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
黎靳一身官服挺立，年約四十，臉上笑容擠得溝壑累累。
遠遠地見著慕玄清進門，立即拱手相迎。
「聞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海涵。來來來，請上座。」
慕玄清淺笑：「黎大人無需客氣，都是自己人。」
黎靳上下打量著他，衣裳雖髒，貴氣卻逼人。
到底是大家族裡面出來的，氣質尋常人模仿不來。
他大笑出聲：「哈哈，聞公子說得對，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多年不見右相，不知如今身體可還康健？」
「他身體很硬朗，勞黎大人掛懷。」
兩人客套寒暄了好一陣，黎靳讓人帶慕玄清先去沐浴更衣，說是準備了接風宴，要給他接風洗塵。
待慕玄清背影消失，黎靳臉上笑容猛地收斂。
「你說是怎麼發現他身份的？」
劉統領垂首：「稟大人，屬下是聽說石鼓縣城門口有人帶頭鬧事，立即前往查看。詢問過程中，看到了那塊玉佩。」
黎靳想起剛才在他腰間看到的那塊玉佩，上面的紋路確實與畫上一樣。
「奇了怪了，信中所說，聞公子是與少君一起來的。應該是帶著賑災物資跟在大隊伍之中，怎麼會以這副裝扮出現，少君又去了哪裡？」黎靳眼睛微眯，「當時鬧事的人群中是否還有其他人？」
劉統領搖搖頭：「就聞公子帶的頭，被抓的也就他一人，屬下當時不在現場，不清楚是否有其他人。而且……」
劉統領小心翼翼湊到黎靳面前，「大人，聞公子是因石鼓縣賑災的事出頭被抓，您說會不會是少君的意思？」
黎靳皺著眉頭思索片刻：「你的意思是……少君特意派他來打前陣？」
「不無這個可能。」
「可聞公子是右相之子，自小在繁京長大。而少君五年前才被找回，找回之後又一直稱病在府中閉門不出，他們倆怎會混在一起……」
黎靳怎麼都想不通，乾脆不想了，「罷了，先探探口風再說。你吩咐下面的人，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咱們先得知道聞公子提前到來到底是想幹什麼。」
「是！」
接風宴上，慕玄清直接坐上了主位。
黎靳眼神有微妙的變化。
雖說是右相之子，但並沒有官職在身，也沒有君上的巡察任命，相對於他這個刺史來說，就是平民一個。
他一屁股坐在上頭，說明並非一個低調謙恭之人。
而這樣的人，比那些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容易應對，可以稍稍鬆一口氣。
慕玄清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餚。
有魚有肉，但都是配上素菜所制，幾乎沒有大葷。
他一副興致懨懨的模樣，將筷子拿起又放下，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來。
黎靳正想開口詢問菜餚是否合胃口，卻見上頭先行開口：「最近連日趕路，身體有些不適，胃口不佳。黎大人，還是將這些撤下去吧，賞給你們府上下人吃。」
黎靳虎軀一震，立即看向給劉統領，給他遞了個眼色。
劉統領站起來道：「聞公子有所不知，姜州這幾年來連發水災，好幾個縣都是顆粒無收。這些吃食都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別說下人，就連黎大人平日裡都捨不得吃。」
慕玄清抬眼：「我無他意，這些我也都知曉。只是說到災情，我聽聞君上這幾年一直都有撥款撥糧。怎麼，不夠嗎？」
黎靳深深嘆了口氣：「唉，朝廷體恤百姓，確實撥了不少糧款。可姜州有十數萬的災民，每日都要張嘴吃飯，那些糧款都是杯水車薪，遠遠不夠哇。」
慕玄清似是瞭然，語氣輕鬆：「原來如此，近日看到姜州餓殍遍地，還以為是黎大人玩忽職守，賑濟災民的事情沒有辦好，看來是我誤會了。這次我到姜州來，就是為了賑災的事情來的。黎大人放心， 一定讓姜州每一個百姓都吃飽飯。」
黎靳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抱拳：「那下官就替姜州眾百姓謝過聞公子了。」
「誒，黎大人這是哪裡話，這都是君上的恩典。」
「是是是，下官嘴笨，這都是君上的恩典。」
兩人一來一往，聊熟絡了不少。
黎靳試探性詢問慕玄清提前來到的原因。
慕玄清擺了擺手：「實在是丟人，不說也罷。」
「聞公子這就見外了，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丟人不丟人的。」
雖說不提，但慕玄清還是開了口：「不瞞你說，我是因為一時貪玩才誤到此處的。」
「哦？」黎靳眼睛一亮，「願聞其詳。」
「我此次主動請纓跟著來賑災，不為別的，單純是在繁城憋得慌，想到處走走，看看其他地方的人文風景。賑災隊伍腳程實在太慢，我只好帶了幾個人先行一步。沒預料的是，在一瀑布旁，被上頭突發的洪水直接給衝到了石鼓縣，以至於如此狼狽。」
他頓了頓，很是不好意思，「從湖邊到城門口，一路飢腸轆轆，恰好遇到施粥，卻見那粥如清水，一時激憤，才說出了那等話。如今知道了黎大人的難處，羞愧不已。」
陪席的長史陸儈搭話：「昨日石鼓縣確實又漲了一次水，原來如此，聞公子受苦了。」
心中的疑問已經得到解答，黎靳放下心。
如此一來，並不需要費心應付，只需要好吃好喝招待即可。
翌日，黎靳親自帶著慕玄清四處轉悠，給他介紹這裡的風土民情。
慕玄清也未過問關於災情之事，好似來這裡真的只是遊山玩水。
「聞公子，這道菜名叫福壽全，是我們這兒的特色菜，您嘗嘗。」黎靳堆著諂媚的笑。
一旁陸儈殷勤介紹：「聞公子，這道菜看起來簡單，卻是將海參、鮑魚、魚翅、乾貝、鱉裙、鹿筋等幾十種食材，配以冬菇、冬筍等多種佐料，一起放入酒罈，以荷葉封口煨燉數日而成，需費不少功夫。是我們刺史大人特意為您準備的。」
慕玄清看了陸儈一眼，欣然點點頭。
正吃著，一人匆匆趕來，附到黎靳耳邊小聲說些什麼。
黎靳大怒：「你說什麼？！」
緊接著朝慕玄清拱手，「聞公子，恕下官失陪，有緊急家事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