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九鶯鶯回到屋裡後,簡單吃了點飯,換了一身乾淨素雅的襦裙,去了祖母的屋子。
九老夫人住的地方就在九鶯鶯屋子的前面,老人家生活樸素,屋子裡收拾得乾淨寬敞,除了幾個青瓷花瓶,屋裡沒有多餘的華麗物件,牆上掛著幾幅繡品和孫子、孫女們小時候的畫作,透著幾分趣味和溫馨。
九鶯鶯走進來的時候,老夫人正坐在暖炕上,身上穿著錦緞褙子,頭上戴著玉蘭抹額,面前的小桌上擺著幾樣首飾,她手裡拿著一串白玉珠輕輕摩挲,白玉在暖色的燈火下泛著瑩潤的光。
「祖母。」九鶯鶯笑盈盈的走過去拜了拜。
九老夫人抬頭,看到她臉上的笑容討喜可愛,心情不由好了幾分,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道:「鶯鶯過來坐。」
九鶯鶯含笑走過去,親手給老夫人倒了一杯茶,然後才在老夫人旁邊坐下。
秋華嬤嬤在旁邊笑了笑,知道她們祖孫二人有話說,帶著屋裡的婢女們走出去,細心的幫她們關上房門。
老夫人放下白玉珠,拍了拍九鶯鶯的手,問:「剛才見過二皇子了?」
「恩。」九鶯鶯點頭,沒有隱瞞,「祖母放心,鶯鶯已與他說清楚了。」
「那就好。」老夫人看她眉目舒展,臉上沒有愁容,知道她是徹底放下賀懷瑾了,不由欣慰的笑了笑,「鶯鶯,你這次能這麼懂事,祖母很欣慰。」
九鶯鶯垂眸,真心實意的說:「祖母,以前是鶯鶯糊塗。」
「怪不得你,是九將軍嫡女的身份害了你。」九老夫人嘆氣,璟帝把九鶯鶯嫁給太子,分明是坑了九家,偏偏他們不能心懷怨懟,還要感恩戴德,畢竟璟帝親自下旨賜婚讓九家姑娘做太子妃,聽起來那是天大的榮光。
如果太子身無隱疾,那確實是天大的榮光,可惜……今非昔比,太子早就不是那個天之驕子了。
「鶯鶯,這裡沒有其他人,祖母跟你說兩句真心話。」九老夫人緩緩道:「祖母以前總反對你接觸二皇子,其實是不想讓你捲入皇室的紛爭里。」
「鶯鶯明白。」九鶯鶯伸手給祖母捶著捶腿。
「太子身體的情況你也知道,他處於高位,卻坐不穩,那麼其他人自然蠢蠢欲動,以前祖母不跟你說這些,是因為你年紀還小,現在你即將成為太子妃,無論你願不願意,都已經身處漩渦。」
「你在漩渦里,就代表九家也處在漩渦里,你的父親更是處在風口浪尖上,有無數雙眼睛時刻盯著你跟他,你千萬要謹言慎行,毅行手握軍權,身份敏感,稍有差錯,便是九家滿門的大罪。」
九鶯鶯點頭,上輩子祖母也跟她說過這些道理,只是她當時正在氣頭上,沒有聽進去,這一次她聽得很認真,把祖母的每一句話都牢牢的記在心裡,刻在心頭上,一刻也不敢忘。
老夫人看著孫女稚嫩的臉頰,心裡難受又壓抑,「奪嫡之路魚龍混雜,皇子、大臣們各安心思,鶯鶯莫要攙和其中,至於以後的結果……」
九鶯鶯笑了笑,抬眸道:「人各有命,祖母,我既然沒有能力更改,便順其自然,無論最後會是什麼結果,鶯鶯都願意承受,如果最後結果不如人意,祖母切莫為我傷心,只要記得這是鶯鶯自己決定要走的路,並且願意坦然承受後果就可以了。」
老夫人眼睛紅了起來,聲音哽咽,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伸手把九鶯鶯抱進懷裡輕輕拍了拍,她老了,只想看到子女們都平平安安,可是現在她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孫女出嫁,前途未卜。
她的孫女出身高門,容貌出眾,是京城裡的第一美人,本該有一位人中龍鳳的夫君,即使情況不如人意,那位夫君或許容貌一般,或許門第落寞,但是至少可以把她孫女背進府門,陪她走過一生的路,而不是現在這樣,腿不能行,未來無望。
她在人前強顏歡笑了一天,不敢對聖旨有絲毫抱怨和不滿,現在終於忍不住心裡的酸澀,流淚嘆息。
九鶯鶯輕輕抓著祖母的衣擺,閉了閉眼睛,她只知道按照前世的發展,賀懷翎雙腿並為殘廢,賀懷瑾根本鬥不過賀懷翎,可是卻不知道賀懷翎最後能不能順利登上皇位,也不知道如果她沒有中毒,可以活到哪一天。
這一次,她願意等待上天給她一個結局,這個結局,她會奮力一搏,至於結果如何,還未可知,畢竟賀懷翎真正的敵人從來都不是賀懷瑾,而是璟帝的態度,就算賀懷翎順利登上皇位,她也不知道賀懷翎會如何處置安排她。
她只希望那個時候賀懷翎能夠放她一條生路,保全她的家人,到時候她會自動自覺的讓出皇后之位,遠遠離開,絕對不會給賀懷翎造成困擾。
老夫人難過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柔聲道:「鶯鶯,祖母給你及笄吧。」
「好。」九鶯鶯對祖母笑了笑,在祖母面前跪下。
老夫人小心翼翼的打開旁邊的雕花錦盒,恭敬的拿出裡面的鳳簪,摩挲了一下,抬起稍微有些顫抖的手,將鳳簪一點點戴到九鶯鶯的頭上。
她一邊戴著鳳簪,一邊語重心長的道:「鶯鶯及笄後就是大姑娘了,以後處事切記嚴謹磊落,待人真誠,於相公真心實意,待下人公正清明,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忘記保持本性,做一位善良淑雅的好姑娘。」
九鶯鶯盈盈拜下,「謝祖母,鶯鶯都記住了。」
九鶯鶯墨發濃密,鳳簪在燈光下燁燁生輝,鳳眼的地方鑲嵌著一顆紅色的寶石,看起來耀眼奪目,九鶯鶯稚嫩的面頰在鳳簪的襯托下,多了幾分莊重,看起來格外的矜貴,多了絲不容侵犯的貴氣。
老夫人恍惚覺得,若太子能夠登上帝位,自己的孫女定能夠成一位母儀天下的好皇后,就像這鳳簪上的鳳凰一樣,鳳凰來儀,高貴炫目。
她晃了晃神,把這些妄念從腦海中清空,她的孫女能夠平平安安已是奢望,她再不敢奢求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