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博大師深深吸了口氣,而後在已經鋪好的宣紙上奮力提筆,寫下了兩個字。
「神羅!」
靈秀雋永,頗具神彩。
雖然用的都是同樣的元體,然而前一個字給人的感覺卻是透著陽剛,後一個字則更加柔和。
陰陽相濟,能將書法發揮到如此水平,倒也是相當厲害了,這跟元博大師的做人一樣,嚴厲與慈祥仿佛隨時都伴著這個老人。
「唉,不行不行,這手有點生了,重來!」張天元看那字已經是十分之好了,他反正是特別滿意,可是卻不料元博大師自己提筆看了一會兒之後,毅然將那寫好的東西揉成了團,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面。
「老師,已經寫得很好了啊。」張天元的確是覺得很好了,再者又不想讓這位老人太操勞了,所以就看了看那已經揉成團的紙說道:「那個我帶回去就可以了啊。」
「不行不行,給恩人寫字,那斷然是要我滿意,不求完美,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但最起碼也要達到我以前的水平。」元博大師也是個執拗之人,搖了搖頭之後,就讓張倩再鋪上一張宣紙,然後再度提筆懸臂。
張天元看到那紙簍里的紙張,不由就想到了以前看過的一則故事,說是有一個非常有名的書法家,對自己的作品要求非常嚴格,每一次東西出來之後,都要十多次才能滿意。
他扔進紙簍里的那些紙團,卻被打掃衛生的阿姨給收了起來,然後拿出去叫賣。就那樣的垃圾,一幅居然能賣到上萬。雖然後來那阿姨因為觸犯法律被抓了,可是這個故事也是發人深省啊。
名人就是名人。就算是扔掉的垃圾,那也是價值很高的。
「大張老師,這些東西要怎麼處理呢?」張天元看到那些紙簍里的廢紙問道。
「哦,這些都會用碎紙機打碎了然後才扔的,以前就有人用老師的作品牟利,這讓老師很生氣,因為他不願意看到自己有缺陷的作品在市面上流通,後來我們就想了這個辦法,只要用碎紙機打碎了。那就不怕了。」張儒生解釋道。
「原來如此啊,我明白了。」張天元雖然喜歡元博大師的字不假,但還沒有到痴狂的程度,像這種被廢掉的東西,他絕對不會去要的,自己的神羅集團,招牌一定要是最好的,而不是從垃圾裡面挑出來的。
連續寫了十多張,元博大師才最終放下了筆。深深吸了口氣,看他臉上的笑容,就知道他已經非常滿意了。
其實在張天元看來,現在的這幅字。比起之前寫的,差距並不是很大,只是在寫的時候處理得更加圓潤。更加舒服,但也就是那麼一點點而已。平常人根本就看不出來,可就是這樣。元博大師還是執意寫到現在才願意放下毛筆。
他就是執著,就是這種脾氣,什麼東西,不做好了,那絕對是不會輕易交付於人的,哪裡像現在很多豆腐渣工程,那可是給人住的地方啊,居然就隨隨便便交工了,結果就是導致了大量人口的死亡和悲劇,這樣的事情,在元博大師這裡,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
這份認真和執著,也讓張天元對元博大師更為尊重了,這才是一個做事情的人應該有的精神啊。
張天元將字兒放到了一旁,等待墨跡幹掉,這個時候,元博大師卻笑著問了一句:「對了,我聽說聶將軍的干孫子,也就是你已經訂婚了,而且年後就要結婚是吧,也不知道老朽能否等到那一天,這樣吧,老朽也沒什麼東西好送給你們的,就寫上一幅字吧,算是給你們的結婚禮物,不會覺得寒酸吧?」
或許是感覺到了自己命不久矣,元博大師打算將自己想做而沒做的事情,或者是來不及做的事情都做了,聶老爺子和葉老爺子年前就來這裡看望過他,還說起了張天元的事情,所以元博大師是知道的,現在想起來,就打算順便把禮物送了。
「怎麼會覺得寒酸呢,如果老師您能送我們這份厚禮,我們永世都會難忘的……」
「哈哈哈,那便好,那便好啊,那小女娃的名字我還記得,是叫柳夢尋吧,她爺爺過去還來我這兒逛過,不過第一次來的時候被我給轟出去了,因為這小子竟然想要用錢來買我的字兒,不過後來還不錯,這人到底是個實誠人,算得上一個可以結交之輩。」元博大師哈哈笑了一聲,此時張倩也已經將宣紙重新鋪好了。
於是,元博大師再度提筆,寫下了「金雞昂首祝婚好,喜鵲登梅報佳音。舉案齊眉多恩愛,琴瑟和鳴永同心。」的詩句,因為字兒太多的緣故,張天元並沒有讓元博大師重新再寫,人都說禮輕情意重,其實老人這份禮已經夠重了。
當然,字兒後面也有題註:二零xx年帝都師大小紅樓與天元小友結交,恨不能早日相識,得知小友即將新婚,今祝小友張天元與柳夢尋賢伉儷一朝喜結千年愛,百歲不移半寸心!
「老師,您快點歇歇吧,不要再寫了……」
見元博大師似乎還是對寫下的東西有所不滿,準備提筆重寫,張天元急忙一把將筆奪了過去。
此時元博大師原本已經不再顫抖的手臂再度顫抖了起來,額頭上都是汗水,他心中真得是有些感動,不能再讓老人繼續操勞下去了,絕對不能!
雖然與元博大師只是一面之緣,然而能夠被大師稱為小友,且表示恨不能早日相識,則是對他多大的認可啊,他真得沒有想到,自己這二十六歲的小年輕,居然可以和這位譽滿全國,年過百歲的老人成為朋友。
有些高官的字兒的確也寫得不錯。工工整整的,有幾分書法的意思。然而也僅僅如此而已,如果不是他們的身份。他們寫的那些東西,真得還不如張倩寫得好,更沒法跟張天元、張儒生比了,就別說元博大師了。
可就是那些人,居然敢要幾十萬、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潤筆費,這根本就是公開的受賄啊。
如果元博大師要潤筆費,幾十萬那是應該的,因為人家的字兒就值那個錢。人家不要,那是大方,是慷慨,比起那些所謂的官員,不知道好了多少了。
最近聽說有人花了幾十萬買了日本一個動作片女優的字兒,雖然說別人的錢別人怎麼花跟自己沒關係,可是他真得覺得,就那位女優寫的字,但凡學過毛筆字有兩三年功夫的。都不會比她差。
那人與其說是買字,不如說是買筆更合適(此句有錯字,諸位意會即可)。
「唉,想不到如今寫字。居然也這麼費勁了。」元博大師嘆了口氣,看著自己再度發起抖的手,他也不得不服老了。
張天元也有些感慨。現在元博大師的身體,就像是那即將枯死的老樹一樣。縱然他可以利用地氣緩解這種老化的情況,但是卻無法讓枯死的枝椏重新復活。
一想到老人即將油盡燈枯。張天元這眼睛就不由得濕潤了。
「來,老師我幫您洗手。」張天元擦了一把眼淚,不讓淚水從眼睛裡流出來,可是那淚水卻止不住,擦了之後,眼睛又朦朧了。
元博大師也沒有客氣,他就是如此豁達之人,把你當成朋友的話,可以以朋友之禮待你,如果你也如此待他,他自然會欣然接受,不會拒絕的。
「唉,倩倩,你怎麼能讓客人做事兒呢?」張儒生忙著收拾桌子,就瞪了張倩一眼,讓張倩趕緊去幫老人洗手。
「大張老師,話不是這麼個說法,雖然老師自謙,但在我們這些晚輩眼裡,老師就是為我們引路的巨人,明燈,給他洗手而已,有何不可,就我來吧,倩倩你去看看救護車來了沒有。」張天元看了一眼張儒生說道。
「哈哈,老朽若是巨人,這座小紅樓可就要遭災嘍。」元博大師隨口就開了一句玩笑話,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你永遠都不會感受到壓力,因為有什麼壓力,他一句話就可以讓你放輕鬆了。
「救護車已經到了。」張倩進來的時候,後面還跟著幾個醫院的工作人員,都抬著擔架。
張天元小心翼翼地將元博大師手上的水擦乾淨了,真得就像是幫自己的父母洗手一樣細心。
然後,他才和張儒生一起把老人扶到了擔架之上。
窗外,還是寒冷的冬天,老人雖然穿得很厚,可還是忍不住不停地打著哆嗦,張天元心中不忍,雖然周圍都是人,可他還是湊了過去,抓住了老人的手,將地氣毫無節制地輸入到了老人的身體之中,雖然知道無論如何也無法讓枯死的老叔重新煥發生機了,但最起碼可以讓老人感覺到暖和,感覺到暖意,不要那麼寒冷。
「嗯,沒想到這天氣還挺暖和的,要知道這樣的話,早上就應該出來多散散步。」
元博大師並不知道張天元在為他做的事情,還以為天氣暖和,旁邊的醫生護士聽到這話之後,臉色都嚴峻了起來,今天真得不暖和,甚至有些寒風刺骨,在他們看來,老人之所以會這樣,正是因為迴光返照,快不行了,必須得趕緊送醫院。
張天元現在很慶幸,自己的地氣是暖和的,有溫度的,而不是冰涼的,可以讓元博大師帶著暖意坐到車上,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安慰,他雖然已經將大量的地氣輸入到了老人的身體裡面,可還是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和無力感。
救不了老人,而且還能明顯感受到老人體內的各項機能都在嚴重的退化之中,或許,唉,後面的事情他連想都不敢想了。
手裡捏著元博大師給他寫的那兩幅字,他的心中也是溫暖如春,然而擔憂地心,卻讓這溫暖之意打了許多折扣。
回到自己車上的時候,看著副駕駛作為上放著的那兩幅字,張天元真想抽兩支煙解解悶,他不抽菸,可是這一刻卻很想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