好，眼下就看對方是否誠心交易了。
他也就不在拐彎抹角，單刀直入式的開口問道：「張叔，我記得，您之前說這幾件都要出的對吧。
咱也就不說虛的了，3個罐子，我都想要，現在您是賣家，那給開個價，合適的話，我就包圓了。」
「齊老闆，胃口不小啊。」
說了這麼久的話，張華還真有點渴了，他擰開瓶蓋，淡淡啜了口後，又把皮球踢回給了齊鳴。
「我老頭子，幹了大半輩子包袱軍，做的最大一筆生意也就十萬八萬的。還是頭一回碰到這麼大的漏，實在不懂這東西行情。
小齊，你看著給吧。賣誰不是賣，要是你開的價合適，都給你也不是不行。」
＜老狐狸！＞
看著張華這穩坐釣魚台的樣子，林軒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了句，後槽牙一陣痒痒。
說什麼看著給！給多了自己吃虧，給少了他指定不會認！甚至有可能這就是對方不想賣了的一種託詞。
「那我倆商量一下，您稍等。」
齊鳴叫過了林軒，兩人走遠了些，嘀嘀咕咕半晌。
討論結果就是，跟一般古董藝術品不同，這種重器的水分很少，想壓價難度很大。而對方又是包袱軍，人脈關係也多，出了麒麟堂，應該很容易找到下家。
結合這幾個條件，想要一把拿下，那就得把價給到位。
所以，齊鳴咬咬牙，決定梭哈。
林軒知道，這幾件東西要是齊鳴收了，那肯定不會再賣，會淪為他的私人收藏，所以這錢雖然走的店裡的帳，但最後肯定是齊鳴自掏腰包，因此他也沒再勸。
「張叔，這件真品是殘器，我出3千萬，這兩件唐英的仿品，我出4千萬，一起7千萬。這也是我手上能拿出的全部現金了。
您要是對這價不滿意，那我也只能放棄了。」
張華聽到這價，眉梢輕挑，疑惑道：「齊老闆，你這價，可不賺錢啊。」
古玩店從他們包袱軍手上收東西，至少會留出25%左右的利潤空間。但齊鳴給的這價，都是照著行價去的，可以說表明了想要拿下的決心。
「不瞞您說，這幾件，我看著喜歡。而且，買下後我也不會再轉手，會自己收藏。」
「敝帚自珍，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啊！別怪我說話難聽，這麼好的東西，鎖保險柜里，就有點可惜了。」
「這一點，咱倆倒是想一塊兒去了。」齊鳴臉上帶著些許興奮，道：「我的目標也是想學那馬老師，以後開一家私人博物，對外展示自己的藏品。」
「呵呵，這麼說，哪天老頭子要是想看這些東西，還能有機會看到嘍。」
「那是自然。真到開業那天，一定請您到場。」
「那成，也別7千萬了，5千萬吧。」
有那麼瞬間，齊鳴以為自己幻聽了，他入行以來，還是頭一回遇到不想著要高價，而是往下還的。
「那個，張叔，剛剛我走神了，好像聽岔了，您是不是說~」
林軒臉色尷尬的撓撓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張華許是坐久了，當即站起身，背著手疏鬆了下筋骨，笑道：「嗨，你這小年輕，就別耍這小心眼了。
你沒聽錯，我說5千萬。老頭子年紀大了，7千也好，5千也罷，對我來說都差不多，反正是夠我花到入土了。
少要的這些，就當是我贊助齊老闆未來博物館。」
「多謝！」
齊鳴心情複雜，疑惑，感動，不解，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樣。過了良久他才憋出了這兩個字。
「謝什麼~你今天替我解的惑，於我而言，就值這個價。而且老頭子入行多年，年輕的時候，也沒少把東西倒騰出去，既然你有志於保護這些老物件，我出份力，也是應該的，就當贖罪了。」
就像之前在路邊一般，張華再次拍了拍齊鳴肩膀，這次還真有了那麼點，前輩指點晚輩的味道。
片刻後，他又笑道：「價我自己給降了，但錢我可不接受分期的啊。」
「那是自然。」
齊鳴重重一點頭，看向身側林軒。
林軒會意，立刻走到辦公桌邊，拿過一個專門的筆記本。開機，驗證，做好了準備後，看向張華：「張叔，您報個銀行卡號，我這邊現在就能給您轉過去。」
「那感情好，我還真想數數，千萬到底是有幾個零。」
張華笑呵呵的湊過去，拿出了一張銀行卡，遞給林軒。
林軒接過，輸入卡號，驗證，轉款，一氣呵成。
轉帳完成後，僅僅過去幾秒，張華手機上就收到了道長提醒。他點開簡訊，內容還沒看完，開戶行那邊也給他打來了電話。
帳戶突然有這麼大金額匯入，銀行工作人員第一時間找他確認，但也是這通電話，證實了轉帳的真實性。
掛斷電話，張華笑的臉上褶子都擠在了一起，這種喜悅的情緒，倒是符合普通人一夜暴富的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