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諾瑪，」羅薇回到馬車上，手指輕搭在窗框邊向她微笑，「期待你的信件。」
「我會的，再見，尊貴的小姐。」諾瑪俯身送別。
牧民們退到一邊，目送馬車和騎士遠去。
直到馬車的影子在遙遠的冰川上小的快看不見了，他們才從地上爬起來，神情激動地看向諾瑪。
「諾瑪，我們能跟你一起去惡魔島嗎？」
諾瑪點了點頭：「那位小姐給了我很多錢幣，我想應該夠我們一起租船過去了。」
想到剛剛那位小姐，諾瑪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惡魔大人洞察先知，祂知道今天這裡會有一位善良的貴族小姐路過，所以特意指引他們來到這裡。
只有死亡與時間之神的神使，才會擁有這樣強大的神力，能夠預知未來的時間。
死亡與時間之神，才是這世間真正仁慈的神明。
只有祂，才會給他們這些卑賤的平民賜下神跡。
而那些供奉在金碧輝煌的神殿裡、高居在雲端上的所謂神明，不過是一群好看的擺設。
諾瑪諷刺地心想，誰說他們北地人不敬神？
他們只是不敬擺設而已。
……
蒼穹下，一望無垠的冰原荒漠無限延伸，仿佛與天盡頭接壤。
馬車行駛在縱谷之間，馬蹄聲在山谷裡層層迴響。
四天前，他們從比多吉特高地出發，一路向西，已經前進了近六百公里。
離流放之城只剩兩百多公里的距離了。
冰原地貌確實比冰川給人的視覺衝擊力更震撼，冰川上還能看見許多生命存在的痕跡，冰原卻是冰封千萬年的無人區。
厚達幾千米的冰雪覆蓋在陸地和海面上，乾燥而凜冽的寒風肆虐著大地，四面八方都刮刺著能鼓破耳膜的噪音，卻又詭異地讓人感到寂靜。
在這裡，單獨的一個人無法存活。
分不清天與地的死寂冰原會讓他瘋掉。
進入冰原後不到兩個小時，六人就在冰天雪地里迷了路。
特洛伊吹響骨哨，把獅鷲召喚了下來，讓它在天上給他們指引方向。
「啁——」
嘹亮的老鷹叫聲飄蕩在冰原上空，獅鷲飛得忽高忽低，機敏地給他們選擇了一條平緩寬闊的路線。
又前行了幾十公里，特洛伊從前面騎馬繞回：「小姐，我們到西塔國北境邊界線了。」
「到了？我看看。」
羅薇下了馬車，朝遠處望去。
「在那邊。」特洛伊下馬，伸手指向前方的巨大裂縫。
「我看到了，下面有一座石堡，」羅薇詢問他的意見，「要不去那裡休息一晚？」
冰原晚上的風很大，風速高達八十米每秒，溫度也很低，最重要的是野外撿不到可燃物，在外面過夜很危險。
可能睡著睡著，就起不來了。
特洛伊也意識到了這點，點頭：「好的，那我先去探探那裡的情況。」
「去吧，我在這兒等你。」羅薇說。
目測城堡離他們只有七八公里遠，坐落在冰原裂縫裡的狹窄石山下，四周都是厚厚的積雪，似乎隨時會將城堡淹沒。
很難想像，竟然會有人在這裡修建一座城堡。
羅薇很好奇，住在那裡面的人怎麼獲得食物，他們又用什麼燃料烹飪食物。
特洛伊繞了遠路進入裂縫下的溝谷，鐵甲在灰黑色的石坡上反射著耀眼的白光。
羅薇看到他騎馬跑近城堡大門，在門外徘徊了一陣兒，遲遲沒有進入城堡。
她忽然察覺到不對勁，這麼冷的天，城堡上空竟然沒有看到一絲煙霧。
難道城堡里沒有住人？
「伊夫，駕馬，我們下去看看。」羅薇當即吩咐道。
「是，主人。」
伊夫駕著馬車，從特洛伊行經的路線駛過，直奔向石山下的城堡，加爾和百麗兒則騎馬跟在他們身後。
到了城堡門前，羅薇的猜測成真了。
城堡大門似乎被什麼重物擊穿了一個大洞，半扇門還倒在了地上，城牆也坍塌了好幾處，落下了許多石磚。
馬車駛入城門，看到的景象更為慘烈。
城門口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屍體，屍體身上血糊一片，臉都被馬蹄踏爛了，黑紫色的血肉中泛著烏紅，地上都鋪著一層肉醬。
因為氣溫太低，這些屍體沒有發生腐敗，所以也判斷不出死亡的時間。
以免馬車壓壞屍體，羅薇讓伊夫把馬車停在城堡門口，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城牆裡傍著山勢修建了許多石屋，每間石屋的形狀都建得出其不意，風格很潦草，像一群人過家家搭起來的亂石堆。
羅薇甚至分不出這些石屋上的洞口哪裡是門哪裡是窗，大小都一樣。
石屋裡光線昏暗，她一路看過去，沒發現一間屋裡有人，或者說有屍體。
家具也很少，沒有鍋碗瓢盆，沒有床和木桌，房屋角落裡有一些雜亂的乾草，鋪得很厚，可能是他們的床。
羅薇在草堆里發現了一些小麥的秸稈，說明這裡並沒有與世隔絕，曾經居住在這裡的人會去南方有耕地的地方，換取一些生活所需物。
依山而建的石屋像堆疊的積木，抬頭望去，沒有哪間屋子與眾不同，都是一樣的破爛。
馬蹄聲由遠及近，羅薇轉過頭，看到從城堡另一側出來的特洛伊。
「怎麼過來了？」
「怎麼耽誤這麼久？」
兩人同時問出聲，特洛伊先一步回答：「我在這裡搜了一遍，沒有活口。」
「猜到了，」羅薇環顧四周道，「這裡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住過人了。城門口的那些屍體，你認得出來是什麼人嗎？。」
「應該是流放者的後代，」特洛伊翻身下馬，安撫地拍了拍馬脖子，「古時候一些被流放的犯人走到這裡走不動了，就在這兒用石頭搭了房子。」
「後來經過這裡的流放者看到這裡有石屋，就陸陸續續地在這裡安了家。」
比起弱肉強食的流放之城，這裡雖然簡陋，但生活卻要平靜得多。
「像這樣的城堡，冰原上有很多座。」
「有的牧民冬天怕被強盜侵擾，也會帶著牲畜躲進冰原上的石堡里，只要不從天上看，很難發現這些地方。」
羅薇：「既然這麼隱蔽，那他們為什麼還會被殺死？」
她說的是城堡門口的屍體。
這一點特洛伊也感到疑惑，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把馬拴在石頭上，我們上去轉轉吧，」羅薇提起裙擺，從堆砌的石屋旁邊拾階而上，「上面你去看過了嗎？」
「沒細看，」特洛伊跟在她身後說，「但上面的石屋都塌了，應該不會住人。」
「應該？」羅薇嘆氣，「很多時候的應該都是錯誤的。」
他們踩著搖搖晃晃的石塊往上爬，一直爬到石堡的最頂上，都沒看到一個人。
地面上沒有血跡，石屋裡也沒有吃剩下的食物和柴禾，乾淨得像被強盜洗劫一空。
城堡上空盤旋著幾隻褐羽白肚的鳥兒，發出「提瑞提瑞忒」的短促顫音。
「雪鵐。」
「什麼？」特洛伊沒聽清。
「我說天上飛的小鳥，名字叫雪鵐，」羅薇仰頭盯著那幾隻小鳥，彎唇道，「特洛伊，我說這裡有人，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