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零五章 高冷瓷器(二)

  除了外在的奔放,這位皇帝也有一顆求知慾旺盛的心,他『始終浸潤於探索萬物生成與變化之道』,對西方的幾何、機械、醫學等等都表示過興趣。

  所以,雄才大略的康熙,這一朝的藝術瓷富麗堂皇,雍容華貴,展現了國家富強的時代風貌。

  瓷器『造型挺拔硬朗、雄奇魁偉者頗多,大件琢器更是如此。小件作品細巧秀麗者也不在少數。各種釉彩應有盡有,釉上彩繪更是絢麗多姿』。

  到了雍正這一代,康熙朝的寬鬆政治(這也與個人性格有關)導致朋黨,雍正在潛邸的幾十年已經『冷眼旁觀』到這種政界的惡習,他甚至說過:『試思當今皇帝即昔日飽嘗人世間酸甜苦辣之四阿哥也。』

  因此,他繼位後把自己變成一個『鐵腕君主』,旨在改革官僚組織,樹立全新的官僚體系。

  『別廢話,把一切都交託給朕!』

  這就是鐵腕君主最貼切的心聲。

  『把一切都交託給朕』,所以雍正事無巨細,政事全部過問,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而且嚴謹細緻力求不出紕漏。

  反映到瓷器的外形上面,就是從造型上,內斂;從顏色和紋飾上,不張揚。

  雍正既忙於國家大政,又忙裡偷閒展示自己的雅興。

  他的這些嗜好,如喜歡什麼瓷器,不喜歡什麼瓷器,則在清宮檔案記載中一覽無餘。

  雍正陶醉於瓷器藝術,直至愛屋及烏,甚至對瓷器作品的包裝、裝演、用料、式樣都有很具體的指示,可謂事無巨細,傾心力為,正是『把一切都交託給朕』的體現。

  雍正褒雅貶俗,反覆強調要『文雅』『秀氣』『素靜』『精細』,並且要求將『內庭恭造之式』作為衡量工藝品是否堪用的基本標準。

  所謂的『精細』是指在設計、選材、製作、紋飾、顏色、器型等各方面近乎苛求的講究。

  這一點不但從檔案中可以隨處採擷,而且從清宮遺存的大量雍正朝的工藝品上更能直接體現。

  譬如官窯瓷器的圈足部位亦要修整成滾圓的『泥鰍背』,撫之有糯米粉般的細膩感。

  正是這種講究,這種『精細』,使雍正朝的工藝品在有清一代脫穎而出,樹立了『孤高』的品格。

  雍正對宋代瓷器非常推崇。

  宋代瓷器在理學的影響下莊重、規範、嚴謹,以其大度秀美的造型、純淨明快的色澤、變幻無窮的窯變、高雅清新的格調而著稱於世,這些特徵均與雍正文雅、素淨、脫俗的審美標準相吻合,雍正對宋瓷情有獨鍾。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雍正朝的御製瓷器中,出現了很多的仿古樣式,遙向宋瓷致敬。

  包括佳士得曾經上拍的粉青釉雙龍尊,就是如此,充滿唐宋遺風,又有當朝藝術特色。

  雍正為何鍾情於陶瓷古時樣式?

  我認為,這是他自然的選擇。

  從大的方面,他曾目睹康熙朝的政治寡頭,也經歷過九子奪嫡,相信實行鐵腕統治才是治國良方,而這種良方的理論依據只能在漢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中找到,因此他不像康熙熱衷西洋,而是折回漢人古代的智慧中去尋找靈感,他的『慕古』之風,也自然體現在瓷器上。

  雍正繼位時已經45歲,換言之,他在潛邸渡過了漫長歲月。

  有記載,在他居住不遠的地方就有一間寺院,他經常過去和禪師參禪。

  資料顯示,雍正在《雍邸集》(當皇子時的詩文集)自序中說:『朕昔在雍邸,自幸為天下第一閒人。』

  有詩為證:『閉門一日隔塵囂,深許淵明懶折腰。觀弈偶將傍著悟,橫琴只按古音調。新情都向杯中盡,舊慮皆從枕上銷。信得浮生俱是幻,此身何處不逍遙。』

  他還曾自稱『圓明居士』。

  同時,身為皇子時,他看似遠離權力爭鬥,十分安靜地居住在潛邸,多流露出日常賞花吟詩、把玩珍藏的狀態。

  我們無從得知,雍正當年這麼做,是真的寧願遠離政權尋求內心圓滿,還是在下一盤大棋,用這些掩蓋自己的野心。

  『表示淡泊名利而又極其熱衷名利,表示鄙薄權位而又極端追求和把持權位,兩種恍似相對立的心態,居然在雍正胸臆中同時存在著而且融洽相處,此隱彼顯,此顯彼隱』。

  然而,毫無疑問,這段時光,的確造就了他高雅慕古的審美趣味。

  有一種說法,我認為十分在理,『儒道釋三教的融合是雍正超然脫俗的審美情趣形成的根源』。

  還有一個居功至偉的唐英!

  雍正御窯色釉瓷的成功燒制,主要歸功於督陶官年希堯的協理唐英。

  年希堯雖名為督陶官,卻常年駐守在遙遠的淮安板閘關,只在每年春秋兩季時巡視御窯廠。

  自雍正六年,唐英奉命以內務府員外郎之銜來景德鎮御窯廠協理陶務後,御窯廠的眾多事務實際上都由唐英一人操辦,精心打理。

  其實,唐英剛到景德鎮時,對瓷器生產一竅不通。

  因職責所在,並且為了不負皇命,他一方面知人善用,在雍正七年派廠署幕友吳堯圃去著名的色釉瓷產地洛州禹縣鈞窯調查陶瓷釉料的配製秘訣,其後又在御窯廠加緊研發新產品,並『呈進仿鈞窯瓷爐大小十二件』;

  另一方面從頭開始學習陶瓷生產工藝和窯廠管理經驗,逐漸由外行轉變成內行。

  其《陶人心語》記載:『用杜門、謝交流,聚精會神,苦心竭力,與工匠同其食息者三年,抵九年辛亥,於物料、火候、生克變化之理,雖不敢謂全知,頗有得於抽添變通之道。』

  從雍正六年到雍正十三年的短短八年間,景德鎮御窯廠計費數萬,所燒造的產品不下三四十萬件,各類品種共計57項,其中大多數是色釉瓷。

  既有仿汝窯、仿粉定、仿鈞窯玫瑰紫、海棠紅、茄花紫和梅粉青,仿官窯茶葉末、皮綠和澆黃,仿宣德鮮紅和寶石紅。

  又有法青釉、西洋紫色器皿、抹印器皿、彩水墨器皿、山水、人物、花卉和翎毛仿筆墨濃淡之意、黃五彩器皿、洋彩器皿、烏金釉(含黑地白花和黑地描金兩種)、西洋烏金器皿、抹金器皿等創新品種,玲琅滿目,異彩紛呈,卻以天青、祭紅最為突出,達到了極高水平。

  後來,人們將這一時期由唐英督燒的御窯製品稱為『唐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