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的聲音,粗糲地從耳膜上刮過去。
於菟心跳漏了半拍,迅速睜開眼睛,卻見遲樓的臉迅速靠近。
瞳孔驟然緊縮,身體僵硬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遲樓近在咫尺的臉,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落在皮膚上。
遲樓挑著她的下巴,將她驚慌的模樣印入眼中。
臉頰漲紅,圓圓的眼睛大睜,紅潤的嘴唇緊緊抿著,像是擔心遲樓做什麼。
他甚至能看到小姑娘臉頰細細的絨毛,竟也透著可愛。
遲樓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有暗流涌動著。
越靠越近。
就在即將碰到她的唇瓣時,微微停頓一秒,側頭,臉輕貼著於菟滾燙的臉頰蹭了蹭。
於菟呆住了。
腦海中都是臉頰被觸碰的感覺。
蹭……臉頰?
她腦海中一團漿糊,還沒來得及反應,遲樓已經抓著她使勁兒蹭幾下,退了回去。
手肘支撐著沙發,低頭看著她,目光帶很淺的笑。
「你剛才以為我要做什麼?」
於菟的臉迅速變得通紅,眼睛裡閃著潤澤的水光,揪著衣服。
雖然遲樓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卻並沒有離開,還維持著將她壓在沙發上的姿勢。
只不過除了手指在卷她的頭髮玩,其他沒有任何觸碰的地方。
克制地踩在邊界線上。
但這樣卻並沒有讓於菟放鬆,她鼻尖里都是遲樓身上好聞的味道,有點暈乎乎的。
「我沒有……」
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
遲樓再次靠近了些,將耳朵對準她,目光揶揄。「什麼?」
於菟抿了抿嘴唇,知道他在捉弄自己。
小聲反駁:「你明明聽到了。」
遲樓差點輕笑出聲,抬手輕輕貼在她臉上。
「你的臉……」
指尖細細摩挲了一下光滑細嫩的皮膚,因為兩人的姿勢,每一個動作都被放大,直接在於菟腦海中勾勒成型。
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跳慢慢失速,就在她就連呼吸都快要停止時,聽見了遲摟低啞的聲音。
「——燙得快燒著了。」
於菟臉上更是紅得厲害,不想被他發現,卻根本不受控制。
剛要說話,對方突然起身,伸手把她也拉了起來。
「發了工資也不能不來我家,知道了嗎?」
於菟腦海中還有點迷糊,一聽到工作的事,迅速正襟危坐,表情認真,只不過通紅臉頰和滿是水光的眼睛卻讓她有些難以集中神經。
沒有注意遲樓話中模稜兩可的用詞,就乖乖點了點頭。
「我還是會準時來的。」
說完,又可憐巴巴地抬頭詢問道:「那我可以把錢還給羅伊了嗎?」
遲樓看著他的眼睛,心裡又是一盪,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別這樣看著我。」
於菟有些不解,卻也沒有在意,繼續道:「可以嗎?」
大半張臉都被蓋住,只能看到水潤的嘴唇動了動,鮮艷粉嫩的顏色和遲樓膚色較深的手背形成鮮明對比。
他更加後悔遮她眼睛了。
「給!你想怎麼給就怎麼給!」
說完,迅速起身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於菟眨了眨眼睛,和沙發另一邊的墨斗面面相覷,伸手把它抱過來,放在腿上摸了摸,轉頭看到遲樓打開冰箱拿了一杯子,目光沉沉的。
似乎在生氣。
當天,羅伊就收到了一個燙手山芋,目瞪口呆地看著於菟拿著本子和他算了一筆帳,道謝,然後把剩下的錢全部放在桌上,精確到角。
要不是本子上記得清清楚楚,羅伊都不得己自己還有這麼一筆外債了。
看著桌上的錢,卻一點也沒有收帳的喜悅,苦巴巴地拍了一張照片給遲樓發過去。
「大少爺,你說我收還是不收?」
遲樓看著吧檯上疊得整整齊齊的錢,確實是於菟的習慣。
其實吃飯的錢遲樓早就已經結了。
他回道:「收著,下次去你那兒吃飯,偷偷加點食材。」
羅伊給氣笑了。
一個一個的,真把他那兒當做食堂了。
但還是把桌上的錢都收了起來。
第二天,
第二天,於菟剛來到教室,就見大家正在小聲議論著。
今天下午剛好是張科來教的科目,現在他被開除,學校就安排了一個新老師,今天是第一次上課。
大家都在好奇地討論著。
一直到上課,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甚至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女人走進來,介紹了一番,就迅速翻開課本開始講解。
於菟翻開課本看了看,發現她講得很細緻,範圍很廣,倒是很適合她。
迅速翻開筆記本開始記錄。
課程才剛上到一半,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裡是教學樓,外面有人來往是常有的事,童青並沒有在意,低頭繼續寫題。
直接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
講台上突然沒了聲音,頓了頓,才聽見新來的年輕老師詢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一個帶著點方言的女聲傳來。
「我找於菟。」
於菟正在抄筆記的手抖了一下,劃出長長一道斜線。
迅速抬頭看去。
對方已經找到了她的位置,快步走過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可算找到你了!」
於菟身體微微一顫,下意識地向後退了退。
「二姨……」
遲樓正坐在教室里等人。
徐慶他們早就已經跑了,距離於菟下課還有一段時間,他打算乾脆在這兒等,等下課了再過去。
一邊隨手翻著手機。
張科來事件的判決已經下來了,熱度漸漸下去,遲樓已經讓人撤掉了熱搜。
翻開微博,卻有另一個帖子被頂了上來。
遲樓點開一看,在裡面看到了自己。
那隻一張他站在宿舍樓前的照片,下面的回覆超過萬條,他沒點開,正準備關閉,突然掃到照片上的背景,動作停了下來。
點開照片,放大,拖拽,定格在一個穿著淺藍色裙子的纖細身影上。
照片背景拍得十分模糊,只是依稀看到輪廓,但他還是認了出來。
是於菟。
臉上帶著笑正朝他走過去。
好像是帶她買手機那天。
遲樓回憶著,在下面的回覆里翻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一張稍微清晰些的,點了保存,關了微博界面。
等了一會兒,於菟卻遲遲沒有打來消息。
按時間算應該已經下課了才對。
從相冊里翻出課表看了看,朝於菟上課的教室走去。
路上能看到不少下課趕回宿舍的學生,遲樓一邊走一邊撥了個電話,連續撥了幾次,卻沒有接通。
慢慢皺起眉。
這個手機買給她之後,就沒順利打通過幾次!
白買了。
遲樓沉著臉,決定待會兒就用這個當理由,騙於菟試試新送到家的帽衫。
一邊想著,微微勾起唇角。
但是剛走進教室,就迅速隱去,找了一圈沒看到人,見於菟的朋友坐在另一邊,道:「於菟呢?」
溫明舒還在想剛才課堂上發生的事,一看到遲樓,倏地站起來,聲音有些悽厲。
「於菟要退學了!」
於菟自從上次拒絕回老家結婚之後,就一直不敢接二姨的電話,後來二姨沒有再給過她生活費。
過了一個月都沒有打來電話聯絡,於菟還以為她放棄了,沒想到會突然在這個時候過來。
她背著書包,抬頭看了看站在外面的人,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開口:「我還在上課……」
「上什麼課!」
於彩鳳回頭瞪了她一眼。「你還敢不接我電話?是不是真覺得自己長大,翅膀硬了?管不住你的是不是?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養這麼大的!」
她聲音越來越大,尖銳地穿透耳膜。
兩人剛好站在學校門口,引得不少學生轉頭看來。
於菟低著頭。
「沒有……」
「沒有?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
於彩鳳一把將她抓過來,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起來:「當初是我好心收留了你,就因為你媽,我被多少人白眼?現在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現在吃了吐,不認人了是不是?」
周圍看來的視線越來越多。
於菟有些緊張,連忙將她扶起來。
「二姨,我真的沒有這麼想,我記得你的恩情,等我考完試……」
「不用考試了!」
於彩鳳直接打斷她的話,道:「我剛才剛才去找你的時候,已經幫你辦理了退學手續,你現在馬上給我回家結婚!」
於菟臉色微微發白。
沒想到她竟然還不肯死心,為了彩禮錢,還是要把她嫁出去。
她抿了抿嘴唇。
「沒有學生同意,家長是不能單方面和學校辦理退學手續的。」
聞言,於彩鳳眉眼吊起來,瞪著她。
「你還敢頂嘴!不辦又怎麼樣?不辦你也得跟我回去結婚!彩禮都收了,你要是不回去,讓我們怎麼給人交代!」
於菟卻沒有動作。
一臉不耐煩的於彩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陰陽怪氣道:「我可是為了你好,別以後又跟你媽似的,學還沒上完,就大著肚子回去了,丟人!」
於菟身體顫了顫,皺起眉,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竟掙扎開了於彩鳳的手。
道:「二姨,我要結婚了。」
遲樓一出學校大門就看到於菟了,發現有個中年女人正拉著她,應該就是她口中的那個二姨,目光一沉,快步走過去。
才剛來到於菟身後,正準備開口,乍然聽到這句話。
剛才一路上積聚的怒氣莫名其妙地散了。
嘭一聲,畫作雲朵,飄乎乎朝天上去。
於彩鳳壓根不相信。
「你開什麼玩笑?結婚?和誰?別想唬我!你才十九歲,就學會撒謊了?」
沒說一句就上前一步,說著她的肩膀,咄咄逼人。
於菟是不想回去,才會脫口而出,此時卻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和遲樓之間的關係,清秀的眉心緊緊皺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真的快結婚了。」
她乾巴巴地解釋,於彩鳳一點也不信。
「就憑你?還真是……」
話還沒說完,一隻手突然從於菟身後伸過來,抓住她的手腕。
聲音低沉。
「我就是於菟的結婚對象。」
於彩鳳的罵聲戛然而止,抬頭看去,只見站在於菟身後的人還很年輕,身上卻帶著一股子冷勁,抓著她手腕的手也在慢慢收緊。
視線冰冷,一隻手卻以完全相反的態度,溫柔地將於菟圈進自己懷裡。
於菟聽見聲音就猜到了身後的人,剛要回頭,就感覺身後多了一個人的體溫,熟悉的味道鑽入鼻尖,整個人立即安心下來。
不自覺地向後退了退,和他靠得更緊了些。
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遲樓的心立即軟成一片。
於彩鳳打量著眼前的人,氣焰有些尖銳。
「你是誰?」
遲樓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我和於菟再過幾個月就會登記結婚,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再過幾個月於菟二十歲,就可以登記了。
於彩鳳打量著眼前兩張年輕的面孔,嗤笑起來。
「你們兩個沒長大的孩子要結婚?行啊,先拿三十萬彩禮,我就同意。」
遲樓見她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目光冷得可怕,語氣卻十分平淡。
「想要錢,可以,我會給你的。」
三十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普通家庭都不一樣會同意,這次是特殊情況,對方才會給出這麼多。
眼前的人明顯是個學生,於彩鳳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你可別想騙我。」
遲樓嘴角多了一分譏諷。「不只是三十萬,我能拿出更多。」
李彩鳳眼睛頓時一亮,上下將遲樓打量了一遍。
來之前就聽說A大有很多富豪,一看到他衣服的商標,不由多信了幾分。
笑容中多了三分諂媚,一遍掐著於菟。
「你早說啊,要是早知道你有對象了,我哪兒還需要給你找?真是讓我操碎了心。」
一邊說,一邊還想伸手去掐她,卻被遲樓抬手攔住。
「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於彩鳳訕訕地將手收回來,看著遲樓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棵搖錢樹。
「走,走,馬上走,不過我以前沒來過A市,想在這兒多留會兒。於菟,你有時候也帶我逛逛。」
她可不能走,還得調查清楚,這個遲樓家是不是真的這麼有錢,拿不拿得出三十萬。
要是沒有,她一樣要把人帶回去。
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賓館,道:「我就住在那兒,這幾天我會經常過來看你的。」
等於菟點了頭答應下來,才終於笑著離開。
人剛走,她就長長鬆了一口氣。
於菟手指冰冷,凍得有些發麻,但更多是怕的。
怕二姨真的把她帶回去,真的讓她和那個人結婚。
心神還未定,遲樓一把將她提了過來。
「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深邃的眼睛裡還帶著幾分怒氣,沉聲質問著,讓於菟心裡更加自責。
「我……我忘了。」
她不該自責的,這本來就是她自己的原因。
雖然知道,心裡卻還是酸酸的,手指攪在一起,低著頭不敢看他。
眼尾餘光一瞥見他抬起手,嚇得立即縮起脖子。
遲樓揚起眉,寬大的手掌蓋在她頭上。
「現在知道怕了?」
「嗯……」
「以後還敢不敢?」
於菟連忙搖了搖頭,突然想起她出來的時候還在上課。「今天的筆記沒寫。」
「先回宿舍,問你同學借。」
遲樓沒好氣地說著,拽著人往回走。
剛走了一步,又一把拽過於菟的手,揣進自己口袋裡。
手才剛碰到衣服的溫度,嚇得她迅速縮了縮,想要拽回來,遲樓咬牙。
「別亂動!」
語氣兇惡,動作卻很輕地拍了一下口袋,忍著沒有伸進去握住她的手,而是隨意地垂在身側。
「免得別人說我虐待你。」
於菟不知道他是哪兒聽來的,自己卻想起之前溫明舒說的話,擔心她誤會,連忙擺了擺另一隻手。
「沒有。」
「那就乖乖待著,下次記得買手套。」
「沒錢。」於菟老實道。
「……」
遲樓皺起眉,剛發的工資,又被她花哪兒了?
他微微皺起眉,舌尖添了一下齒列,帶著人朝學校裡面走去。
隨著時間推遲,口袋裡本來冰冷的手漸漸溫暖起來。
剛才還不甚在意,漸漸的,每一次走動的時候,腰上的衣服都會被劃一下。
遲樓外套里只穿著一件薄衫,每次於菟的手划過,總是能若有似無地觸碰到皮膚。
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手緊張地攥緊成拳,但衣服口袋就這麼大,還是會碰到。
他無比清楚那隻手有多軟,剛才把人抓過來放進口袋時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
柔弱無骨,光滑細膩。
一路上十分安靜,兩人專心致志地走著路。
於菟的手伸出來也不是,繼續留在裡面也不是,掙扎思考著,身上反而變得有些熱。
走到宿舍樓下,她心裡才終於鬆了口氣,小心地把手收回去,放在身後,用另一隻手握著。
「那我先回去了。」
遲樓點了點頭,目送於菟走進宿舍。
沒兩秒,人又慌張地跑出來。
「怎麼了?」
「我的學生卡好像不能用了。」
於菟手裡拿著自己的學生卡,神色著急,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剛才聽於彩鳳說給她辦理了退學手續,於菟說那番話是唬她的,她也沒想到竟然真的可以單方面退學,才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學生卡就進不去宿舍樓了。
她身上的溫度迅速褪去。
「我不會真的被退學了吧?」
遲樓一言不發,拉著人朝教務處的方向走去。
薄唇緊抿著,眉眼多了幾分冷意,額頭上的疤痕森冷。
兩人來到教務處,詢問了一番,才發現於彩鳳竟然真的提出了退學申請,而且還已經處理了大半。
宿舍那邊已經取消了於菟的入住資格。
進宿舍大樓要身份識別,所以她才進不去。
「那現在怎麼辦?」
「可以重新辦手續,填個表吧。」老師把資料放在她面前。
於菟連忙走過去,低頭認真填寫。
申請過程複雜,遲樓乾脆在外面走廊等著。
站在窗邊,指尖夾著一根香菸,對著敞開的窗戶吹出裊裊青煙。
他不笑的時候,神色是十分冰冷的,尤其是額頭的疤痕,更添戾氣。
一看到於菟出來,滅了煙。
「申請好了?」
「嗯。」於菟點了點頭,看上去卻並不開心。
「我送你回宿舍。」
說著,遲樓朝前面走去。
於菟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遲樓,你先回去吧。」她道。
聲音嗡嗡的。
遲樓回頭,看到於菟抿著嘴唇,眼眶發紅的表情。
聲音不自覺地軟下來。
「嗯?」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沒有這麼耐心過。
於菟捏著手裡的申請表。「老師說得半個月才能重新處理好系統,我現在還回不去宿舍。」
遲樓看著她,腦海中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剛送到的幾件帽衫。
面上卻看不出任何神色,甚至有些過於平淡。
「那去我家住。」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應該還有一張,先發個紅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