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徐玥就出院了,張天元到醫院裡接了她,開的還是聶震的車,聶震說了,這車他可以隨便用,在買到合適的車之前不用還了,反正聶震的車有七八輛呢。
一起去的當然還有蛇麟,不過徐剛卻沒有去,而是去帝都大學報導了,張天元帶他來帝都可不是來玩的,而是來充電的,他也捨不得那麼多錢白花了,就硬著頭皮去了。
車上,張天元就問徐玥了:「我聽說四合院在帝都可是很吃香的,你們怎麼就想著賣了呢?」
徐玥搖了搖頭道:「你不懂的,如今在帝都要找一套原模原樣的中小型四合院已經很難,普通老百姓住的四合院早就改建的亂七八糟了。好一些的是那些高幹名人的故居或現居,但也多有改造。而大型四合院,像過去的王府大宅倒還有幾座,其中闢為博物館和公園的保存的最好。其它為機關單位占用的就免不了裝修上下水道、暖氣和帶抽水馬桶的廁所之類的。再想大改造就乾脆推倒中式房子蓋西洋小樓了,我們家那四合院,其實也進行了一些改造的,比如下水道和廁所,這就是現代生活所必須的,不過沒裝暖氣,有空調就行了。」
「這倒也是,四合院雖然漂亮,可是到底是住著不方便啊。」張天元這才有些理解了,他只想著漂亮了,卻沒想著方便,現代的商品房,雖然說千篇一律,可畢竟什麼都是齊全的,網絡、暖氣、水電都很方便。
「四合院的命運說明它不合時宜。按『原始設計』。一套四合院裡只住一家一戶。戶主老爺太太住北房,長子和媳婦住西廂房。女兒住北房西邊的耳房,東廂房作廚房兼飯廳。南房作客廳或書房或傭人房或其他子女住。院子裡種著丁香石榴,還有蔬菜花草。院裡有棗樹院外是槐樹。這種四合院住著當然是有滋有味。」徐玥又說道。
「對對對,這就是我要的生活啊。」張天元很羨慕這樣的生活,如今的高樓大廈,你也就在陽台上種點花了,好沒意思。
徐玥搖了搖頭道:「如果帝都的人口總保持在幾十萬到一百萬,四合院還算『合適』。但自從1949年,帝都的人口不斷的猛增,如今已經超過了一千五百萬。四合院還怎麼能『活的下去』呢?從1949年以後,除去高幹名流,普通百姓住獨門獨院的就越來越少,一套四合院裡東西南北四座房子通常要住四戶人家。院門整日大開,共用的麼。至於早先是破廟或空地或房子太破推倒了重建的,那就很少再建傳統的灰磚牆、高房脊、出大檐、一壟一壟小瓦片的老式房子了,而是蓋那種紅磚牆、幾乎不出檐、大片水泥瓦的簡式平房。為什麼?省工省料。如果空地再大點,乾脆就蓋樓房了,可以多住人。在帝都這樣的大都市裡。住平房太浪費土地。
一套小四合院住進四戶人家可就太擠了,所以每家都琢磨那個院子。尤其在1976年的唐山地震後,院子裡先是擠滿了地震棚,然後棚子變的越來越有樣。成了小廚房甚至住人的房子了。現在的四合院大多都沒院子了,窄窄的過道左拐右拐,一間間自蓋的小房喧賓奪主。院裡院外任何一點空地都占滿了。從大門洞開始,到處堆著舊家具、蜂窩煤、自行車、破紙箱子。一不留神就絆一下子。哪裡還有四合院原本的味呢?」徐玥嘆了口氣道。
「那你們家的院子呢?」這是張天元最關心的。
「我們家院子還好點,街道辦說了。不允許在裡面亂蓋,說是有文化價值,要保存完整,這樣一來的話,我們連租房都不好租了,所以以前我爸媽要供我上大學,就沒有房租這方面的收入,很頭疼的,他們對這大四合院,那也是又愛又恨啊。」徐玥苦笑道。
「所以你如今有了錢,就想讓他們出去住?」
「嗯,街道辦的幾乎每天都來讓我爸媽把房子捐給政府,可是憑什麼啊,政府說了,一平米才給兩萬,這不是搶嗎?」徐玥很不服氣地說道。
「原來如此啊,那我買了,豈不是也要受這些困擾了?」
「那不會,你出的價,他們出不起,他們出不起價,也不敢硬來的,那可不是拆遷,不是說偷偷摸摸推了就行了,他們要買下來是作為旅遊資源的,不敢亂碰的。」徐玥解釋道。
「四合院文化最有意思的是什麼?」反正還沒到,所以張天元就乾脆多了解一點,不然以後搬進去了,什麼都不懂就不好了。
徐玥想了想道:「說起四合院,那不可分割的就是胡同文化了。雖說四合院變成了大雜院,但只要胡同還在,所謂的『胡同風俗』就還能繼續。這可不包括那些住在胡同里的高幹名人,他們在生活習俗上根本不屬於胡同。他們住的獨門獨院從早到晚大門緊閉,跟平民百姓的街坊鄰居一點不搭搭。而那些住在大雜院裡的百姓們,鄰里關係特別親密,想不親密也不成,出來進去的,一天不定見多少回呢。
就算進了各家的屋,那老式的平房也不隔音,好的隔層玻璃,差的只隔著一層窗戶紙,哪家有點響動,別說兩口子吵架,說難聽點連打嗝放屁都聽的清清楚楚。哪家來個客人,每天都吃的什麼飯,誰有點事也瞞不了鄰居。說更難聽的吧,大家都去胡同里的公共廁所。也就是近些年,廁所裡邊才修起了一個個帶門的小隔段,過去廁所裡邊沒遮沒擋,小點的廁所一溜蹲坑,大點的呢,兩溜,人們面對面的蹲著拉屎,互相把褲襠里那點『最保密的東西』都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胡同風俗的頭一個特點就是不講個人**。誰多大歲數。有點什麼毛病癖好,掙多少錢。日子過的怎麼樣,根本不瞞人。誰也沒忌諱。張口就問隨便就聊。誰要想瞞著什麼反要招人非議:『背人沒好事,好事不背人』。可是呢,有些事還真需要背著人,比如兩口子之間的『那個事』。大雜院的條件對於干『那事』實在太差,怕讓別人聽見的心理負擔太重,都跟作賊似的小心翼翼,不敢出聲,速戰速決,潦草收場。
如今性知識普及。老百姓才知道了:男人干那事速度快,一會兒就**了,而女人卻需要放鬆,需要前奏,需要挺長的時間才能**。所以呢,胡同特色的性生活就導致了大多數的女性從來就不知道還有『**』那麼回事。結果呢,男男女女都以為,『干那事』是男的在『占便宜』,女的是受罪吃虧。有人說過這麼一位老太太。她一旦發現女兒女婿干那事就揪心,如果一星期好幾次或每次的時間長了點她就去干涉:『差不離行了啊,那事又不當飯吃。你不心疼我閨女,我還心疼呢!』老太太自以為是在保護女兒。
胡同風俗溫情的一面是鄰里之間的相互照應。住了幾十年的老街坊。從小就一起玩的髮小兒,那股子情誼真是超過一般的親戚。在那一段物質缺乏時期,鄰里之間我幫你買二斤西紅柿。你給我捎捆大蔥那是每天的平常事。誰一聽說商店裡來了豆腐帶魚排骨等緊俏貨,都忘不了趕緊招呼鄰居一聲。誰排著隊都會讓鄰居來夾個塞。惹的後邊排隊的人不高興。還有互相幫著看個門,收個信。照應一下孩子。每日裡大人見面聊天,小孩結伴玩耍,尤其是到了夏天,家家開著門通風,小孩子隨便就走東家串西家。各家的晚飯也大多擺在院子裡吃,張家大哥和李家老弟的後脊樑幾乎都能頂上。邊吃邊招呼:『張大爺今兒又是炸醬麵呀?』『我這兒有鮮貨,香椿!您嘗嘗!』
胡同里的風俗特別講究公德,誰要光顧自己不顧別人可不行。比如,一個院子裡只有一個水龍頭,誰要老把著洗個沒完,別人就得等,誰要把破家具堆到大門洞裡,別人的自行車就推不進來了。所以,碰上不自覺的,就需要有人出來『管閒事』。碰上互相不服氣吵起來了,就要有人來說『公道話』,一般是有點年紀的大爺大媽大叔大嬸。再不行胡同里還有居委會。
後來還有人管居委會的叫『小腳偵緝隊』,一是因為居委會裡老太太多,二是她們的警惕性特別高,都跟警察似的。其實她們也干不少好事呢,整天在胡同里輪流值班,到處走走看看,溜門橇鎖的還就是少。另外誰不講公德,半夜吵的別家睡不了覺,或糟害公共衛生或欺負鄰居,居委會的就能出來說句公道話,調解調解。」徐玥從小在胡同里長大,雖然說她家的四合院並沒有出租,但是胡同里的風俗卻是非常熟悉的。
聽到這些,張天元笑道:「聽你這些話,好像這胡同文化還蠻有趣的嘛。」
「唉,外人就是圖個新鮮吧。如今迷戀胡同的人還有不少,包括好多的外國人,還有像你這樣的大老闆啊。可要是問問住在胡同里的普通百姓,他們大多數卻盼著趕緊搬遷。
「為什麼呢?」張天元問道。
「你這個為什麼問的好啊,那是因為大雜院裡的小平房遠不如現代化的樓房。第一個不方便就是廁所。早先的四合院裡有廁所,但是不通下水道,需要掏大糞的定期來掏,不然就滿出來了。後來呢,背著糞桶進四合院掏大糞的沒了。四合院裡的廁所少數接通了下水道,但多數卻『廢了』,大家只能上胡同里的公共廁所。夜裡怎麼辦呢?家家都有尿盆,每天早上就要去『倒夜壺』。所以王小波寫到胡同里冬天常見的景像:下水道的鐵箅子上凍著半截屎撅子,一直能凍到開春。」徐胥苦笑了一聲道:「小時候還不覺得什麼,可是隨著我年紀越來越大,對許多事情就非常敏感了,很想快點搬出那地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