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虎眯起豆豆眼看向面前這老爺子，他今天才發現，原來開店這麼有趣。一早上，搗亂的加白嫖的，就全被他遇上了。
「老爺子，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想的還這麼美呢？沒錢，你買什麼東西啊。」
開門做生意，有的話，齊鳴和林軒這倆經營者是不方便說的，但孫虎說起來就沒什麼顧忌了，而且他也不是能藏住話的人，好惡全在臉上了。
「虎哥，這裡頭可能有誤會。我看這大爺不像是這種人。」
林軒拍了拍孫虎肩膀，替老爺子說了句。古玩行里有＜夫妻處＞＜兄弟檔＞的說法，指地就是配合默契。
孫虎開口打破對方幻想，林軒再來緩和氣氛，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兩人認識這麼多年，雖然沒練過，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而齊鳴，上下打輛了老爺子一圈，短袖西褲黑皮鞋，看不出什麼牌子，但從新舊上看，是有點樸素，但收拾的乾淨利索。
他想了想，補充了句：「老爺子，您要真喜歡，我可以給你讓點價。」
老爺子「勢單力薄」，而且活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厚著臉皮想提個要求，結果自己話才說一半就被人懟了回來。
他再一聽，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沒把話說完，惹得對方誤會了。
「齊老闆，您誤會了。我不是想白要你這瓶子，也不是想讓價。而是最近囊中羞澀，我想問問，您這兒收不收東西。
收的話，我就把我的一件藏品拿來，在您這兒換了錢，再買它。要是不收，那我也儘快籌錢，但還請你幫個忙，把這瓶子替我留兩天。」
開門做生意，最基本的無非兩大原則，＜錢貨兩清＞和＜先到先得＞。老爺子這會兒兩條都不占理，所以才想找齊鳴通融，這才表現的不好意思。
「嗨，老爺子，你就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啊。害的我都誤會了，對不住啊。不過你老眼光是真的好，這瓶子，真漂亮。」
孫虎聽明白了他話里意思，立刻道歉。他孫大少不是好人，但只要沒惹他，尊老和愛幼還是遵守的。至於最後這句，則是緩和氣氛，他一個大老粗，哪懂這個。
只是老爺子當了真，一邊點頭，一邊看向懷裡的瓶子，眼神里的喜愛，那是藏都藏不住。
齊鳴看了看那橄欖瓶。瓶子鼓腹，口足內斂，平底，素身，30多厘米高，老爺子抱在懷裡跟抱孩子一樣。
橄欖瓶通體被紅釉覆蓋，釉面肥腴滋潤，色澤濃艷均勻，深沉自然。這種顏色的紅釉，是明宣宗時期開創，但橄欖瓶這種器型則是順治時期出現，雍正乾隆時期流行。
齊鳴記得，這瓶子底部還落了雙圈楷書＜大明宣德年制＞。為了防偽，瓶口有＜麒麟堂＞和＜年窯＞的款，以及一串防偽碼。
東西送來的時候，連老爺子還特意提過，這瓶子算是這一批里他最花時間的一件。他一共做了5件，最後只成功了兩件，所以價錢在這一批高仿里也是最貴的。
齊鳴看了看貨架，上頭空空如也，看來另一件上午已經被人買走，老爺子手上的是最後一件了。
從商人角度，他沒這義務替老爺子留，但從藏家角度，他倒也很理解他看到了＜心頭好＞後，走不動道的心理。
所以簡單思考後，他便道：「開古玩店，當然是既賣，也收。這樣，您付個1千定金，這瓶子我替你留3天，這要過了時間，您還不來，那我也沒辦法了。您看，這樣可以嗎？」
「可以，可以！」老爺子一臉驚喜，連應兩聲後，才興奮道：「用不了3天，我就住附近，下午就能把東西帶來。」
他話是這麼說，但還是爽快的簽了一份預購協議。
齊鳴開店前，就找了一家律所定製了好幾種交易協議，合同，意向書的模板。
裡頭也有這種先交定金的類型，讓李琳琳找出了一份，由他和這老爺子簽了字，老爺子也轉了1千到公司帳上後，這協議就有了法律效力。
齊鳴也是這才知道，老爺子姓穆，全名穆笙亭，很文氣的名字。
簽完字，老爺子腿腳麻溜的就朝外走，那速度比齊鳴他們這幾個小年輕都要快上幾分。
「小齊，你這夠黑的啊。」
前往餐廳的路上，孫虎忽然開口打趣道。
「啥意思？」齊鳴一臉疑惑。林軒也做出側耳傾聽狀，想看看能從這狗嘴裡能吐出啥來。
「你跟老爺子簽合同的時候，我無聊，就看了看。那瓶子是高仿吧，你居然都賣到了14萬。我這一上午就在櫃檯呆著，你光仿品的營業額都有50多萬了。」
「就這？齊鳴輕笑一聲，才解釋道：：「就這價，我都還是衝著開業第一天，打折的。而且，虎哥，就剛剛那橄欖瓶，我來價都要10萬。」
「啥？！」孫虎眼睛瞪老大：「古董也就算了，現代高仿憑什麼這麼貴。看來不是你黑，是做的人黑。」
「這你可還真冤枉人家了。」這回是林軒把他的話給否了：「這手藝可是人家祖傳，幾百年的歷史了。這點不談，光說燒這花瓶的高嶺土。
瓷都的高嶺土，現在算是稀有礦物，全都在官方的掌控下。市面留存很少，物以稀為貴，光這瓷土就不便宜。
還有成功率，這霽紅釉本來就很難掌控，這橄欖瓶當時連老一共做了5個，就成功了這2個。開14萬一點都不貴，畢竟你要想買真品，少說三百多萬。」
看到孫虎還是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林軒搖搖頭，瓷器也好，書畫也罷，還有現在有人喜歡的手辦，盲盒。
老祖宗早就說了＜彼之敝草，我之珍寶。＞，不喜歡的人是不懂的。他跟孫虎說的這一通，那是對牛彈琴了。
不再考慮這些，幾人換了個話題。
孫虎這回帶他們去的是家以海鮮為主打的私廚。地方就在靜安寺邊上，透過包廂那偌大的落地窗，就能看清整個靜安寺，陽光照耀下確實金碧輝煌。
整個午飯，吃的最開心的，還不是他們仨，而是小紫。
這段時間，又是小日子排海，又是英國佬隱瞞泄露的，弄的齊鳴有點風聲鶴唳，總感覺海鮮都不靠譜，所以連帶著小紫也有段時間沒碰海產品了。
今天這一頓，可算是給小東西開了個葷，小肚子都吃圓潤了都不捨得停下。
齊鳴問過了店老闆，海鮮都來自印度洋，還有部分則是內陸海水養殖，絕對安全後，也就沒攔著，甚至他自己都多吃了兩口。
吃過飯，幾人姍姍來遲的回到店裡，結果那位穆大爺已經等在了店裡。
看到齊鳴出現，穆老爺子直接迎了上來，遞上來個小盒子：「齊老闆，你回來了。這就是我帶來的東西，你給看看。」
齊鳴哭笑不得的結果他的盒子，帶著他往回走：「老爺子，不著急的，咱都簽了協議了，東西它飛不了。」
回到了店裡，齊鳴領著幾人去了休息區，找了張小圓桌，招呼眾人坐下後，他才打開了盒子。
裡頭就一件小東西，看釉色很漂亮。
齊鳴小心拿出，正要欣賞，穆老爺子便得意的道：「這東西是我兒子，從國外的拍賣會上拍回來的，拍賣冊上寫的是，雍正粉青釉酒杯。
當時我兒子花了1點3萬美金，不過那是8年前的價，現在肯定不只這麼多了吧。齊老闆，我這兒還有當時交割單和發票。」
穆老爺子說著，遞上了單據。
齊鳴在聽到老爺子介紹說是酒杯的時候，就想跟他科普下，但還沒開口，就被孫虎搶過了話茬。
孫大少平生最喜歡的肯定是美女，其次是美酒美食，一聽是酒杯，立刻來了興趣。
「嘿，老爺子，別說這東西確實漂亮。比外頭的花瓶要好看。雍正的話，離現在兩百多年了吧。您老有沒有用這杯子喝酒？用古董喝酒的滋味怎麼樣？」
老爺子臉帶笑意，他喜歡古董也是這兩年的事兒，之前也喜歡喝兩杯，孫虎的話讓他有那麼點遇到知音的感覺，所以樂呵呵的回答：「別說，還真用過。嘖嘖，有種跟古人對話的感覺。」
「嘖嘖，那回頭我也淘一個。」孫虎也是興致勃勃，恨不得手頭就有瓶二鍋頭，當場試試的衝動。
而一邊的齊鳴聽著他倆的對話，大概是中午的海鮮油了點，還是生冷的東西多了，胃部一陣抽搐。
他這頭死死克制，那頭的林軒確實忍不住，捂著嘴乾嘔出聲。
「嘔！」
「你咋了？」孫虎被林軒突然的反應嚇一跳，小心問道。
「嘔！」林軒又乾嘔了一下，才看向穆老爺子，小心確認道：「老爺子，您真用這東西喝過酒？」
「嗯啊~怎麼了？」穆老爺子茫然的點點頭。
「嘔！不好意思，我有點反胃。」
林軒腦補了一下，實在沒忍住，捂著嘴就沖了出去。
「他沒事兒吧？」孫虎看向齊鳴。
齊鳴光想想老爺子拿著這東西對酒當歌，也有點想吐，但他還是忍住，動用身體裡的青紫二氣在胃部遊走一圈，緩和一番後，才看向穆老爺子，斟酌的問道：
「穆老，您就沒想過，它可能不是個酒杯嗎？」
老爺子看向被齊鳴平放在桌面上的東西，喃喃道：「器型確實奇怪了點。但是你看它折口，圓腹，圈足。
它才5厘米高，用來做花瓶太矮，用來做碗又太平，米飯進了圓形區域也不好清理。我覺得做酒杯就挺好啊。而且國外專家不也這麼鑑定了嘛。」
齊鳴深吸口氣，暗道以後還是少吃點生冷的，只能解釋道：「這東西在宋代，叫筋瓶。而在明以後，則叫渣斗，殘渣的渣。
老爺子，您就沒發現這東西的形狀很像一個您以前用過的東西嗎？」
穆老爺子把這用了幾年的酒杯拿在手上，細細觀察，心裡琢磨齊鳴說的＜渣斗＞這個詞兒的含義。
片刻後，實在沒個頭緒後，才問：「什麼東西？」
齊鳴苦笑一聲：「這東西的口沿要是小點翹點，圓腹要是再鼓點，您說像什麼？」
「痰盂？」
孫虎反應要更快一點，齊鳴形容完，試探答道。他小時候生長在京城的大院。那時候條件差，一個甚至幾個院子公用一個衛生間。
為了方便解決生理問題，家家都有痰盂，所以他對這東西印象深點。
齊鳴點點頭，已經給了提示，他才解釋道：「渣斗其實就是古代的貴人，用來吐食物殘渣的，當然這是官面解釋，其實只要是嘴裡的污穢之物，都往裡頭吐。
這件的造型是宋明時期，到了清朝，渣斗的造型其實跟痰盂一個樣了。」
「嘔~」
孫虎也是一陣反胃，乾嘔一聲，想想老爺子說的跟古人對話，沒想到是嘴對嘴的那種，也不知道老爺子拿這東西喝酒的時候，有沒有洗乾淨。
這麼一想，孫虎就覺得肚子裡翻江倒海，說了句失陪後，也沖了出去。
穆老爺子眼角抽動，他倒是沒幹嘔出聲，自家人知自家事兒，用來喝酒前他肯定是洗乾淨了，只是沒想到自己當就杯的東西，是古人吐口水的，心裡有點膈應。
深呼吸，緩了緩，老爺子才看向齊鳴：「齊老闆，那這~您這兒能出多少？」
齊鳴如實相告：「渣斗和酒杯，自然不能是一個價，所以你兒子買的時候就買貴了。不過年代沒問題，雍正時期的仿宋代造型的渣斗，看釉色當時因該是想仿汝窯的，結果沒成功。
您要是真想出，6萬吧。」
開這價，齊鳴已經有點照顧老爺子的情分在裡頭了。
穆老爺子這會兒也是一種眼不見心不煩的心思，多留一刻都臊得慌，當即點頭同意了這價格。
應下了價格，老爺子動作飛快的把東西放回盒子，一眼都不想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