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願意
半盞茶的時間之後,帳幔才又被掀了開來。
「大人。」
蘭妱站在床前有些彷徨地喚道。
鄭愈睜開了眼睛,剛剛他一直都在暗自調息。
他看向她,掃了一眼燈光下她纖瘦的身影,看出她的窘迫,聲音聽不出情緒道:「進來睡吧,你明日還要回門。
天氣寒冷,你的身體怕是經不起凍的。」
回門?
蘭妱一喜。
照規矩,妾侍是沒有回門這一說的。
她雖然是御賜的側室,不同於普通妾侍,但到底還是側室,能不能回門不過都是在鄭愈一念之間而已。
若是能回門,至少可以安一安家人的心。
她忙帶了些喜意低聲道:「多謝大人。」
因著心中高興,倒是沖淡了一些此情此景面對他時的緊張和不安。
既然他已出聲讓她去睡,她也沒有扭捏,便小心翼翼,儘量不騷擾到他的從床尾爬到了大床裡面,再儘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縮到了被子裡睡下,如此兩人中間隔了至少一尺寬。
雖然隔壁就是他強烈的氣息,想忽視都不行,但蘭妱也勉強鬆了口氣。
還好他受了傷,她也不必再做心理建設去「服侍」他了。
畢竟是個陌生的男人。
她閉了眼睛調整呼吸,有些紊亂的心跳終於慢慢平穩下來。
可她卻萬萬想不到這時候一隻手竟然從被下伸了過來,按到了她的身上,瞬間蘭妱剛剛所有的努力便全數化為虛有,全身都僵硬了起來,心也很不爭氣的砰砰跳了起來。
他的手很大,蓋在她的身上越發顯得她的嬌小。
原先他回來之時他的身體是冰涼的,可此時他的手卻火熱,像烙鐵一樣烙在了她的身上,讓她不知是被驚還是被壓得一時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本來,本來以為他不會,不管是他一直都對自己冷硬的態度,還是他現在身體的狀況。
她甚至以為他會對自己不屑一顧。
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直接……
現在她得了這個信號,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受了傷,但仍是希望她服侍他。
她讀過不少房事圖冊,其實就算他受了傷,她也是有法子服侍他的,而且他若是真的肯要她,對她的處境來說,也是最好的。
可是此時被那隻手按著,她只覺得心慌意亂,竟是忍不住就低聲道:「大人,您有傷在身。」
鄭愈轉頭看她,眼睛又黑又深,又像是要刺透她,看得蘭妱心悸。
他道:「這點傷還礙不著什麼,你不願意嗎?」
蘭妱閉了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挪了自己的手去握他壓在她身上的那隻手,她的手很小,只能勉強握住了他大拇指根部的小小一角。
她顫抖著聲音低聲道:「不,大人,妾身自然是願意的。」
「大人知道妾身的處境,能服侍大人是妾身的福分。
妾身是貴妃娘娘求了陛下強行塞進大人府中的,大人這幾日不在府中,妾身還一直都擔心自己可能會一輩子就在這個後院一角,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過下去了,所以妾身怎會不願意服侍大人?
只是,妾身再想,也不能在大人受傷之際還魅惑大人,否則大人傷了身體,妾身就可能生不如死了。」
鄭愈扯了扯嘴角,心道,說這麼多,不還是不願意?
他道:「既如此,便也罷了。」
雖然手下是令人難以自抑的誘惑,但……他覺得自己怕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以他的傷勢,的確不適宜現在就和她行房事,他還沒那麼衝動,所以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蘭妱身上的壓力驟減,但剛剛那處的餘溫猶在,她此時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失落。
心緒複雜間,她聽到他問道:「你覺得我為何會收你入府?」
蘭妱微愣,是啊,他那日明明對她冷若冰霜,為何最後卻肯在陛下面前應下納她入府?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說「大人是憐惜妾身處境」,而是低聲道:「大人位高權重,陛下又英明,既然是陛下開口,或許是有朝堂考慮在其中,妾身不懂,不敢妄測。」
「大人肯應下,也或許是大人的親事一直都被旁人盯在眼中,大人身邊需要有這麼一個人。
妾身雖是姓蘭,卻也並非蘭府可以左右,大人,或許是相信妾身適合這個位置吧。」
「或許是吧。」
他默了一會兒,道。
也或許不是,當時,他只是腦中閃過她近乎孤注一擲的祈求眼神,便應了下來,不過是一念之間。
她說,「但是但凡有一點希望,我也不願意放棄」,「活下去,不被人踐踏地活下去的希望」。
那時,他腦中竟然閃過他母親模糊的影子,他想,如果是她,她定是不會選擇去死的吧?
她那樣子,明明好像一掐就能斷,可偏偏又堅韌得像是無論發生什麼也不會令她倒下,讓人想忘記都難。
還有,當時他離開蓮池亭,已經走得很遠,就要轉彎進入迴廊時卻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就遠遠見到她仍跪在亭中,那跪著的小小身影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鄭愈回思間,就聽到蘭妱細細的聲音道,「多謝大人。
大人放心,妾身自會為大人盡心盡力,更不會忘了身份,擾大人煩憂。」
他對她這話不置可否,只突然問道:「你和寶相寺的東明大師相識?」
東明大師是寶相寺的前任主持方丈,現在幾乎已經不再見外人。
蘭妱一愣,小心道:「蘭老夫人信佛,所以我們幾個養在蘭府的族女也能有幸偶爾跟隨蘭老夫人去寶相寺禮佛,時間久了,便認識了,我曾替東明大師抄過幾卷佛經。」
鄭愈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東明大師怎麼會是隨便一個人去寶相寺禮佛,時間久了,就能認識的?
他又怎麼會隨意讓別人替他抄寫經書?
他道:「我曾經在東明大師處遠遠見過你一眼,能讓東明大師另眼相看,想來你的品性不會太差。」
原來竟是因為這個嗎?
蘭妱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蘭妱不知自己是何時睡去的,不過她醒來之時鄭愈已經不在床上。
若不是空氣中殘留的一些氣息,和錦被上的一些血跡,她都懷疑昨晚他來過的真實性。
她吸了口氣起身梳妝,阿早過來服侍,面上帶著些喜意跟她稟告道:「姑娘,大人去了外院辦公,臨行前吩咐了奴婢,讓奴婢不要打擾姑娘,說是要讓姑娘多睡一會兒。」
這話再一次坐實了昨晚鄭愈來過的事實。
阿早扶她起床,眼睛瞥過床榻,然後臉就詭異得紅了起來,眼睛卻是閃著欣喜的光芒。
蘭妱詫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便看到了被子上的絲絲血跡。
蘭妱:……
鄭愈沒有回來和蘭妱一起用早膳,反是蘭妱用完早膳之後,許嬤嬤帶了一名相貌有些英氣的侍女和一堆禮物過來。
許嬤嬤面上也滿滿都是笑容,她帶著侍女給蘭妱請安,道:「蘭夫人,今日蘭夫人回門,大人特意命老奴備了回門的禮物給蘭夫人送過來,讓蘭夫人帶回家中。」
許嬤嬤最重規矩,前兩日她還都是「姑娘」「姑娘」的叫,此時卻改成了「蘭夫人」,顯然是得了鄭愈指示的。
不是「姨娘」而是「蘭夫人」。
雖然蘭妱是御賜的側室,但在鄭府什麼樣的地位還是只在於鄭愈是什麼態度的。
蘭妱帶了些靦腆的笑謝了,蘭妱身後的陳嬤嬤則是喜笑顏開,她問道:「老姐姐,那大人呢,今日可陪我們姑娘,蘭夫人一同回門?」
許嬤嬤笑容收了收,看了陳嬤嬤一眼,但卻沒回答她,而是又把目光收了回來,對著蘭妱恭敬道:「蘭夫人,大人說了,今日多有不便,要請蘭夫人自行回門,還請蘭夫人體諒。
不過大人道了,說是這下雪天氣,即日來回也不安全,蘭夫人可在家中歇上一兩日再回來也不遲。」
蘭妱忙謝過許嬤嬤,道:「多謝嬤嬤。
依規矩,大人能容我回門本就已是恩典,更何況還容我在家中留夜?
妾身萬萬不敢僭越,要請大人陪同一起回門。」
說完就轉頭看了陳嬤嬤一眼,輕斥道,「嬤嬤莫不是糊塗了。」
陳嬤嬤撇了撇嘴,訕訕不再出言。
許嬤嬤點頭,她又喚了自己身邊的侍女,對蘭妱介紹道,「蘭夫人,這是秋雙,是大人特意安排以後服侍蘭夫人的。
秋雙姑娘對鄭府還有泰遠侯府的情況都很熟悉,想來服侍蘭夫人也能讓蘭夫人少走些彎路。」
「只是夫人,以夫人的身份,近身服侍的丫鬟不得超過兩位,還請夫人把身邊的人都儘快安排一下吧。」
說完頓了頓,看了一眼蘭妱身後聽言面色大變的陳嬤嬤和冬芽幾人一眼,冷笑了一下,道,「老奴知道這幾位都跟著蘭夫人多年,蘭夫人心善,想來必也不捨得就此打發了她們,若是無其他去處,我們鄭府在北郊倒是還有個莊子,蘭夫人可以考慮一下,將她們幾個送到莊子上去住著。」
此話一出,不說陳嬤嬤等人面色大變,就是蘭妱面上一時之間都是「驚怔」,隔了好半晌才道:「嬤嬤,這,這是大人的意思?」
許嬤嬤頷首,道:「當然,這樣的事,老奴還不敢自專。」
「蘭夫人進府已有幾日,想來對這府中也有了些了解,我們府中從不養閒人,這後院攏共也就這麼幾個人,大人也絕不會為任何人破例,所以還請蘭夫人體諒。」
蘭妱咬了咬唇,道:「好的,我知道了,還請嬤嬤跟大人回稟,此時我會儘快安排。
只是此事突然,我身邊的事情又歷來都是她們幾個打理的,就是交接也都還需要時間,還請嬤嬤寬限幾日。」
「那是自然。」
許嬤嬤聽蘭妱應下,先前冷硬的神色也軟和了下來,又恢復了先前的軟和慈祥。
話已說完,今日蘭妱還要回門,又要安排身邊侍女嬤嬤的事,許嬤嬤略說了幾句話就留下了秋雙告退了。
秋雙也是個有眼色的,她見眾人面色各異,知道她們必有話說,便道是去外院給蘭妱安排回門的馬車之後便也退下了。
秋雙剛踏出房門,陳嬤嬤就立即黑了臉,夾著怒氣道,「刁奴欺主,簡直是豈有此理!姑娘,你怎麼能輕易應下這樣無理的要求?」
蘭妱自八歲入蘭府之後陳嬤嬤就是她身邊的管事嬤嬤,說是嬤嬤,早些年之時倒更似監工,因得了蘭老夫人的吩咐,管蘭妱也不過跟管個小丫鬟似的,就是現在的恭敬語氣之中總時常一不留神就還帶了些管教的味道。
蘭妱看向陳嬤嬤,面無表情道:「那嬤嬤說,我應當如何呢?
許嬤嬤說了,這是大人的命令,您是想讓我去違抗大人的命令嗎?
還是想讓我帶著你們幾個回去蘭府,或者是在這院子裡老死,再不能見大人一面?」
陳嬤嬤一時語塞,面上青紅轉換,嚅囁了一陣,終是不甘心,道:「姑娘,昨夜大人過來你侍寢之時他可有說過此事?
說不定是這老貨自作主張也不一定,姑娘,您可千萬別著了她的道,難道往後你在這後院,還要看一個婆子的面色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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