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賀懷瑾跪在地上,抬頭看向九鶯鶯,突然拱了拱手,道:「太子妃,剛才是我不知緣由,錯怪了你,我鄭重的向你道歉,望你能原諒我。」

  九鶯鶯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賀懷瑾,就像前世的賀懷瑾看著毒發倒在地上的她一樣。

  她在臨死前的那一刻,都在等待了賀懷瑾的歉疚與悔恨,但是賀懷瑾有的只是冰冷和貪心。

  現在她終於等到了賀懷瑾的這句抱歉,但是這句抱歉並非出自賀懷瑾的真心,他只是在演給璟帝看而已。

  她冷笑不語,原諒賀懷瑾?當然不可能,不是真心的悔恨和歉疚,沒有任何意義。

  賀懷瑾現在不過才嘗到了她前世痛苦的萬分之一而已,又算得了什麼呢?

  賀懷瑾見九鶯鶯不說話,微微蹙了蹙眉,覺得九鶯鶯有些不識相。

  他心中雖然不悅,但是面色依舊誠懇,他轉頭對賀懷翎道:「太子,剛才是我莽撞無禮,我也要向你道歉。」

  他頓了頓說:「秦壯啟做錯了事,我願意替他向你們賠罪,你們如果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出來,我一定竭盡所能替你們辦到。」

  賀懷翎看著他,似笑非笑的彎起唇,不緊不慢的道:「原來二殿下如此無所不能,孤辦不到的事,你竟然能辦到?」

  賀懷瑾一愣,璟帝一瞬間擰起了眉毛。

  賀懷翎辦不到的事情,賀懷瑾卻能辦到,這說明什麼?說明賀懷瑾已經凌駕於賀懷翎這位太子之上。

  這無異於又觸碰了璟帝現在本就敏感的神經。

  賀懷翎是璟帝親封的太子,賀懷瑾越過賀懷翎,就代表越過了璟帝的權威,也說明璟帝失去了對賀懷瑾的控制,這無異於是璟帝最不能忍受的。

  賀懷瑾反應過來,慌亂道:「我絕無此意,太子莫要誤會。」

  賀懷翎神色淡漠,道:「孤是否誤會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百姓不要誤會。」

  璟帝目光沉了沉,腦海中不自覺浮現起秦壯啟剛才說的那些話。

  他親封的太子明明是賀懷翎,如果天下的百姓都默認將來的繼承人會是賀懷瑾,那他這個皇帝還有何權威?

  璟帝盯著賀懷瑾看了一會兒,沉聲開口道:「懷瑾,你舅舅的話,已經在京城中傳開了,他這些話註定會傷了武將的心,你說此事該怎麼辦?」

  賀懷瑾急道:「懷瑾願意替秦壯啟向諸位將士一一道歉。」

  「一一道歉?天下的將士有多少,你數得清嗎?你舅舅罵的不是九將軍一個人,他罵的是千千萬萬跟九將軍一樣離開家,去邊關保家衛國的英雄!他寒的是天下將士的心!」璟帝冷笑了一聲,看著他搖頭道:「此事恐怕不能那麼輕易解決。」

  如果天下人誤會秦壯啟那番話代表著賀懷瑾的意思,甚至是代表他這個皇帝的意思,那麼哪裡還有人肯去邊關做的那個『傻子』,大家都留在京城裡享福算了!

  賀懷瑾知道璟帝處置完秦壯啟,就該輪到他了。

  他聽璟帝這樣說,一顆心不由提了起來,他神色緊張的問:「父皇,您覺得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理?兒臣該如何做?」

  璟帝沒有說話,沉吟的看著他,就像在打量一件貨品,思考著他的價值。

  淑妃看到秦壯啟被帶走之後,就心痛難當,萎靡了一會兒,這會兒聽到牽連到她的兒子,才強作鎮定的跪直了身體。

  她看著璟帝淚如雨下,柔柔弱弱的道:「陛下,請您明察秋毫,此事真的跟懷瑾無關,秦壯啟糊塗,可我們也無法得知他心裡想什麼,更不能封上他的嘴啊!我們怎麼會知道他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璟帝未置可否的看著她,忽然道:「秦壯啟說懷瑾日後要做太子,你說你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那你的意思是懷瑾無心太子之位?」

  淑妃聲音一滯,愣愣的看著璟帝。

  賀懷翎腿傷之後,幾乎所有人都默認賀懷翎已經與帝位無緣了,那麼太子自然懸空,待有能者居之。

  她和賀懷瑾一直毫不掩飾的在璟帝面前積極表現,表現的對太子之位當然當仁不讓,但是……他們的態度是一回事兒,能不能明目張胆的說出來,那又是另一回事。

  她答不上來,一旁的賀懷瑾見璟帝面色越來越沉,趕緊開口道:「父皇,太子之位當然由您定奪,我又怎敢痴心妄想。」

  「你最好不敢。」璟帝聲音低沉,目光如炬的看著他,不容反駁的道:「從你生下來,懷翎就是太子,你牢記清楚,他是儲君,你是臣子,不該做的事情你少做,不該想的事情你別想,你本本分分做你的二皇子,像你剛才所說的一樣,別痴心妄想。」

  璟帝語氣放慢,一字一句的道:「朕金口玉言,說這太子之位是誰的就是誰的,朕只要一日沒有改口,你就老老實實的不要生出妄念。」

  這是璟帝第一次明確的警告賀懷瑾不要貪圖太子之位,淑妃和賀懷瑾同時震了震。

  「……是。」賀懷瑾聲音乾澀,半晌才俯首叩頭。

  璟帝這樣說,無異於說明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撤換太子的意向。

  賀懷瑾腦海中一瞬間有些空白,他一直以來的籌謀,都在這一刻成了泡影,至少近期之內,他無法成為太子,秦壯啟短短几句話,就讓太子之位離他更遠了。

  這一打擊讓他的喉嚨間忍不住有些腥甜,他使勁咽了咽唾沫,才把濃濃的不甘心咽了回去。

  在璟帝面前,他不敢表現出一絲絲不情願,如璟帝所說,在這裡,他只能做一個臣子。

  他只能俯著身子恭恭敬敬的道:「兒臣受教。」

  璟帝抬頭看向賀懷翎,他剛才這番話,相當於給了賀懷翎一顆定心丸,等於告訴賀懷翎,他暫時沒有撤換太子的意向。

  璟帝忍不住有些失望,賀懷翎看起來依舊雲淡風輕,對他的話根本無動於衷。

  賀懷翎只是不悲不喜、不卑不亢的坐在那裡,讓人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璟帝眉頭微蹙,他之所以如此忌憚這個兒子,就是因為他根本就掌控不了賀懷翎,賀懷翎從小到大,如果決定了做什麼事情,就連他也無法阻止。

  賀懷翎這樣堅韌的心性,如果做皇帝很好,只要他下定決心,就一定能夠成為一位皇帝,但是賀懷翎這樣的心性做臣子卻不夠好,只要璟帝還活著,賀懷翎哪怕所有人的儲君,也是璟帝的臣子,璟帝不可能放任他那樣肆意。

  璟帝心裡輕嘆,他的其他兒子,他都能夠摸清楚他們在想些什麼,比如賀懷瑾,他心裡清楚的知道賀懷瑾想要太子之位,這樣的兒子哪怕野心勃勃,也更容易掌握。

  但是賀懷翎跟他們不一樣,他只想讓賀懷翎安安分分的做個太子,以後繼承他的皇位,可是賀懷翎的志向太多。

  賀懷翎既想要替百姓謀福祉,也想要上戰場保家衛國,這份熱血和對百姓的愛,是他在權力謀算中早就被遺忘的東西。

  可是賀懷翎卻在用實際行動明晃晃的告訴他,賀懷翎不會像他一樣迷失在權力的中心,賀懷翎堅韌的心性會讓他一直向前,保守本心。

  賀懷翎經歷了所有挫折,但是依舊心懷天下,無畏生死。

  他明明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太子,卻能在戰場上跟將士們同生共死,這是璟帝一輩子也無法做到的。

  璟帝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確實在懼怕賀懷翎的強大。

  他也曾為這個兒子感到驕傲過,可是這些驕傲在日復一日反覆積累後,漸漸變成了懼怕。

  他開始無法抑制的忌憚這個兒子,他明明知道賀懷翎沒有奪他皇位之心,但他還是開始寢食難安。

  如果說這天下只有一個人能讓他感覺受到威脅,那這個人一定是賀懷翎。

  他看著賀懷翎沉默了一會兒,轉頭看向站在賀懷翎身側的九鶯鶯。

  九鶯鶯低眉垂眼的站著,眉清目秀,面容姣好,眼眶還微微泛著紅,但她的表情跟賀懷翎如出一轍,仿佛置身事外一樣,對這裡的一切都無動於衷。

  璟帝看著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秦壯啟辱罵太子妃,又辱罵太子妃的父親和相公,相比起武將和百姓,這件事最憤怒的人應該是太子妃。」

  他轉頭看向賀懷瑾,聲音冰冷的道:「懷瑾,你既然想要給百姓和武將一個交代,那麼,不如就由太子妃來決定,你該如何給他們一個交代。」

  賀懷瑾愣住,猶豫片刻,低頭應道:「……是,全憑父皇做主。」

  他忍不住緊張起來,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毫不懷疑的相信,九鶯鶯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也會毫不懷疑的相信,如果九鶯鶯有機會,一定幫他說話。

  但是現在……他想起剛才自己質問九鶯鶯時的態度,不由有些心虛。

  他心裡後悔又懊惱,早知道他剛才就對九鶯鶯態度好一點了。

  他心裡發愁,勉強定了定心神,抬頭看向九鶯鶯。

  他看向九鶯鶯的目光格外柔和,盡力露出溫柔寵愛的神情來。

  他想要讓九鶯鶯想起他以前的好來,忘記剛才的那些不愉快,心裡迫切的希望,九鶯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意氣用事。

  九鶯鶯的決定,可能會影響他的未來,對他至關重要。

  九鶯鶯看著他臉上虛偽的溫柔,忍不住輕輕攥了攥手,又一種有想要扇他巴掌的衝動。

  她及時的收回了視線,沒有再看賀懷瑾那副令她噁心的虛偽樣,不然她怕她會噁心的說不出話來。

  她低頭沉吟片刻,心中很快有著打算。

  她上前一步,抬頭對璟帝道:「父皇,既然您將此事交給鶯鶯處理,那鶯鶯心中倒是有一想法,不如說出來,父皇看看是否可行?」

  璟帝看她這麼快就有了決斷,不由饒有興致的道:「太子妃儘管說。」

  九鶯鶯垂眸,紅唇輕啟的朗聲道:「秦壯啟口出狂言,寒了武將們的心,二皇子作為秦壯啟的外甥,自然難免會被大家認為他也是同樣想法。」

  她頓了頓道:「既然如此,不如讓二皇子像以前的太子一樣,親自到邊關去歷練,帶兵打仗,跟將士們同甘共苦。」

  「用實際行動證明,他不願意留在京城裡『享福』,願意去邊關做一個為百姓肝腦塗地的『傻子』,用自己的真本事讓武將們心服口服。」

  「鶯鶯覺得二皇子若是如此,必定能讓武將們心悅誠服。」

  她這番話說完之後,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九鶯鶯竟然讓賀懷瑾到邊關帶兵打仗去?這不是往賀懷瑾手裡送軍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