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信?不信?
李有得昨夜睡得晚,卻因為手臂的酸麻而比陳慧先醒來。
他睡相一向老實,那都是宮裡二十幾年養成的,若睡相不好或夢話,指不定便活不過第二天的清晨。但陳慧睡相其實並不好,這在去邊疆的馬車上他已經體會到了。此刻,因為他雙臂還環著陳慧的緣故,她上半身老老實實地待在他懷裡,然而下面卻早不是睡著前那規規矩矩的模樣了。
只見陳慧一條腿大喇喇地翹起橫在李有得身上,把他當成了個巨大的人形抱枕似的,而正因為此,她腿心的柔軟處緊貼著李有得的大腿,他一醒來便感覺到了那不同尋常的觸感,在片刻的茫然後身子一僵,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想,他得在她醒來前把她的腿挪開,這個樣子像什麼話。
當他試著動了動他的一隻手時,卻發覺手酸麻得幾乎動不了,這一夜不適的姿勢壓得他手臂都麻了。他也想要不要直接拿身子把她頂開,可稍稍一動那兒的觸感便更為強烈,這讓他忽然心生一種奇怪的罪惡感,只得等手臂緩了緩才伸下手去,抓著她的膝蓋把她整條腿挪到一旁去。
陳慧是在那之後慢慢醒來的,當睜開眼看清楚眼前那張放大的臉時,還未完全清醒的她有一瞬間的驚怔。等她反應過來,她想,要讓自己習慣於一早醒來就會看到李有得,恐怕還需要不短的時間。
「公公,早啊。」陳慧剛起床,聲音顯得有氣無力的,卻有一種奇妙的撒嬌感。
李有得忙把另一隻手也從陳慧身上挪開,定了定神道:「嗯,我該起了,今日得回宮去。」
陳慧撐著床鋪稍稍直起身來,一頭青絲凌亂垂落,而睡了一晚上她的中衣上也滿是皺褶,甚至能從略略散開的衣襟間看到微微的鼓起,白而嫩。
「那我服侍公公起來吧。」她笑了笑,剛醒的她面容猶帶天使般的純潔無暇,毫無防備地微微眯著眼沖李有得討好地笑。
要命!真、真是一天都不讓他好過!
李有得深吸了口氣,板著臉道:「不必了,這會兒天色尚早,你再睡會兒吧。」
他雙手放到被子外,往下一卷把陳慧整個人包裹在裡面,輕輕放到了床內,便起身自顧自穿衣。
陳慧此刻卻已經差不多清醒了,她掀開被子跳下床,轉頭四顧,忽然驚呼一聲:「呀,我忘帶外衣了。」
她昨夜來時,就是披風下穿了中衣,以此來賣可憐。
沒等李有得說話,陳慧笑道:「公公,您借我一件吧。」
李有得卻不肯:「你回去就兩步路。」
陳慧道:「可我就這樣回去多難看啊……」
「昨夜怎麼不嫌難看了?」李有得眯眼調侃了一句。
「事有輕重緩急呀!」陳慧笑道,「我怕公公不要我了,管它難看不難看呢,就算光著身子也要來找公公啊。」
「什麼光著身子,這種話不許瞎說。」李有得瞪她一眼。
「行啦公公不想聽我不說,」她說著微微笑了下,「我光做。」
李有得簡直想翻個白眼了,這慧娘嘴裡的花樣怎麼就能那麼多!
「做也不行!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哪來的那麼多怪話!」李有得不高興了,冷冰冰地斥責道。
陳慧瞪他:「公公您又凶我!我不是公公的人嗎?我只對您這樣而已,有什麼不對?」
得,又成了他的不是了!
「……行行行,我說錯話了。」或許是一夜共眠的緣故,李有得嘴上很快服軟。
陳慧便立即笑了起來:「公公,您真好。」
李有得看她笑自己也忍不住想笑,特別是聽她那動聽的嗓音說他「好」時,那種愉悅真是難以形容。
「所以公公一定不會介意我拿一套公公的衣裳穿的。」陳慧說完就去李有得的衣櫃找出了一件他在家中穿的青色常服,動作之快,當李有得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將疊好的衣裳一抖攤開了。
李有得:「……」算了算了,不過一件衣裳,她要穿便穿吧!
陳慧沒有避諱,當著李有得的面把衣裳穿上,不過他的身高比她高了不少,這套衣裳對她來說還是大了,她笑嘻嘻地挽起衣袖和褲腳,看著不倫不類的。
「好了,公公,接下來就讓慧娘服侍您更衣梳洗吧!」陳慧笑望著李有得,一副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模樣。
李有得此時已經穿好了外衣,陳慧便主動請纓要替他綰髮。李有得覺得有些新奇,便也沒讓其他人進來,拿了張凳子坐下,示意陳慧動手。
但很快李有得便後悔了自己對陳慧的信任。倒不是說她手腳有多重弄疼了他,事實上她的動作很輕柔,若是按摩的話,他能舒服得睡過去,但這會兒是在綰髮,她把他的長髮一會兒紮起一會兒弄散放下,弄了半天也不知在做什麼。
「……慧娘,我看還是讓阿大他們來吧。」李有得終於忍不住開口。
「不行!」陳慧彎下腰,在李有得耳旁輕聲道,「若慧娘在,這便是慧娘該做的,怎麼能隨便交給旁人?」
李有得心裡一嘆,不知今日遲些去,會不會被皇上罵兩句……
好一會兒,陳慧終於綰出了個她最滿意的髮髻,固定好後,又戴上帽子。她退後一步端詳著李有得的模樣,忽然想起了床上那個披髮的他。他五官普通,卻因為很早就淨身的關係面白無須,皮膚很滑很嫩,披髮時更多了幾分柔媚的氣息,特別是他諷刺人時。
接著,陳慧開門讓阿大送來洗漱用品和熱水,便又把人趕跑了關上門。
這時代已經有了十分簡易的牙刷,不過牙膏就沒了,只能撒鹽。又一次忍著鹹味和苦味在浴室里刷完牙,二人又各自洗了臉。
「公公,我替您上妝!」如今對於跟李有得相關的事,陳慧興致很大,便又主動請纓。
等李有得呆坐在那兒等著陳慧往他臉上抹東西時,他發誓他先前是想要拒絕的,然而她的眼神太過閃亮,眼底滿是期待,他根本說不出一個不字。
陳慧彎著腰,仔細地將抹到李有得臉上的粉末抹勻,像是化妝師有時候會跟被化妝者聊日常,陳慧也沒忍住問道:「公公,您為什麼要塗這層粉呀?是不是要塗得煞白煞白的好嚇人?」
李有得:「……陳慧娘,你就這麼瞎說話,遲早被人打死。」
陳慧一點不怕,笑眯眯地說:「有公公當我的靠山,我才不怕!」
「說不得想打死你的就成了我!」李有得沒好氣地說。
陳慧突然挑起李有得的下巴,吧唧在李有得嘴唇上親了一口,笑道:「公公您才捨不得呢!」
李有得一愣,剛要說些什麼,卻見陳慧抬手在他唇上一點,肅然道:「公公,別動,您的妝還沒化完呢。」
李有得那叫一個憋屈,除了面對皇上時,他已經很少會那麼憋屈了。只不過面對皇上時的憋屈多了種小心翼翼,而面對陳慧時,多的卻是心甘情願。
「公公,您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化這個妝呀?」陳慧老話重提,「這種粉塗多了對身子不好,還是少塗些好。」
因為記得古代的不少化妝品里鉛之類的重金屬超標,平時陳慧能不用就不用,反正她也不用參加什么正式的夫人小姐間的聚會,沒必要化妝以示禮貌,而且她底子好又年輕,真正的天生麗質,不化妝更清純,當然也更容易在李有得面前賣萌。
「你不懂,這是如今的風尚。」李有得說到這個倒有些得意起來。
「如今的風尚就是比誰扮鬼扮得像嗎?」陳慧幽幽地問。
李有得:「……你閉嘴吧。再多嘴就回去,讓阿大進來!」
陳慧忙緊閉雙唇,繼續認認真真替李有得化妝。哎呀,雖然並沒有發生什麼實質性的關係,但她畢竟上過他的床了,一起睡了一覺,總感覺似乎不太一樣了,如今連吐槽擠兌他她都毫無壓力了呢。
陳慧安靜下來的時候,雖少了那股子靈動,但這假象一般的溫婉還是很能唬人的。她的視線隨著手的動作而輕輕挪動,二人的距離近得李有得能看到她細嫩皮膚上的絨毛。
李有得忽然有些出神。
她如今這模樣,真是看不出一丁點兒不情願。有沒有可能……她其實也是樂在其中的?
這個在李有得看來十分荒謬的想法卻如同為他打開了一道門,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闖進去探索。回想過去的一切,她若為了討好他,其實本不必做到這地步的吧?那麼多次主動親吻,甚至於昨夜的爬床……她似乎,似乎不但沒有一絲不情願,反倒很是積極主動,甚至開心的樣子。他,是可以那麼認為的吧?
李有得知道自己該停下這個危險的探索,但他就如同食髓知味般停不下來。厭惡的話,應該是有跡可循的吧?就比如蔣姑娘,從他第一天帶她回家時他就知道她在怕他也在厭惡他,而陳慧娘呢?剛來便自盡,那已是最大的厭惡了,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可是後來呢?再到如今呢?她所做的一切,似乎在拿他當正常男人來對待,至少他並無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厭惡。
他忽然想起剛回到京城的那一天,她主動爬了他的床,說她喜歡他,是女人喜歡男人的那種。
會不會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可能,她說的是真的呢?
李有得人沒動,落在陳慧身上的眼神卻複雜多了。他該信她說的那些話麼?或者說,他要不要嘗試著信一信?
陳慧終於將李有得臉上的妝容搞定,退後欣賞了會兒自己的傑作,暗自嘀咕了一句:「終於像個白無常了。」
李有得沒聽到,眉頭一皺問道:「你說什麼?」
陳慧燦爛一笑:「我說公公英姿颯爽,英氣逼人!」
李有得失笑,起身道:「我去當值了,怕是又有一些日子不能回,你可要安分些。」
陳慧剛要表達他總不信她是個老實人的抗議,便聽他又說:「若惹了不該惹的人也別怕,讓小六來尋我。」
陳慧心底的不滿立即消失無蹤,她揚起嘴角送了他一個最為燦爛的微笑:「公公,你最好了!」
陳慧一直送李有得到門口,戀戀不捨地看他上了馬車,那依賴的模樣看得李有得心潮湧動,恨不得留下不走了。
直到看著李有得的馬車消失在遠方,陳慧才轉身往回走去。她還穿著那身從李有得衣櫃裡扒出來的衣裳,一路上偷偷拿眼神瞥她的多得是,她卻怡然自得的模樣,悠然回了菊院。
她就是要讓整個李府都知道,她昨夜是在李有得床上睡的!
乘坐馬車去皇宮的路上,李有得滿腦子都是陳慧。一會兒是她哭得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模樣,一會兒是她吻過他後雙頰緋紅,雙眸氤氳的性感撩人,一會兒又是她說她喜歡他時那仿佛摻不得一點假的認真……
他終於忍不住一嘆再嘆,他沒有讀書人的命,怎麼就多了讀書人的傷春悲秋苦大仇深呢?
眼前閃過的自然是陳慧那嬌俏的笑臉,李有得十分清楚,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女人。那一日喝醉了讓她爹把她塞了進來,可真是個冤孽!
馬車慢慢前行,李有得又是一聲嘆息,安慰自己,不是冤家不聚頭,陳慧娘生來就是向他討債的,他還能怎麼著?繼續寵著唄,還能把她送走不成?
心在這一刻仿佛活泛起來,兩情相悅是個什麼滋味,他或許很快就能嘗到了。其實仔細想想,他李有得也不差,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有錢有地位,等閒都要讓他三分,跟了他,誰敢給她臉色看?除了……除了……
李有得微微向後仰靠在車壁上,一時間什麼也不願去想了。
馬車到了皇宮內,李有得一路上連見了誰都沒太在意。直到他最討厭的王有才賤笑著出現在他面前。
「喲,李公公,你這些日子出宮可真勤呀,宮外就有那麼好玩?」王有才笑道,「那你不如就跟皇上請辭告老歸鄉好了,也不必經常出入那麼辛苦。」
一見到王有才,李有得的戰鬥意識便被激發了,他端著架子回敬道:「論老,我怎麼都不及王公公您呀,你都沒告老呢,我自然還得再多伺候皇上幾年!」
李有得和王有才雖然都是「有」字輩的,然而王有才在年齡上比李有得其實大了一歲多。
王有才冷哼一聲:「我可沒有李公公那麼時常出宮。伺候皇上才是本職哪!」
「為皇上分憂才是我們這些近侍最該做的,若不常出宮,哪兒能知曉民間之事,又如何在皇上問起時有問有答?」李有得不甘示弱。
王有才稍遜一籌,但他並沒有再糾纏下去,只是忽然曖昧一笑:「李公公怕是惦記著溫柔香啊。俗話說,溫柔鄉,英雄冢,李公公可要小心著些!」
李有得根本不樂意聽王有才嘴裡提起陳慧,他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他突然意識到慧娘說得對,面上那層白粉,在王有才的臉上怎麼看怎麼寒磣,算什麼風尚,惡鬼還差不多!
王有才和李有得鬥嘴是常事,二人每天不鬥上兩場根本不可能,而王有才身邊的小內侍在他與李有得二人鬥嘴時自然不敢插嘴,直到滿臉陰毒的王有才突然低聲問他:「那人找著了嗎?」
小內侍一臉為難卻也不敢撒謊,忙道:「找著了,只是……咱們的人去得晚了,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王有才面色一冷,恨聲道:「他死前都跟哪些人接觸過?都給我問話!」
小內侍道:「除了他的家人,聽說只有一對母子。不過他家人都拷問過了,也沒問出什麼來,他們說那對母子倒是問了他不少宮裡的事……或許,他們知道些什麼。」
「母子?他們人呢?」王有皺眉追問道。
內侍道:「聽說,他們在問過那人後便匆匆離了村子,後來再沒有回去。」
「找出他們!」王有才笑得陰邪,「這事好不容易查到了這兒,怎能半途而廢!」
「是,公公!」那小內侍忙應了一聲,「只是怕要找些日子了。」
「便是花上幾個月一年也要給我找出來!」王有才道,「翻遍整個大梁也在所不惜!」
「是,公公!」內侍面色一凜,知道了自家公公的決心,他自然半分不敢怠慢。
李有得不在的日子裡,陳慧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家裡貓冬。天氣實在有些冷,她最喜歡的就是窩在床上,哪兒也不去。不過這也不是個事,窩久了整個人也變得懶洋洋的,精神狀態也不好,誰叫這時代並沒有網際網路呢?因此她只能頂著嚴寒,帶人出來走走。
天氣雖冷,但不下雪的情況下,出行並不受阻。如今陳慧在李府的地位今非昔比,她的保暖設備齊全,從頭到腳武裝了一遍,出門也就沒覺得那麼冷了。
馬車剛離開李府沒多久,前面小六突然說:「姑娘,前面似乎是蔣姑娘的馬車。」
陳慧原本昏昏欲睡的心突然活了,她問小六:「最近紫玉可還安分?」
小六支吾了一下。
陳慧皺眉:「怎麼了?」
今日小五也一道出來了,小六便將駕車工作交給小五,自己鑽進了馬車道:「那個……不大好說。」
陳慧道:「有什麼不好說的,紫玉勾引你了?」
小六一臉震驚地看著陳慧,慌忙道:「小人並沒有讓她得逞!」
陳慧也是一臉吃驚:「她真勾引你了?」這是她久違的烏鴉嘴能力再次發動了麼?不!這是說明她具有名偵探能力!
「啊?」小六一愣,漲紅臉道,「是這樣的,那一日我正要去廚房,她忽然便貼了上來……嚇了小人老大一跳!」
陳慧暗自嘆息,這紫玉也是個人才啊。
「她想做什麼?」陳慧問。
小六臉更紅了,低著頭難得的扭捏。
陳慧頓時明白是自己的話問得有點歧義了,忙道:「你有沒有弄清楚,她勾引你是為了什麼?」
小六這才明白是自己誤會了,臉上的熱度稍稍退了些,忙正色道:「回姑娘,她一貼上來小人便把她推開了,並不清楚她想做什麼。」
陳慧想起紫玉模樣不錯,又有著一副好身材,想必一貼上去小六就能察覺到那波濤洶湧吧。是不是李有得帶的人,都跟他一樣在女人一事上純潔得跟小學生似的?不,現在的小學生可厲害了,不如說純潔得跟白紙一樣。
陳慧知道自己不該跑題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從前,你有沒有陪公公出去應酬過?」
對於陳慧這突然跳躍的問話,小六愣了愣才說:「去過幾次,但不多,多是阿大阿二陪著的。」
「沒事,就說你去過的幾次。」陳慧道,「李公公他應酬時,可有女人陪著?」
小六即便再不通男女之事,如今聽陳慧問起也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猶豫了好一會兒不知該怎麼說,便聽頭頂傳來陳慧冷冰冰的聲音。
「哦,我知道了。原來公公每次應酬,都有美人相伴啊。」陳慧呵呵笑道,「一邊坐一個?」
「不,不是的,陳姑娘您誤會了!」小六額頭不停冒汗,若公公知道了這場問話,他可能會死。可陳姑娘都問了,他能不說麼?還是趕緊挑些好聽的說吧。
「回陳姑娘,小人去的次數實在不多,但去的那幾次里,雖有美人相伴,但公公不喜脂粉氣,並沒讓她們陪在身邊。」
聽小六這麼說,陳慧心裡一松,不愧是她的公公,潔身自好,給他一百昏!
然而不過片刻,她忽然皺眉問道:「公公不喜脂粉氣……那是不是有美男子相伴?」
小六:「……」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