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滿是寂靜。
蕭暄默默來到馮氏身邊,攙扶著她悄悄退到角落。
這件事情,原本就與他們一脈無關,無需摻和。
蕭宏還是不敢相信,相對於之前來說,心情明顯起了波瀾。
蕭辰同樣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眼中含淚。
這是雲拂第一次看到他哭,就連上次被蕭宏用家法鞭打得遍體鱗傷,也未曾掉一滴淚。
而這次,他落淚了。
也不知道為了自己投以信任帶有回憶的尚瑤,還是他那未曾見過一面的娘親。
蕭老夫人顫抖上前,用帕子幫他擦去淚痕,哽咽道:「辰兒,你也不要怪你父親,當初是我逼著他娶你娘的。我以為尚瑤天性純良,納她入府為妾,再加上你娘這個賢妻,一家人能夠和和美美,卻不曾是我想錯了。一步錯步步錯,害苦了你娘,也害苦了你。」
蕭辰輕輕撥開她的手。
「若當初父親已有訂親,確實不必耽誤我娘。祖母,你何止錯了,是大錯特錯。」
「辰兒,你說什麼?」蕭老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她的眼中,蕭辰一直都是溫順沉靜的形象,就連小時候,也不似蕭暄那般調皮。
他怎麼會說出這種絕情刺心的話。
「我一直以為父親對我不苟言笑,從來不曾有過父子之樂,是因為我不夠爭氣,卻沒曾想是這個緣故。」他自嘲一笑,「原是我不該出生。」
他拱手一拜:「兒子告辭。」
雲拂知道他此刻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說出這番話需要多大的勇氣,他的內心,定然如萬千根針刺般疼痛。
或許,他也早就猜到了那暗中下手的是何人。
在這個家,除了蕭老夫人和馮氏,沒有其他人能夠讓盛安堂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說謊,也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冤枉得盛寵的尚瑤,不顧她的辯解。
除了蕭宏。
當初,尚瑤定然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才會讓這個狠心的男人將她割捨。
這也解釋了他聽到她喪失神智後,態度為何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她對他再無威脅,自然可以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來到這裡前,他始終對他抱著一絲希望,在拿出信件後,又試探了一次。
可現在,聽聞了當年的真相,他心中那根僥倖的弦徹底崩斷。
他一直敬重的父親不愛他不是因為他不夠好,而是因為他本就覺得他是多餘。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他卻比虎更可怕。
他要讓他同他的母親一樣,悄無聲息隕落在這個深宅中。
雲拂一路跟著他,到了聽竹苑,又靜靜看著他吩咐底下人收拾東西,要搬去傾雲山莊。
只不過,他們並沒有出得了聽竹苑的大門。
整個院子被團團包圍。
「侯爺有令,聽竹苑不得有一人踏出一步,否則必有重罰!」
成河給嚇到了:「公子,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蕭辰臉色依舊淡然:「無礙,只不過是在院中多待一段時間,不必害怕。」
他又折返回了書房。
雲拂默默看著他的背影,他越是平靜,代表他內心的波濤越洶湧,她越擔心。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推開書房的門。
房間中空無一人,她知道,他肯定是去了密室。
囑咐青黛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來,她順著階梯一步一步往密室走去。
他果然在這裡。
「蕭辰。」她輕喚。
蕭辰靜立在一幅畫前,抬頭看著畫上的人,如石頭一般紋絲不動。
雲拂只好在旁陪著。
良久。
略帶顫抖的聲音響起:「阿拂,你說我娘從前會是個怎樣的人?」
雲拂眼前浮現出一個笑容明媚鮮衣怒馬的女子,她是端王府最得寵的小郡主,這一生本該過得肆意灑脫。
「我不知道。但如果她還活著,一定不會再陷入這種境地。」
蕭辰回頭看向她。
「你想啊,她不求與你父親合葬,也不求葬入蕭家祖墳。想必臨死前已經看透,這裡不會是她的歸屬,所以選了一處可以看遍繁花的地方。臨死前,她已經放手了,你不必為她難過。」
放手後沒有得到新生,其實,這應該是最難過的地方。
雲拂沒有說。
停頓片刻,她道:「你真的覺得尚瑤是害死她的那個人嗎?」
「別在我面前提她!」
「好,我不提她。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好好發泄一下,不要將情緒憋在心中,會憋壞的。」
下一刻,拳頭入牆,激起一片塵土。
雲拂看著他帶著血跡的手,心疼不已,可她知道,此時若不發泄出來,一直憋著會更加傷身。
一盞茶後,密室中一片狼藉。
雲拂一邊看著他,一邊將牆上掛著署名為望月公子的畫收起,這些可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每一幅都是孤品,不能就此毀了。
然後匆匆回房,搬了個藥箱過來,再搬條小馬扎,坐在一旁等待他發泄完畢。
又過了一段時間。
雲拂突然站起。
被蕭辰錘過的地方,隱約露出了一條縫。
「蕭辰,你快來看,這裡好像有一道門。」
蕭辰帶著滿手鮮血前來,神情已恢復如常,仔細摸索著雲拂所說之處。
他眉頭微微一動,這裡好像真的有一道門。
「應該有機關,快找找。」
兩人立即尋找,沒有放過一寸。
終於,在門旁邊的牆上找到一方不同尋常的磚塊。
用力按下磚塊的左邊那一頭,右邊隨之翹起,裡頭顯露出一個機關。
扭動機關,隨著灰塵傾瀉而落,石門緩緩打開。
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立即提步往門後走去。
暗道中又潮又濕,旁邊牆上所設置的油燈點早已不能使用,蕭辰從懷中掏出火摺子,牽住雲拂的手,試探著往前穿梭。
感覺花了好久的時間,才看到眼前的光亮。
望著前方一級級往上的樓梯,雲拂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蕭辰,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聽竹苑是你娘親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是嗎?」
蕭辰點點頭。
「既然她能夠挖出這樣一條密道,那就說明她早就不甘於永遠被困在侯府之中。你說,她會不會根本沒有死,而是從密道中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