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鸞見到了鍾寧,心裡的緊張稍稍緩解了一點點,於是她與紫煙一起動作利落地下了車。Google搜索
不遠處有火光閃動,兵器碰撞的聲音,衝殺聲悲鳴聲,交織成一張密密的網鋪天蓋地地壓下來,讓人透不過氣。
紫煙腿都軟了,沈鸞架著她,「不能在這裡害怕,沒人有空來救咱們,剛剛說到後面去?走。」
她咬著牙拽著紫煙,還能不忘找一些遮掩身形的地方藏身,一路跌跌撞撞,總算到了地方。
這裡是有專門的將士護衛,都是重要的物資,另有傷員也會被送過來。
紫煙忽然小聲地驚叫了一聲,沈鸞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心都漏跳了一拍。
剛剛送來的人,一條手臂從肩部整個被切掉,只留一點皮肉掛著,半邊身子下面的血都汪了起來。
隨軍的大夫根本照顧不過來,一些受了重傷,眼看著救不太回來的,也只能放棄,眼睜睜地等著人斷氣。
紫煙臉色蒼白地撲到一旁乾嘔數下,她在晏城裡何時見過這般陣仗?眼前一陣陣發暈,站都站不起來。
沈鸞是見過血的,前世自己死後,她親眼看著秦戈斬斷曹瑾雙腿,又一劍刺向他心窩,了結了他的命。
所以比起紫煙,沈鸞還能保持住清醒。
越來越多的人被送來,傷的地方各不一樣,但都同樣慘烈。
救助的人手用不過來,沈鸞特別慶幸自己這會兒是男子打扮,身上穿的是不礙事的衣衫。
她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擼起袖子,按著大夫說的照顧那些傷患。
用力按住出血的傷口,給昏迷的人餵熬煮好的湯藥,一開始笨拙地包紮,到後來越來越熟悉,看見人來了都不必旁人說什麼,自己就能趕緊做一些應急措施。
沈鸞鼻子裡全是血腥的味道,聞多了控制不住地犯噁心,她就撕了布條將鼻子遮住繼續做事,一刻也不讓自己停下。
那些個大夫都眼熟了她,「看著個子小小,倒是個能做事的,不錯不錯,男子漢就該有這種魄力。」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吳畏帶著人急匆匆地找過來,在看到沈鸞之後,明顯鬆了口氣。
他那會兒顧著應敵,因此忘記了沈鸞,等差不多快結束之後,他才恍然,趕緊去查看沈鸞的情況,只看到一輛翻倒在地上的馬車。
吳畏心都涼了,要不是後來遇到了鍾寧,告訴他沈鸞所在,他能瘋。
答應了沈文韶要好好照看沈鸞,結果人沒了。
吳畏覺得自己大概這輩子也不必回去晏城。
好在,沈鸞沒事。
吳畏走到沈鸞身邊,她還沒察覺到吳畏的存在,正在給一個一隻眼睛被戳瞎的人包紮。
血水順著沈鸞的胳膊蜿蜒流淌,浸透她高高挽起的袖子,沈鸞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手指也被凍得青白腫脹。
血淋淋的猙獰傷口近在咫尺,吳畏覺得,這個畫面能嚇壞晏城一眾嬌生慣養的姑娘們。
但沈鸞仿佛感受不到恐懼,手裡的動作竟有種熟練感,毫不畏懼鮮血與碎裂的肉,還能扶著人讓大夫扎針,免得厥過去就醒不過來了。
等她手裡這人被其他人抬走,沈鸞的雙臂才無力地垂下來,跪坐在地上,原本雪白的手臂上滿是血污,縱橫交錯。
空氣里瀰漫著血腥的氣味,渾濁粘膩,沈鸞慢慢摘下臉上的布條,大口地吸氣。
「夏……亂。」
沈鸞不知道在想什麼,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地面,直到吳畏喊了她第三聲,沈鸞才仿佛一下子重新有了魂魄,扭過頭去看他。
「你還好吧?」
吳畏被她嚇到,她臉上也布滿了血污,根本看不出她就是晏城以美貌著稱的沈家三姑娘。
但她那雙眼睛卻出奇地漂亮,在晚上看都仿佛星子一般。
吳畏喃喃道,「我……沒讓人照顧好你,還以為把你給弄丟了,幸好……」
吳畏話還沒說完,就見沈鸞忽然猛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以極快地速度衝到遠處,抱著一棵樹吐得昏天黑地。
乾嘔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一旁繼續幹活的大夫笑著搖搖頭,「吳將軍,這孩子是個堅毅的,能撐到現在才吐,委實不容易,當初我們頭一回跟著上戰場,都做不到他這樣,是個人才啊。」
沈鸞用力抱著樹,胃部一陣陣往上翻,喉嚨被灼得劇痛,眼淚不受控制地泛出來。
手指上似乎還殘留著血肉的溫熱和滑膩,那些殘酷的傷口,每一個都代表著他們的拼死和奮力。
沈鸞腳幾乎站不住地要往下滑,手腕卻被人提住。
鍾寧只用了一隻手,穩穩地架住她的手臂,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浮著淡淡的讚許。
「你做得很好,不愧是他的女兒。」
沈鸞腦仁疼,蒙蒙地問,「我做的,很好嗎?」
「很好,知道審時度勢,能忍耐,有決斷,很像當年的東平郡王。」
沈鸞將胃裡吐乾淨了之後,腦子一點點清醒回來,她好奇地看著鍾寧,「可是你口中那麼厲害的人,最後卻落得如此慘烈的下場。」
鍾寧臉上閃過一抹黯然,手依然托著她,「我這些年一直在暗中追查當年的事,只可惜那時候我還年幼,有些事情知曉的並不清楚,雖然朝廷是拿了確鑿的證據,但我不信郡王會做叛亂之事。」
他扶著沈鸞往回走,「我沒有資格要求姑娘還郡王一個清白,只是我也還是會繼續追查,哪怕能找到一點點證據,也不枉郡王對我的恩情。」
沈鸞停住腳步,「鍾大哥,其實你已經還清了,如果你說的我的身世是真的,你就已經不欠他什麼。」
「那是姑娘的認為。」
快到了人前,鍾寧鬆開手,由紫煙接過去扶住沈鸞,他則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只有受到恩惠的人,才能決定恩情該如何回報,這輩子,這條命,鍾寧早已經決定了歸宿。
沈鸞被扶著回去,老大夫又是好一番讚嘆,「少年郎瞧著白白淨淨,倒是有魄力,今兒多虧了你,幫了不少忙,將軍,都完事兒了嗎?」
吳畏點頭,「已是將人擊退,好在之前已經有所防範,死傷人數並不多,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放心吧。」
大夫們還能笑著應下,看多了這些,早已經都麻木。
但沈鸞沒有,回去之後,吳畏讓人送了清水過來,條件簡陋,只能委屈她擦洗身上的血污。
沈鸞很省著用,兌了一些熱水忍著寒冷擦洗了一遍,將沾滿了血的衣衫換掉,才算是終於能喘一口氣。
不過沈鸞什麼都吃不下,到了飯點送來的東西,她一口都無法往嘴裡送。
「我不想吃。」
沈鸞靠在角落裡氣若遊絲,一閉眼,眼前就是大片大片血肉模糊,時時刻刻刺著她的眼睛。
紫煙看這樣不行,去沖泡了一些香油糕,只是剛端過來,沈鸞就讓她趕緊拿走。
原本噴香的食物,香氣如今在沈鸞這裡都變成了噁心。
「我沒事,可能就是沒胃口,休息兩天就行。」
她虛弱地笑笑安慰紫煙,除了水,別的什麼都吃不下。
吳畏聽說之後陷入沉默,原來沈鸞不是不怕,不是天生對血腥無動於衷,只不過是當時她將恐懼硬生生地壓住,這會兒才爆發出來。
「她不想吃也不必逼迫,是要有個過程,我當年親眼目睹傷亡,也消沉了一段日子,更何況她了。」
吳畏讓人保護好沈鸞,他們離秦戈受困的山坳不遠了,希望能夠順利支援上。
……
隊伍安營紮寨下來,沈鸞立刻明白,是時候了。
雖然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秦戈,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跟著去添麻煩。
「我會就在這裡等著,吳將軍,就拜託你了。」
沈鸞臉色蒼白,顯然還沒能緩過來,吳畏鄭重地點點頭,「你放心,我會盡我所能,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等我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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