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蘭妱閉門不出,外面的人也打聽不到鄭府裡面的消息,但並不代表真的就讓外人無絲毫可窺途徑。
例如給蘭妱定時看診的老太醫,還有唯一能隔一段時間出入鄭府的蘭妱的母親和家人,還有鄭府平日裡的採購,蘭妱母親入鄭府之前購買的東西等等。
老太醫和蘭妱的家人自然都是可信的,但再小心,被人不錯眼的盯著,也總有疏漏的時候。
而最後讓甘皇后懷疑蘭妱有孕的是,前幾日蘭妱的那個二嬸去了一趟太傅府,隔日太傅府就送了一批孕婦常用的上等藥材給了蘭家,那就是再明顯不過了。
只不過甘皇后連續幾個月都在注意著鄭府的動靜,越關注才越驚心,鄭愈其人心思縝密,手段狠辣她是知道的,但她卻不知道他暗中的勢力竟然也這般大,若不是蘭家那邊露了風聲,她當真從鄭府的日常是看不出絲毫破綻的。
甘皇后十分懷疑,怕是他們甘家在京中的情報網都不如鄭愈,而太子在布防上更是遠不及他。
鄭愈不過是一臣子,竟然這般深不可測,手下這麼多暗衛暗探,陛下他就不怕養虎為患?
想到太傅府,甘皇后就想到蘭貴妃。
說來這蘭貴妃有時候是蠢,但有時候卻還真是個人才。
上次蘭貴妃因為傳召蘭妱被皇帝斥責了一頓,在宮中好好反省了一番之後,就痛定思痛,對皇帝表示自己的確是該為正在戰場上的將士做些什麼,此番正逢戰事連起,國庫緊張,蘭貴妃就給皇帝出了不少點子籌集軍糧軍餉,籠絡人心。
例如召集天下的商賈募捐籌集軍餉,捐銀最高的前三名可得皇帝的親筆御書「義商」之名,又自己出銀子在宮外辦了一個繡衣坊,邀請了那些出征將士的家眷製作軍衣棉衣,送去西北給出征的將士,這些人都有家人在戰場,也不知道自己手上縫製的衣裳會不會穿到自己夫君或者兒子身上,所以無不盡心盡力,無絲毫偷工減料的,同時做工的工錢又能補貼這些將士家眷家用,著實籠絡了不少的人心。
因此這段時間蘭貴妃賢惠仁心的名聲傳得很廣,都快把她這個皇后襯得麻木不仁了。
甘皇后語帶諷刺道:「禎兒,這段時間,那蘭氏的堂妹可還在你面前晃悠了?」
她問的正是蘭妱的堂妹蘭嬌。
蘭貴妃做了這麼多的善事,不僅揚了自己的名聲,雞犬升天,蘭家的幾個姑娘,嫡支的蘭翎語還有蘭嬌也跟著大大提高了聲譽,因為蘭貴妃做這些事並不是自己出面,很多外面露面的事她都交給了蘭翎語和蘭嬌。
聽說現在蘭貴妃又辦了個什麼義學堂,專門免費教養那些投身沙場將士的孩子,教他們識字習武,將來長大之後也可以像他們的父兄一般為國效勞。
蘭嬌和蘭翎語就在義學堂幫蘭貴妃打理女學的部分,還親自教導女孩子們識字,做女紅。
所以現在在外面,尤其是在那些將士家眷口中名聲都非常好,都被稱作是人美心善,品性高潔的好姑娘。
甚至連帶著蘭妱都沾了光,說鄭大將軍的夫人是蘭嬌和蘭翎語的族姐,難怪鄭大將軍會獨寵她,看來必然也是一樣的好姑娘……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到,這募捐,義學堂什麼的,古來就有,只是能把事情做得這麼高調,這麼能「揚名」的,也唯有蘭貴妃了。
而又不知那蘭貴妃到底是什麼心思,朱成禎最近竟然在御花園「偶遇」過好幾次這位「人美心善的好姑娘」蘭嬌了。
宮中發生的事,甘皇后自然不會不知道。
朱成禎尚未從剛剛談話的打擊中走出來,情緒低沉,不知自己母后這又是何意,皺了眉沒出聲。
甘皇后便道:「蘭貴妃既然有意把那蘭嬌許配給你,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她現在名聲這般響亮,你要了也就要了,留在你房裡,說不得會有什麼用處。」
朱成禎又是皺了皺眉,不過此事他倒是沒有反對,於他來說,這委實不過就是一件小事。
甘皇后並不是隨口說說,幾日之後就是蘭貴妃的壽誕,因著戰事,蘭貴妃主動要求不辦什麼壽誕,並向皇帝請示將此次幫她辦壽誕的銀兩折現,全部投到義學堂中。
承熙帝聽言龍心甚悅,又好生褒獎了蘭貴妃一番。
甘皇后便趁機對承熙帝道:「陛下,蘭妹妹果然是蕙質蘭心,聽聞現如今蘭妹妹的兩個侄女也在幫蘭妹妹打理義學堂,很是聰慧能幹。
那個叫蘭嬌的姑娘,是鄭將軍側室夫人的嫡親堂妹是嗎?
臣妾和太子還曾在御花園中見過數次,生得也是格外秀麗。
臣妾想,既然如此有緣,不若就請陛下賜婚,將這位蘭姑娘許給太子為太子良媛好了,不知蘭妹妹覺得如何?」
蘭貴妃聽甘皇后竟然主動替太子求娶蘭嬌,得來這般容易,自然大喜,忙笑道:「太子人中龍鳳,而內侄女出身低微,姿容鄙薄,竟然能勞得皇后娘娘親自求娶,實在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
陛下,皇后娘娘甚少跟臣妾求什麼,此番竟是在臣妾的壽誕上開了口,還請陛下恩准。」
承熙帝笑道:「難得皇后和愛妃同時向朕求什麼,既是你們雙方都樂意的事情,又是如此良緣,朕沒有不準的道理。」
說著便召了侍筆太監,傳了他的聖旨,賜了婚事下來,又讓人傳了口諭去欽天監讓欽天監監正為兩人擇一吉日完婚不提。
太子良媛,竟然不是侍妾,而是有品級的太子良媛。
尚住在太傅府的蘭嬌得知消息之後簡直是喜極而泣,雖然太子良媛也只有正四品,和蘭妱的誥命品級一樣,可是那是太子,將來等太子登基,自己就是皇妃,若是將來再生個兒子,那可就是親王爺。
到那時候,她蘭妱,還拿什麼跟自己比?
蘭嬌想到那日自己在雪地里的狼狽,蘭妱是如何高高在上地拒絕自己上她馬車,把自己扔到下人馬車上,連她身邊的丫鬟護衛對自己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自己那日所受到的屈辱,她永不能忘。
還有後來她苦苦哀求她,求她讓自己去鄭府住上兩天,教導教導自己,卻被她罵作「鄉野村婦,胡攪蠻纏的作派」,這些她也總有一天都要全部扔回她臉上。
蘭嬌被賜婚給太子,蘭家有人欣喜若狂,亦有人不知此事是福是禍,心中隱憂卻還不好隨意表露。
這人便是蘭妱的母親孟氏。
孟氏得了消息的翌日就去了鄭府探望蘭妱,不過她先倒是沒有提蘭嬌一事,而是有些擔憂道:「阿妱,都是母親不小心,不知如何讓你二嬸窺得了你有孕一事,更不想她轉身就告知了太傅府,太傅府接著送了一堆孕婦滋補藥材到了家中,他們這般行事,怕是京中之人很快就會得知你有孕之事了。」
蘭妱撫了撫自己的肚子,笑了笑,溫聲道:「不礙事的。
阿娘,我的身孕已經有三個多月,溫太醫說,胎相已是穩了。
懷胎十月,我又不可能真的偷偷摸摸生下這孩子。
以前不肯讓外人知曉,是怕胎兒不穩,出什麼事,但現在既然已經穩定,也就沒有再瞞得必有了。」
「阿妱。」
孟氏有些擔憂的喚道。
鄭愈不在京中,大長公主和泰遠侯府又是那般情況,一個想將自己外孫女嫁過來,一個更是容不得鄭愈有子嗣,孟氏實在擔心女兒後面會有什麼危險。
還有鄭愈一時半會不會回來,她身邊沒個長輩,這穩婆,乳娘什麼的,可如何是好?
孟氏此時越發恨自己的無能,不僅不能幫上忙,還可能拖累她。
發生蘭二嬸和太傅府這事,她也知道,自己若輕舉妄動,怕是只能給女兒招禍。
蘭妱看出自己母親的擔心,笑著撫慰道:「阿娘不必擔心,這些事情大人臨走之前都已經替我安排好了,府上這麼多人,許嬤嬤她們都是老道有經驗的,又有溫太醫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其實您想想啊,我們以前鄉下婦人懷孕產子,不都是照樣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哪裡有什麼專門服侍的人,更沒有太醫隨叫隨到,穩婆都是臨產之時匆匆在附近村子裡就近尋一個,孩子還不都是一個一個生,俱是活蹦亂跳的。
難道我就因為嫁到了鄭府,難道身子就比別人金貴或者脆弱了些不成,其實還不都是一樣的。」
她這話倒是把孟氏說笑了。
是啊,她可能也是太過緊張了些。
孟氏的心稍微寬了些,這才跟蘭妱提起蘭嬌被賜婚東宮一事。
她對蘭妱道:「阿妱,阿娘不懂政事,可也知道貴妃娘娘和皇后是不和的,現如今陛下無端端把你二妹妹賜婚給了太子,此事還是貴妃娘娘一手促成的,阿娘心裡實在有些不安。」
蘭妱眨了眨眼,笑道:「阿娘,既然您不懂政事就不要為此憂心了。
其實,這事總歸是件好事,以前二叔二嬸不是總說當初他們是替爹娘留在鄉下照顧祖父祖母,這才耽誤了堂兄和堂妹的前程嗎?
現如今堂妹有了大造化,他們心中也不會再有什麼怨念了,而且堂妹高嫁,他們富貴了,我們家那么小的院子想必就實在太委屈他們了,更不該讓二叔去父親的鋪子幫忙了,想來他們很快就會搬出去,屆時豈不是兩全其美?」
蘭妱生得美,現如今有了身孕,氣質更是溫柔嫻靜,笑起來情緒感染力很強,孟氏見女兒這般說,莫名也就輕鬆了起來。
她笑道:「那倒也是,你父親也不用再被你二叔二嬸一念道就心情鬱結了。」
兩人相視而笑,孟氏見女兒身體精神都很不錯,心也放寬了下來。
只是蘭妱送走了孟氏,笑容卻失了去,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
「夫人,」秋雙見狀道,「夫人不必太過擔心,奴婢前幾日已經將夫人有孕的消息傳給了大人,大人定會替夫人作好安排的。」
當初溫太醫把脈一把出蘭妱有孕,秋雙就想稟告鄭愈。
是蘭妱攔了她,道未滿三個月胎兒未穩,還是不說為好,且此時正是西北戰事吃緊之際,她不想鄭愈為自己分神擔心。
秋雙勉強應了下來,但前幾日胎兒剛滿三個月便已送了密信出去。
秋雙看蘭妱未出聲,出著神不知在想些什麼,想了想便又道,「西北接連大捷,西刺和西夏聯軍已退至祁連山以西,奴婢還聽說西夏王城有變,西夏二王子趁大王子出征之際奪權,西刺和西夏聯盟怕是很快就要瓦解,大人應該用不了多久,說不定在小公子出生之前就能回來了。」
蘭妱聽完此話原先皺著的眉頭總算是鬆了下來,她伸手撫過自己的腹部,笑道:「嗯,我也想孩子出生之時大人能在,不然大人回來後乍然看到孩子定不會習慣……」
說到這裡大約是想到鄭愈回家乍然就見家中蹦出個孩子叫他爹的模樣,也不知他那表情還掛不掛得住,蘭妱就忍不住笑了出來,頓了頓才低聲道,「希望西北的戰事早點完結。」
聽說孕婦的情緒善感易變。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懷孕了的緣故,這些日子她越來越想他。
這於以前的她來說簡直是不可想像的,她可從來都不是一個軟弱多情之人。
不過這也沒什麼,雖然世人常說以色侍人不能長久,且男女之間的情意飄忽難測,但那又怎麼樣呢,她又並不是靠他對她的好或情意生存,有則誠意待之,無則坦然處之即可。
她無聲的笑了笑,然後才抬頭對秋雙道:「皇后娘娘竟然主動求陛下將蘭嬌賜婚給太子,我怕她針對的人的人會是我,這段時間,讓人注意點蘭嬌那邊的動靜,還有,」
她又皺了皺眉,道,「如果有合適的人的話,你安插一個人到我父親的鋪子裡幫忙,這段時間不要生出什麼意外。」
她不出門,別人便會無處下手,而讓自己出門最好的方法,便是從自己的親人下手。
就像,她有孕一事之所以傳出去,缺口不就是從自己二嬸那裡打開的?
西北定州。
周原將手中西夏送過來的請和書遞給鄭愈,笑道:「果然,西夏王城生變,奈格便急著回王城,無心戀戰,珉衡,你這套聲東擊西之術用的越發純熟了。
不過,我們要現在就和他們談和嗎?」
奈格便是西夏的大王子,也是此次西夏軍的主將。
珉衡則是鄭愈的字。
鄭愈接過周原遞過來的西夏請和書,剛展開,雲七就在門外求見。
雲七向來極有分寸,若非緊急之事,他是不會在此時打擾的。
鄭愈喚了他進來,雲七便施禮稟道:「大人,是秋雙姑娘請夜首領送過來的緊急傳書。」
鄭愈皺了皺眉,伸手接過雲七遞過來的傳書,展開,動作雖然看似沉穩,速度卻是極快。
周原是知道秋雙是誰的,竟然是經暗探首領送過來的緊急傳書,他亦擔心是不是鄭愈京中的那位夫人出了什麼事,所以鄭愈展開書信之時他一直在盯著鄭愈的動靜。
然後,除了那封薄薄的信紙被用力折過一下,他並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動靜,只是他抬頭去看鄭愈之時,卻發現雖然他的表情雖看不出什麼變化,眼神中卻有一抹異樣的光芒。
他們相識二十幾年,他從來沒有在他眼中看到過這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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