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你？」

  走進麒麟堂，朱濤看到裡頭招呼客人的齊鳴也是一愣。當初他就是因為齊鳴買走了一個罐子，差點失業，最後工作雖然是保住了，但30多萬的年終獎沒了。

  而且自那以後，大老闆黃斌還給他招了個新人，美其名曰協助管理，減輕工作，實際上就是在他身邊安插了個眼線，顯然對他失去了信任，讓他做起小動作都是扯手扯腳。

  也是為了重新取得黃斌信任，這次的事情他一個經理，才會親自衝鋒陷陣。

  這下看到了齊鳴，他立刻就來勁了，開口就是：「你，之前從我們那買走了個罐子。那東西是我們工作失誤，誤放的，我要收回。」

  「新鴻古玩店，就是這麼做生意的？賣出的東西，也能收回？」

  齊鳴切了一聲，嘲諷道。

  「都說了，是工作失誤。我願意原價，不再補貼你1萬，一共13萬，買回那罐子。」

  「那可不行。別說你只加了一萬，就是在這數字後頭再加4個零，也只夠那罐子的零頭的。」

  自己的提議被拒絕，朱濤是做了心理準備的，但齊鳴這麼回答，卻是讓他心裡打了個突突，臉色立刻板正了起來，嚴肅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齊鳴噁心了他一下，也就夠了，可不想跟他打嘴仗，直白道：「那罐子是個大漏，就這麼簡單。

  朱經理，你今天來也不是為了那罐子的吧。有事說事，沒事就可以滾了，我們店不歡迎一些個別有用心的人。」

  朱濤還想問下具體是什麼漏，但被齊鳴這麼一提，他倒是想起來了，自己是帶著任務來的。幾句話，差點被齊鳴給帶偏了。當下也是把罐子的事情，先拋一邊，大著嗓門，質問道：

  「我是來聲張正義的！你們店裡，拿著從我們店裡買走的民國玉壺春瓶，說是雍正官窯正品，企圖坑害消費者。

  這事兒，既然牽扯上了我們新鴻古玩店，那就不能不管！之前那個姓林的呢！讓他出來，我要他給個交代。怎麼！做了虧心事，不敢見人了啊！」

  門口動靜不小，店裡的客人，和店外的路人，還有附近的同行，都聞聲聚了過來。在聽到朱濤的一番話後，不知情的立刻打探了起來。

  幾天時間過去，事情在圈裡早就傳開，那些了解了其中緣由的，立刻給大傢伙添油加醋的科普起了其中經過。

  尤其是周圍的店家，說的那叫一個起勁。原因嘛，也好理解，紅眼病犯了，這段時間麒麟堂生意這麼好，誰不眼饞，眼下能夠落井下石，自然不會客氣。

  齊鳴也由著他們嚼舌根，既然有了解決辦法，那他不介意把事情再炒熱一點，等林軒從景德鎮回來，那才到見真章的時候。

  而朱濤看齊鳴沒有回答，也沒叫出林軒，則還以為是他已經無言以對了，立刻就擺出了勝利者的姿態，臉上帶上了自得的笑意。

  齊鳴看到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伸手重重拍了拍巴掌，大聲喊道：「各位，靜一靜！麻煩大家聽我說兩句。」

  突兀的掌聲，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議論聲壓下，大傢伙齊齊看向了齊鳴，想聽他怎麼說。

  控制住了場面，齊鳴看向朱濤，凝眉反問：「你說交代，你想要什麼交代。」

  「很簡單。」朱濤高高伸出手，立起一根手指道：「我就一個要求，寫份免責聲明。這瓶子說到底是從我們新鴻賣出去的，為了防止你坑人的時候，把我們店給牽扯進去，咱得提前說好，不管事後起了何種爭端，都跟我們店無關。」

  「呵，你這話說的倒是漂亮。」齊鳴嗤笑道：「就算這瓶子，是從你們店裡出來的，但我已經買下，東西就是我的，本來就和你們沒了關係。

  至於再次出手，也是客人和我麒麟堂的事兒，關你們屁事。這免責聲明，簽不簽的，有區別！？」

  「齊老闆說的對啊！誰沒事兒干，還找你們。」

  「就是，你不說，我都不知道這瓶子是你們家的。」

  麒麟堂也有幾個擁躉，立刻出聲支持起齊鳴。

  眼見風向不對，朱濤正要繼續辯駁，卻聽齊鳴搶先一步道：「不過，這聲明可以簽，寫幾個字就能把蒼蠅趕走，這無用功，我也願意做。

  不過，我覺得，這瓶子它就是雍正官窯，正兒八經全國第二件，青花纏枝蓮紋賞瓶。是你們新鴻，看走了眼！」

  被人當眾比作蒼蠅，朱濤本就氣的臉紅脖子粗的，要不是這是人家地盤，他都想動手了，但聽到齊鳴主動又把話題拉到了真假上，他又來勁了。

  「呵，這瓶子就是民國仿品，裡頭還有作者簽名。擺我們店好幾年了，我這邊當初的照片，合同，都有。是你們店不長眼，花6百萬買下，非要說是正品。怎麼，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啊！

  既然你堅持說它是正品，我還是那句話，咱們砸瓶驗真假，1200萬，砸開沒簽名，這錢就是你們的，敢不敢？」

  「嘶~張口就是1200萬，這麼豪橫的嘛？」

  「你懂什麼，那東西要是真的，可不止這個數。」

  「那這小老闆會跟他賭嘛？」

  「我看懸，這位不都說了嘛，東西原來是他們店裡的，那這底細他們肯定清楚。要沒點把握，他敢這麼篤定？」

  「就是，這要不砸開，還能當看不見。一旦砸開，萬一真有簽名怎麼辦？這可是花了600萬買下的。到時候不是雞飛蛋打，全打水漂了！」

  大傢伙一通議論，九成八的人都覺得，齊鳴是不敢答應的。事實上，之前幾次，朱濤來鬧，提議砸瓶，林軒也沒答應。

  但這回他們卻是都失算了，在朱濤重提砸瓶這事兒後，齊鳴沒有猶豫，重重一點頭。

  朱濤也以為自己眼花了，帶著些許難以置信道：「你點頭，是什麼意思？」

  「呵~你媽沒教過你，點頭YES，搖頭NO嗎？」

  齊鳴難得嘴上皮了一把，笑道：「砸瓶這事兒，我答應了。不過你說的1200萬，太少了，而且我對錢不感興趣，你得拿出等價的古董。怎麼樣，敢是不敢？」

  這提議，早在朱濤和黃斌的預料之中，他想都沒想，就回答：「可以！」

  「這熱鬧也挺難得，時間就定在6天後，這周日。地點，就選在靜安寺古玩城的中心廣場。千萬級別的東西，既然砸，咱就砸個響亮。

  這是我提前準備的對賭協議，你看看。」齊鳴等他點頭，立刻讓小龍送來了一個文件夾，遞了過去。

  朱濤感到很意外，這準備的未免也太全了些。但他接過，看了眼，協議內容很簡單，約定了時間地點，賠償標的，其他也沒什麼了，一眼掃過，沒什麼問題。

  但這東西，他是不敢簽的，猶豫了會兒才找了個藉口，拿著協議走到一邊，打電話去找背後的黃斌拿主意。

  過去了3分多鐘，朱濤才回來，電話里黃斌和他都覺得這是齊鳴在虛張聲勢，賭的就是他不敢簽。

  所以這一回來，朱濤就遞上了已經簽好了字，按好了手印的協議。

  齊鳴眉梢挑了挑，強壓下喜色，拿過協議查看。

  而朱濤則是朝他一拱手：「6天後，希望你到時候，別學那姓林的，當起縮頭烏龜，面都不敢露一個。」

  說完，他轉身便要離開，身後的人群也自動分開，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等等！」

  「怎麼？反悔了，但可來不及了！咱們協議都簽了，按照上頭規定，要是你反悔，不想履約，可是要付出800萬的違約金啊！」

  朱濤忽然被叫住，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違約這種可能，當即出言嘲諷道。

  齊鳴笑著搖了搖頭，他單純是想找回點場子，畢竟林軒憋屈了這麼多天，總要先收回點利息。

  「你知道，那罐子洗出來，是什麼嗎？」

  朱濤沒想到話題變換如此之快，這又轉到了那罐子上。

  而齊鳴也沒指望他回答，甚至他後頭的話也沒想著對朱濤說，而是朝著圍觀的人大聲道：

  「各位，跟大家通報一件喜事！就在20多天前，我偶然去了這位朱老闆所在的新鴻古玩店，從他們店裡，淘了件小罐。

  當時罐子上全是油彩，但我覺得這罐子不凡，買回來後，就洗去上頭油彩，等完全洗淨才發現，這是件明朝成化年間的成華鬥彩天字罐！而且罐身，罐蓋齊全。

  全世界目前11件，但是帶蓋子的也就5件，目前，第六件，就在我們麒麟堂！」

  他這話一說完，場面一片寂靜，那真就是落針可聞，只是這狀態僅僅持續了不到10秒，大家反應過來後，當即一片譁然！

  「齊老闆，你說的是真的？沒開玩笑？」

  「鬥彩天字罐？這兒真有？」

  「真的假的？我是不是幻聽了？」

  有個路人不懂行，拉了拉身邊的人問道：「老兄，啥是天字罐？」

  「天字罐你都不知道，你逛什麼古玩城啊！一邊涼快去。」

  「齊老闆，你這兒真有這種東西？能否拿出來一見？」

  對面的白老闆，算是跟齊鳴混的比較熟的，聽到了這消息，立刻擠開了人群，湊到齊鳴邊上，小心翼翼問道。

  他這問題也是大家關心的，登時齊齊看向齊鳴。

  而那朱濤，這會兒臉都是白的，雖然他只負責管理，銷售，鑑定方面不擅長，但只要入了行成化鬥彩天字罐的大名，他還是知道的。

  那小罐子，要真是的話，他能想像到，自己的工作肯定是走到頭了。為了安慰自己，他腦子現在有個聲音，近乎是在催眠一般，不停念叨：假的，假的，肯定是假的。

  齊鳴看了看魂不守舍的這位，才回答道：「這種事情，我騙大家作甚。這樣，還是6天後，除了現場砸瓶驗真偽，我還會現場拿出天字罐，給大家欣賞。

  所以，在座各位要是那天有空，一定要來。」

  「那一定啊！真品天字罐，我就見過圖片。」

  「就是，故宮裡有一件，跟個寶貝一樣，隔個幾年才拿出來一次。」

  「故宮那件沒蓋子，可比不上齊老闆這件，人家蓋子都齊的。」

  「這周末是吧，我要早點來。」

  「我打算周六帶著鋪蓋過來，不走了。」

  誰都沒想到，今天突然吃了這麼個大瓜，談性都起來，不過在朱濤失魂落魄的走掉後，他們倒也沒在聚在麒麟堂門口，漸漸的也都散了。

  可即便這樣，還是忍不住跟身邊人議論。

  而這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飛速傳播開來。

  齊鳴之所以說出天字罐的存在，主要是已經和黃斌撕破了臉沒必要藏著掖著，而且這麼一來擴大影響，當然更是能噁心那黃斌一下。就目前看來，可以說效果拔群。

  在公布了這消息後，僅僅過去一個小時，齊鳴就接到了三十多個電話，裡頭有認識的，例如京城的馬老爺子，幾大拍賣行的經理。

  他們都是詢問齊鳴是否有意出手這件天字罐。至於真假，這些人沒有懷疑，因為之前的東坡硯，還有對外公開的青銅子母象尊的關係。

  齊鳴的名字，已經在最頂層的收藏圈子裡備了號，基本都知道有這麼號人，都知道他手上有好東西，以他的名聲，肯定不會無的放矢。

  而要是能讓齊鳴把這東西放到自家拍賣公司上拍，那絕對能轟動世界，影響力不亞於當年的元青花。

  打發了這些認識的，還有很多不認識的，裡頭以國內各大博物館為主，有希望捐贈的，也有希望合作展覽的。

  齊鳴聽到就頭疼，最後乾脆關閉了工作手機，眼不見心不煩。但是私人手機上的來電，他卻是不得不接的，比如唐師傅。

  看到唐師傅的來電，齊鳴調整了下情緒，才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接通，那頭的老人沉默了會兒，才語氣沉重的開口問道：「小齊，那件雍正朝纏枝蓮紋的玉壺春瓶，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唐師傅，怎麼會呢！」齊鳴就知道唐師傅早晚會有這麼一問，為了打消他的疑慮。

  他儘量用輕鬆的語氣道：「您可是親自看過的，難道聽到些風言風語，就對自己的眼力懷疑了？這可不像是您的作風！」

  「真的沒問題？」唐師傅兀自不信。

  「當然真的。而且，我的本事都是跟您學的，要是真有問題，您都沒看出來，我能看的出來嗎？」

  「那砸瓶驗真假的事兒？」

  「這消息傳的這麼快，都傳到京城了？我這也是沒辦法，有人處心積慮挑事兒，雖然砸一件官窯很肉痛，但不砸，我這麒麟堂的招牌就要被砸了。我也只能接招了。

  不過對方也答應，東西要是真的，賠償一件等價的東西，反正我虧不了。唐師傅，要不您過來，到時候就當個裁判？」

  「去肯定是要去的，不過裁判就算了。還有，你手上真有鬥彩天字罐？」

  「真有！您要願意可以今天就過來，我讓您抱著它睡。」

  「哈哈哈，要不是你師傅去了外地做節目，我還真想過去。」

  經過齊鳴的插科打諢，唐師傅暫時打消了心頭疑慮，事實上他也想開了，不管真假，周末酒能出結果，眼下多想無益。

  事實上，他現在確實更關心天字罐，對玩瓷器的人來說，天字罐和元青花，是一生所求，要不是脫不開身，他真恨不得現在就來魔都，親自上手。

  掛斷電話，齊鳴舒了口氣，總算是應付了過去。

  當初他想了3個辦法，之所以不選擇第二種，其實也是考慮到了唐師傅的感受，這邊的事情肯定會傳入老人耳中。

  而不證明真假，這就會像根刺一樣，扎在老人心裡，時不時撩撥一下。

  齊鳴可不想這位於他而言亦師亦友的老人臨到老還要多這麼個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