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光線有點暗,裴緲抬腳邁過門檻,走進屋內,只見這是一個類似於古代堂屋的布置,正前方是兩個主位,兩側各擺著十六個太師椅,排成四排,這些是客位。
裴緲轉頭四顧了一番,緩緩道:「明朝的布置啊。」
「是啊,這是我們古玩協會開會用的會堂。」範文海笑呵呵道,「怎麼樣,不錯吧?」
「會堂?那你們開會的時候豈不是跟皇帝上朝似的。」裴緲好奇地問道,「我很想知道,在這樣的房間裡喝茶,得多少錢?」
範文海道:「這屬於豪華套包間,最低消費8888。」
「嘖……」裴緲咋舌,有錢人的世界,他不能理解,喝個茶而已,花這麼多錢,而且還是最低消費。
沒想到範文海又補充道:「一般來這種套間裡喝茶的人,每次消費都是以萬為單位的,不過人家也不可能一兩個人來,而是好幾個朋友一起來,當然也不光是喝茶,還有其他娛樂活動的。」
裴緲聞言一時間有點無語了。
範文海道:「來,到裡間來。」說完,帶著裴緲穿過正堂,來到裡間。
裡間是書房類的布置,正北牆上懸掛著一幅聖人王陽明的畫像,這幅畫居然還是明朝的古畫,畫技還不錯,可惜並非名家手筆,畫像下面是供案,供案上放著燭台和銅香爐,燭台是清朝的青瓷燭台,香爐是清朝仿的宣德爐,跟真宣德爐的工藝差得有點遠。
房間的東側有一道屏風,屏風後面是一條長書案,書案上面放著各種文房用品,書案後面放著一張圈椅,圈椅後面是三排博古架,博古架上放滿了古玩,在書架兩側的牆上,掛著不少字畫。
裴緲掃視了一眼整個房間,雙眼不斷閃出亮光,一一道出這些東西的來歷:「康熙年間的酸枝木書案,嘉慶年間的黃花梨圈椅,喲,宋朝的端硯,好東西,咦,這幅畫……可惜啊,這幅小沈銓的畫不是真跡,是清末仿的,這個青花筆海不錯喲,居然是乾隆官窯的,哈,乾隆官窯天球瓶,跟我那隻很像呀……」
裴緲一路走,一路說出這房間裡的所有古玩名堂,待他說完,範文海忍不住拍手贊道:「好眼力,好眼力啊,不佩服不行,你是唯一的一個進來不到三分鐘,就能認出我這滿屋寶貝的人,甚至連小沈銓的那幅畫是清末仿的,你都看出來了,這幅畫,協會裡很多自稱高手的人,要拿著放大鏡看半天才能看得出門道來。」
「過獎了,呵呵。」裴緲笑呵呵道,「你這滿屋的寶貝真不錯,都是你的藏品?」
「對,一共十八件。」範文海略顯得意道,「這只是一部分,因為這是書房嘛,只適合放文玩,另外再加點瓷器點綴一下,其他的一些古玩,不適合放在這裡。」
裴緲讚嘆道:「難怪你能當金陵古玩協會的會長,果然是實力雄厚啊。」
「這算什麼實力啊。」範文海搖頭道,「古玩這一行,真正的實力是撿漏,不然的話,只要有錢,想買幾百件都可以。」
「也是。」裴緲笑著道,「但撿漏也需要很大的運氣的,不是有實力就能做到的。」
「這個我贊同。」範文海道,「我邀請了副會長和兩個理事過來,他們待會就到,等他們到了,就可以給你辦理入會手續了,你坐下稍等一會兒,我讓人給你沏茶。」
裴緲挑眉笑問:「要錢嗎?」
「一萬八一盞。」
裴緲趕忙擺手:「哦,我不渴。」
「跟你開玩笑的。」範文海哈哈笑道,「請你喝的,喝到飽都行。」
「那趕緊整最好的茶葉,先來十盞。」
範文海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道:「協會書房,十盞武夷山大紅袍。」說完就掛斷了。
裴緲目瞪口呆地望著範文海,自己隨口開個玩笑而已,這貨居然來真的。
「別,別,我就開個玩笑。」裴緲趕忙道,「我其實真不渴,不用喝茶,而且我也不懂茶,再好的茶到我嘴裡,都是浪費。」
範文海嘿嘿一笑,道:「其實我也是開玩笑的,因為我這裡根本沒有大紅袍。」
說完,兩個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站在這麼古色古香的書房裡,確實能讓人身心愉悅,範文海心血來潮,還舞文弄墨地秀了一手書法,寫了天道酬勤四個字,還讓裴緲點評。
裴緲笑著說:「挺不錯的,裝裱一下,賣給那些小老闆,掛在辦公室里,應該能賺回裝裱的錢。」
「哈哈。」範文海笑道,「被你看出來了,我的書法其實才練三年,連入門都談不上,有空帶你見識一下黃老的字,那才叫大師級別的。」
正說著呢,外面一道聲音傳來:「是啊,黃老不僅是咱們古玩協會的老會長,還是蘇省書法家協會的副會長,很多人不遠千里從外地趕來金陵,重金找他求墨寶,可惜黃老從來不賣。」
裴緲轉頭,看到三個中年人先後走了進來。
範文海丟下毛筆,開心上前道:「你們來啦,來來來,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裴緲。」
他轉頭又向裴緲介紹:「裴緲,這三位分別是我們古玩協會的副會長李亮,理事王昌友還有理事張程。」
「你們好。」裴緲微笑頷首,打招呼。
「你好。」這三人也淡淡地點頭回應,很明顯,從他們冷淡的態度中可以看出來,他們對裴緲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
這三人都是四十歲左右的樣子,清一色都戴著眼鏡,副會長李亮穿著普通,但手上的手錶是名牌的,一看就價格不菲。
理事王昌友穿著很合體的西裝,從頭到腳,一絲不苟,左手腕上的手錶只露出一點錶帶,看不出什麼品牌,但是右手腕天珠卻是完全露出來了,裴緲眼尖,看得出來這天珠是真貨。
至於理事張程,衣服是定製款的,而且張程是三人之中走路最有氣勢的一個,眼神也頗為倨傲。
「來,快來坐。」範文海把他們請了進來。
王昌友和李亮直接來到待客的座位上坐下,張程則是徑直來到了王陽明的畫前,點燃蠟燭,給王陽明上香。
範文海悄悄對裴緲說了句:「張程和我一樣,信奉心學,拜王陽明。」
裴緲點了點頭,道:「其實我也信心學。」
「是麼?」範文海驚喜地望著裴緲。
李亮則問道:「那你怎麼不去給王陽明上一炷香?」
範文海趕忙打圓場:「上過了,你們來之前,就上過了。」
王昌友笑問道:「他若是上過了香了,你會不知道他也信心學?」
這時,張程上香結束,走了過來,坐下緩緩道:「裴緲是吧,你說你也信心學,那麼請問,什麼是心學?」
裴緲答道:「心學是儒學的一門學派,從北宋年間就開始出現了,經過數代學者精研,漸而發展壯大,到明朝正德年間,王陽明將其發揚光大,王陽明提出的心學宗旨在於致良知,從此心學也有了清晰的學術脈絡,我其實對心學的研究不是特別深,我個人的理解,可以總結成一句話。」
「說來聽聽。」
裴緲緩緩道:「生而為人,知行合一。」
張程道:「知行合一不錯,但生而為人……什麼意思?」
裴緲道:「有道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個世上有無數的人,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算是人的,人口販子算人嗎,殺人惡徒算是人嗎,公交色狼算是人嗎,有人說算,有人說不算,我的理解里,有德,正直,才能算是一個人,這看起來很簡單,但其實一點都不簡單,所以,生而為人的意思,就是首先你得算得上是一個人。」
「有意思。」張程聞言微微一笑,望著裴緲道,「範文海之前說你是一個值得納入會中的人才,我剛才第一眼見你太過年輕,有點失望,但你這番言論,著實讓我覺得你確實是腹有詩書氣自華,你的入會申請,我通過了。」
旁邊的李亮和王昌友聞言對視一笑,李亮道:「老張是我們三個里最嚴苛的了,既然老張都同意了,那我也沒意見了。」
王昌友也點頭:「我也沒意見,黃老也說過,讓我們協會多吸納一些熱愛古玩的年輕人。」
範文海聞言開懷道:「那現在就幫裴緲辦理入會手續吧。」
範文海問裴緲:「之前讓你準備的證件照片,帶來了嗎?」
「帶來了。」裴緲說著從懷裡取出一隻小塑膠袋裝的證件照片遞給範文海。
範文海道:「你在這待一會兒,我們給你辦證。」
他說著招了招手,李亮他們三個立刻跟範文海繞過屏風,來到了書案旁邊。
範文海掀開牆上的一幅畫,露出了一個保險柜門,輸入密碼,用鑰匙打開門,從裡面取出了一堆空白證件和印章。
開始填寫證件,填上裴緲的身份證號碼和住址,填好內容後,貼上照片,蓋上章,推薦人欄里,他們四人一起簽名,這就算成功了。
範文海把證件拿給裴緲,裴緲接過來看了看,心中暗忖:「這不會是個辦假證的窩點吧,手法也太粗糙了點。」
範文海如果知道裴緲此刻的想法,估計能氣吐血。
範文海掏出手機一陣操作,道:「我已經把你拉到了我們古玩協會的群里,協會有什麼活動和通知,都會發到群里,咱們協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到我這裡小聚一下,有的時候還會進行撿漏和古玩鑑賞交流會哦。」
這時,張程忽然問道:「裴緲,你背的這個畫筒,裡面裝的是古畫吧?」
裴緲點頭:「是的,范哥說今天要帶我見一位很厲害的專家,我這裡正好有一副古畫看不准,就帶來想讓專家幫我看一看。」
張程道:「我們雖然不是專家,但多少也有點眼力,不如先拿出來讓我們品鑑一番,也許我們三個臭皮匠,能賽過諸葛亮呢。」
「沒錯沒錯。」範文海搓手略顯激動道,「說不定裴緲你又撿到漏了,快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
「好吧。」裴緲走到書案前,取下畫筒,打開蓋子,從裡面取出古畫,在書案上展開。
「喲,董其昌的畫風。」範文海驚喜地叫了聲,然後便俯身仔細查看起來。
李亮他們也紛紛俯身觀看,這一看,四個人全都驚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