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老太太面善，看著就讓人感覺親切，但親切歸親切，聽到是這要求後，小朱的眉頭還是下意識的皺起。
他在古玩店也呆了有些年頭，所以知道，任何一個店主人最厭煩的一種情況就是找後帳，錢貨兩清本就是任何商業行為的基礎之一。
＜找後帳＞無疑是對這基礎的一種破壞。同時，能被店裡收購，說明東西有利可圖，現在對方想討回，無疑是對店鋪利益的損害。
既麻煩，又傷財，換了誰都會不喜，哪怕小朱只是個店員，不是老闆也是不想碰上這種倒霉事兒的。
斟酌了片刻，小朱語調一改開始的熱情，略略低沉了些許，問道：「「您說，您孫子把東西賣給了我們，現在您想回購？」」
「是的。」
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小朱態度的變化，有點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他是昨天來的，賣的是~」
她正想形容下具體的東西，卻是被小朱打斷，說出的話透著公事公辦的刻板味道：「老人家，我就不說古玩行的規矩了。錢貨兩清，您總懂的吧。
而且，就算後悔了，想贖回，也不該你來，得叫你孫子親自來。我們這兒只是家古董店，又不是警察局，總不能您說賣家是你孫子，就真是了對吧。」
老太太被這一通話，堵的有點啞口無言，臉上皺紋都要擠在一起了，她猶豫了會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整齊的紙，小心展開後，遞給了小朱。
「這是我孫子昨天跟你們簽的合約，你看看。我知道這麼做不對，但那東西，對我的意義特殊，求求你，行個方便。」
小朱接過，瞄了眼這紙上抬頭的＜麒麟堂＞三字，以及最後林軒的簽名和店鋪公章，確實是店裡的銷售協議。
她再看看老太太這麼大年紀，還低聲下氣的樣子，心裡也有點不忍，暗道了聲造孽，嘆了口氣，他側身讓開了個身位，示意老太太進店。
「您先裡面請吧。我也不是老闆，這事兒做不了主，您還是跟我們老闆說吧。」
說完，他便當先走進了店裡，老太太說了聲謝謝，也跟了進去。
櫃檯里，正跟只小鳥一樣，貼在童欣晴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琳琳，看到小朱帶著個客人進來了，立刻消停下來。在知道了老闆娘是自己喜歡的明星後，她的工作態度就更好了。
童欣晴也是生怕被人認出，立刻戴上了口罩。
「老闆呢？」
小朱在店裡掃視一圈，沒看到齊鳴和林軒，便朝琳琳問道。
琳琳一指辦公室：「進去商量事兒了。」
「老太太，那您在這兒等會兒。」小朱跟身後的老人打了聲招呼，走向了辦公室。
琳琳也沒閒著，招呼老太太在櫃檯邊的椅子坐下，同時用一次性的紙杯，接了杯熱水，她熱情的樣子，倒是讓老人家更加不好意思了，只能連連道謝。
老太太屁股都沒坐熱，小朱就帶著齊鳴和林軒走了出來。
這會兒他倆都是皺著眉頭，臉色有點不好看。小朱進去跟他們講了是有人找後帳，還拿出了老太太給她的那份協議。
協議正是跟昨天賣他們摺扇和陶豬的青年簽的那份，知道這人是衝著那兩件東西來的，齊鳴和林軒的心情立馬就不好了。
那把摺扇，3萬收的，這一倒手至少20到30倍的利潤，至於那陶豬3千收的，裡頭的國寶金匱直萬更是無價之寶。
到嘴的鴨子，有人想扣回去，換了誰，都不會開心。
「老太太，他倆就是老闆，您的事兒，跟他們說就行。」小朱朝著老人引薦道。
老太太立刻從座位上站起，帶著些哀求道：「你們二位是老闆？實在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昨天我孫子帶了把扇子和一件撲滿，來你們店售賣。
按理說，賣了的東西就是賣了，更何況還立了字據，我這要求很不合理。但那撲滿也就算了，那扇子卻是我老伴兒心愛的東西，日日把玩。
所以，能不能請你們幫幫忙，讓我把東西贖回去，也好讓我有個念想。」
「這~」
林軒猶豫著看向齊鳴，要是對方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他還能硬起心腸來個據理力爭什麼的。
但這老太太不是蠻不講理那種，打的還是感情牌，這下子他預先準備的說辭反倒是不好說了。所以，林軒乾脆不吭聲了，把這事兒的主導，交給了齊鳴。
齊鳴一聽老太太不是衝著撲滿來的，心裡鬆了口氣。跟國寶金匱直萬比起來，那金西崖兄弟合作的摺扇還真不算什麼。
「老人家，還不知道您貴姓？」
「擔不起貴字，我本家姓李，嫁過來後就冠了夫姓，改姓了趙。」
現今全世界，除了華夏大陸，包括台灣港島澳門，乃至很多發達的歐美國家，女子出嫁後都會將夫家姓氏加在前，有的甚至直接改夫姓，當然這一條算是習俗，法律上不做規定。
而華夏從秦開始也有冠夫姓的傳統，同樣的男子入贅也要冠妻姓，直到1949年，國家以男女平等的名義，從法律上廢除了這條習俗。
齊鳴重新打量了下老太太，或許是保養的好，看著也就70多歲，但不管70多還是80多，她大半生都應該是生活在解放後。能在法律廢除後，還用夫家姓氏自我介紹，說明老太太的家庭守舊。
那個年代，能逆著時代，遵循舊制的人，家庭背景和成長環境都不太一般，畢竟窮人和俗人，是真沒那力氣和文化，來糾結這稱呼上的區別。
按照老人介紹，齊鳴該稱呼她＜趙李氏＞，但這麼念實在彆扭，所以還是叫她趙奶奶。
「趙奶奶，雖然您拿出了我們店裡的銷售協議，但以防萬一，您這邊還有沒有其他身份證明？例如戶口本一類，能證明你和他關係的東西？這些要是沒有，合照有嗎？再或者你給他打個電話，我們現場驗證下。」
趙老太一聽要證明，臉上一苦，兒子一家早就分出去了，戶口自然也不在一起，想證明就得跑警局或者像齊鳴說的，讓孫子主動配合。
但孫子賣了東西換了錢，大概率是不願意配合的。好在在聽到齊鳴說合照也行後，她才鬆了口氣，立刻拿出一款老式的翻蓋手機，找出了照片遞給齊鳴。
「有的，你看看，這是前兩年，他還在上學的時候，還有這張是初中的時候，還有小時候的。」
齊鳴接過，雖然是幾年前的，沒有近期的合影，但長相跟昨天的青年長相變化不大。大致確認了兩人關係，他把手機還給老太太。
「趙奶奶，扇子畢竟是您老伴兒的遺物，您既然想贖回，我們也願意配合，原價讓您贖回就是了。
但我們也怕麻煩，東西畢竟不是你賣的，要是後頭你孫子哪天又找過來，我們不好交代。這樣，您讓你孫子現在過來，或者打個視頻電話，當著他的面，咱們現場交割。你看怎麼樣？」
趙老太臉色糾結，嘆了口氣：「老闆，也不怕你笑話。他已經知道了這東西值錢，我要是叫他過來，他還是會惦記這東西。說不定哪天，趁我不備，就又把東西拿出去了。」
齊鳴臉上也露出了難辦的神色，最後只能選了個折中的辦法，找了個中間人做公證，證明東西確實已經被贖回。
趙老太想了想，便提議讓居委會做這公證人。
能讓社區幹部做公證，自然是再好不過，齊鳴點頭應道：「那趙奶奶，協議我們這邊準備，您再跑一趟，把人帶過來，咱們當著他的面，現場交割。」
按理說，事情到此處理也算合了趙老太太心意，但她臉上卻沒有高興的神色，反倒是透著些窘迫，過了片刻，她才支支吾吾的道：
「老闆，那協議我看了。你是花3萬從我孫子手上買的扇子，我要贖回，至少也該出3萬。但我手頭只有一萬多。」
她這話說出，別說齊鳴和本就有點不爽的林軒了，就是櫃檯里，原本覺得老人家可憐的童欣晴和琳琳倆女孩，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趙老太也知道自己這話說的有點得寸進尺，所以加快了語速道：「扇子我可以先不拿回去，還放在你這兒。這一萬多，我先給你，差的這點錢，等我退休金到帳了，我再補上，等交齊了錢，你再把扇子給我就行。
或者，能不能麻煩老闆你跟我跑一趟，我老伴兒走後，家裡不少東西都被孩子拿走了。但我還藏了幾件，我雖然不懂古董，但老伴兒生前提過，那幾件東西價值不菲。想來肯定不止一萬多。你要是看的上，我甚至可以少要點，賣給你。」
「既然值錢，你為什麼不自己拿過來？」琳琳好奇插話問道。這問題也是在場幾人想知道的。
老太太苦澀道：「我年紀大了，拿不動。」
齊鳴幾人面面相覷，這理由還真反駁不了。
最後，齊鳴和林軒商量了下，由小龍開車，帶著他和童欣晴跟著去一趟老太太家看看，要是東西合適，就照著老太太說的來。
要是不合適，齊鳴也打算發發善心，就當是回報那塊＜國寶金匱直萬＞了。
正好，他和童欣晴上午過來，也就是參觀下店鋪，完事兒後便也就不回店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