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二五章 王道士 1

  張天元曾聽李明光講課的時候提到過,這個隱藏的小洞窟內密密匝匝地堆滿了成捆的經卷、文書、繡畫、法器,從地面壘到屋頂。

  這就是後來舉世聞名的敦城藏經洞,現在編號為莫高窟第17號洞窟。

  第17號洞窟內藏有4世紀至14世紀的歷代文物6萬多件,這是20世紀初中國考古學上的一次重大發現,震驚了世界,此後又由此發展出著名的敦城學。

  從藏經洞中出土的文獻約在五萬件以上,其中百分之九十左右是佛教典籍,還有道教、摩尼教、景教等其它宗教的典籍,以及官府文書、四部書、社會經濟文書、文學作品等大量世俗文書。

  文獻中除大量漢文寫本經卷外,也有藏文、西夏文、于闐文、梵文、回鶻文、粟特文、突厥文、龜茲文、婆羅謎文、希伯來文等多種古文字寫本。

  除了文獻之外,還有若干銅佛、法器、幡、幢、絹紙畫、壁畫粉本等物。

  站在藏經洞外面,張天元頗有些感慨。

  因為他知道,裡面的東西,早已經沒有了。

  那個長寬只有6米、高3米的方形窟室內壁上,繪有菩提樹、比丘尼等圖像,中有一座禪床式低壇,上塑一位高僧洪辨的坐相,至於經文,則是一卷不剩了。

  造成這一切的,自然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王道士。

  這個世界上沒人見過王道士。

  但這個世界上有不少人恨王道士。

  從留下的照片來看,王道士猥瑣乾瘦,一臉老皮,眼小無光,眯著的眼睛中透著迷惘無奈,善良中有狡黠和執著。

  額上有極明顯的三道深紋,看出其有飽經風霜的經歷。

  身高不過四尺多,比胖人的腰圍還短,算上他穿的埋埋汰汰的粗棉布道袍也不會超過四十五公斤,讓人擔心西北的沙塵暴能把他揚起捲走。

  但就是他在一百一十六年前五月二十六日的一個意外發現,成就了乃至世界最偉大的考古發現。

  我們現在評的每年一度的全國和世界十大考古發現算什麼?

  那天,就是這個貌不驚人且有些卑微的王道士發現了敦城莫高窟的藏經洞,就是這個王道士開啟了一扇通往世界文化寶庫的大門。

  就某種意義上講,是王道士拉開敦城學的大幕。

  一九二七年,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為王道士拍下了一張並不成功但卻十分珍奇的照片,誰知道王道士眯著本來就有些「鼠目」的雙眼,望著那遠處的敦城石窟在想什麼?

  這個死後被「鎮壓」在僧人圓寂塔下的道士,哪裡會想到死後百年依然會毀譽參半,依然讓人切齒痛恨呢?

  王道士的真名叫王圓祿,湘北麻城人。

  張天元推測其家境破落,貧寒到不得不從軍吃糧。

  因為王道士粗通文字,有一些文字歷史方面的知識,否則文盲,即使打開藏經洞,也會把那一洞的寶貝當作引火燒灶用的乾柴。

  看他那鼠目獐腦樣,估計在家也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親的孩子,送去當兵,生死由他去。

  這就導致王圓祿退役以後也不回他湘北老家,而是就地謀生,現在所有文獻中皆無王圓祿念家念父母之詞,推斷他從軍之時便斬情斷意,家不留人,人亦不再戀家。

  瞧王圓祿那一米六以下的身材,在西北甘州青州一帶當兵也不會被提拔為軍官,兵役一滿,自尋出路。

  王圓祿經哪位大師點化,在哪座觀中為道皆不知。

  在發現藏經洞前,王圓祿可能活得就像河西走廊黨河西岸上的田鼠,誰會注意他呢?

  王圓祿終於變成了王道士,他沿著敦城的黨河東岸終於走到了敦城石窟,他是由一三○窟一直走到著名的北大像第九十六窟。

  王道士盡飽眼福,他趟著沒腳的流沙,從盛唐的大佛,初唐的坐佛,五代的拜佛,中唐的坐佛一路走過,在一一二窟的著名中唐樂舞壁畫前把王道士看呆了,荒涼之中他走近壁畫,眨著小眼看不夠。

  王道士有點藝術細胞,他知道一五六窟的晚唐時期《張議潮出行圖》,一五九窟的文殊變中伎樂壁畫也讓他這個渾渾沌沌的人能浮想聯翩,他在第一五九窟中唐時期雕塑的**的活菩薩前拜了又拜。

  踏著流沙荒草,他走到石窟盡頭沙堆半掩的三座破舊小廟前,這三座小廟當年順坡而建。

  當地老鄉稱之為上寺、中寺、下寺,上寺、中寺已住著幾個喇嘛,日子過得也貧苦艱難,只有被流沙埋半截的小寺。

  那座不知何年何人建的小廟還空著,王道士就住進去,他把小廟改為道觀,似乎還起過一個觀號,然已不可考。

  王道士一貧如洗,三餐不保,饑寒交迫。

  那時候莫高窟幾乎淹沒在流沙與荒草之中,人跡罕見,狐狼出沒,黃沙漫漫,與外界隔絕。

  但王道士有道術,他一是傳教,二是通道,三是會看相算命,占卜冠名,漸漸王道士的信徒多了,進觀求教的多了,觀中香火旺了,王道士儼然為莫高窟的掌門人了。

  王道士把化緣所得,做道場所得,請人來打掃清除莫高窟中的積沙,修補殘缺的石窟,清理道路,莫高窟漸漸有了人氣。

  至此,王道士開始活得有滋有味。

  衣食不愁,香火不斷,信徒不少,略有節餘,可以僱人清理洞窟中的流沙,動物的巢穴糞便,還僱人抄寫洞窟中的佛語,修補洞窟中殘缺的雕像。

  迎著那莫高窟沙丘頂上的餘暉,王道士在新修的窟前小路上走起來都像紳士一樣邁起四方步來了。

  張天元曾經查閱了一下他能查到的資料,世界上所有人類文明的重大發現,幾乎都是在極其偶然的時候被無意中發現的,王道士的發現也證實了這一點。

  一九○○年五月二十六日,王道士僱人在離他住的下寺往北幾十米遠的三層樓洞窟清掃完畢,這三層樓洞窟現在編為莫高窟第十六窟,它的甬道北壁出現了一道裂縫,清潔人告訴王道士,王道士並沒有多注意。

  後來王道士又雇了一位老人在甬道內抄寫經書。

  坦率地說,王道士是位虔誠的宗教主義者,出家無所求,只是求平安,對佛對道是發自內心的信仰和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