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廳出來的時候,謝寧本還在外面等著周顯恩,手指不安地攥著衣袖。不知道常老太君留下他是要聊些什麼,可直覺告訴她,應當不是什麼好事。
隔著幾座假山,她遠遠地瞧著門窗緊閉的大廳。她本還在凝眉沉思,直到身後細微的腳步聲響起,一回頭,卻是四夫人站在了她身後,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這位四夫人的時候,便是十分清瘦,如今更是細腰堪折,雖嘴角噙笑,卻面色不佳,神思倦怠。
謝寧對這位四夫人倒是沒有什麼太多的印象,唯一的交集恐怕就是她的兒子周顯德了。她初到周家,周顯德便對她意圖不軌,最後被周顯恩給折磨瘋了。
思及此,她略低下頭,避開了四夫人的目光。雖她半點都不同情周顯德,到四夫人似乎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落到如此地步,也有些可憐。
見這位四夫人沒有做多餘的動作,謝寧只是禮貌地沖她打了聲招呼:「四嬸嬸安好。」
四夫人沒說話,只是撫了撫鬢角的碎發,仰起下巴,髮髻上翹起的點翠金釵隨著她的動作輕晃。
她盯著謝寧看了好半晌,面上的情緒晦暗不明。謝寧不知她要做什麼,一心也只想著周顯恩,見她如此,也便裝聾作啞了。
四面竹樹環合,假山重疊,四夫人見著謝寧的目光落在前廳那兒,低頭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撫了撫衣擺,這才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你在等我那個二侄子吧?」
聽到她有些尖銳的聲音,謝寧別過眼,瞧著坐在石凳上的四夫人,疏離地點了點頭。
四夫人一手搭在石凳上,一手捏著帕子,捂嘴輕笑,瞧著謝寧的眼神帶了幾分憐憫。
等她笑夠了,才隨意地扯著帕子,目光落在牡丹花紋上,狀似自言自語地道:「你是不是以為他對你很好?」
謝寧略低了目光,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四夫人,倒是不明白她怎麼突然這樣說。不過,這些她並不在意,多半又是來同她講一些周顯恩的壞話。
這些話,她都有些聽膩了。是以她沒有回應,只是裝作沒有聽到。
四夫人似乎也沒有指望她回答自己,繼續自顧地道:「都是女人家,我才來好心提醒你。周顯恩就是一匹餵不熟的狼,別以為你在他心裡能有多少分量。你只是他的一件玩物罷了,他終有一天會殺了你的。」
「勞煩四嬸嬸關心了,我夫君如何,我自然心中有數。」謝寧微蹙了蹙眉,這些話,她不愛聽。
周顯恩為人如何,還不需要別人來指手畫腳。
四夫人抬眼瞧著她,帶著濃濃的諷刺:「你不信?也對,他那個人一向裝模作樣。我們都被他騙過,他不過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說著說著,四夫人就又笑了起來,直笑得眼角都帶了淚珠子。
「你可知,玉容為何那般厭惡周顯恩,厭惡到連你也要針對?你可知周家為何只剩下五房的老爺?而孫輩除了他周顯恩,就只剩下我那被他折磨得發了瘋的顯德?」
「我們所有人都在等他斷氣的那一日,這就叫報應!」
謝寧眼瞼一跳,下意識收緊了手指。這確實是她一直奇怪的地方,周家似乎男丁極少,除了一個周顯德,她再也沒看見過其他人。而周家所有人都在針對周顯恩。
不過她還是打斷了四夫人的話:「四嬸嬸若是要同我說這些,便是不必了,我並沒有興趣知道。」
說罷,她便要轉身離去,可身後的四夫人還在恨恨地道:「都是周顯恩害的,是他殺了所有人。他殺父殺兄,還殺死了我的阿昭。阿昭那般崇拜他,可他死在周顯恩手裡的時候才十二歲啊,他竟然也下得去手?」
她說著就悶笑了起來,眼淚順著面頰淌下,聲音帶了幾分癲狂,「下一個就是你了,他早晚也會殺了你的,你就等著吧。」
謝寧加快了步子,不想再去聽她胡言亂語了。她應當是受了刺激,神智有些糊塗,這才說這些瘋話。
周顯恩殺父殺兄?這絕不可能。她只相信她親眼看到的,至於四夫人不過是想挑撥離間罷了。
她正往前走著,就突然碰到迎面而來的周顯恩。見他面色無虞,她才微微鬆了一口氣,笑了笑,就向他走過去了。
周顯恩眼中似有化不開的濃墨,卻在看到謝寧後,慢慢淡了下去。
他握住了謝寧的手,手指隨意地按了按:「剛剛吃好沒?」
謝寧沒想到他一來卻是跟自己說這個,不過她在坐席上確實只顧著生氣,都沒有吃太多。也就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周顯恩抖著肩膀笑了笑:「那就回去吧,吩咐下人重做一份。他們的菜,難吃死了。」
謝寧也彎唇笑了笑,推著他就回去了。她低頭瞧了瞧他扯自己衣擺上流蘇的樣子,忽地彎了彎眉眼。
將軍,明明是跟個小孩一樣的人,才不是什麼壞人。
……
入夜,周顯恩正臥在榻上,謝寧褪去外衫,剛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就被他攔腰抱住了。
謝寧都已經被他抱得習慣了,也就乖乖地將躺在他懷裡了。周顯恩將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眼中情緒晦暗不明:「明日我要入宮一趟,你跟我一起吧。」
謝寧也沒問他去做什麼,下意識地就說了一聲「好。」
見她答應得這麼幹脆,周顯恩略低下頭,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頰,挑眉笑了笑:「這麼聽話?」
謝寧被他捏著,眉尖微蹙,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那我不聽您的了。」
周顯恩像揉麵團一樣用手捏了捏她的臉,忽地低頭靠近了些:「敢不聽話?」
見他靠的這麼近,謝寧往後縮了縮身子。可臉還被他揉著,腰握在他手裡,避無可避,隨即就感覺唇上一陣細微的疼。
她輕輕地「唔」了一聲,瞧著欺身壓過來的周顯恩,眼中波光瀲灩,臉上又湧出紅雲。
周顯恩咬著她的唇瓣,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直到謝寧搖頭求饒,他開了她的唇,挑了挑眉:「還聽不聽話?」
謝寧趕忙捂住了嘴,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這個人果然喜歡欺負她,而且心思比松樹上的針都多。
周顯恩瞧著她這樣,下午被常老太君弄糟的心情都好了起來,他單手撐在下巴上,一手揉了揉謝寧的臉。
手感不錯,軟乎乎的,揉著還挺舒服。
謝寧已經選擇認命地無視他揉著自己臉都手了,反而帶了幾分期待地看著他:「那明日咱們什麼時候入宮?」
她哥哥過了殿試,現在在陛下面前做了承旨官。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過他現在每日都要去宮裡當值,她又嫁人了,平日裡壓根見不著幾面。若是入宮,說不定還能同她哥哥見一見,她也想看看她哥哥在宮裡當值有沒有累著。
聽到她話里的期待,周顯恩忽地眯了眯眼,像是猜到了什麼:「這麼想入宮,你是想去看你哥哥吧?」
見被他戳穿了小心思,謝寧抿了抿唇,裝傻地將目光別開:「哪有,明明是將軍你要我去的啊。」
周顯恩卻是不信,盯著她看了好半晌,忽地輕哼了一聲,神色懨懨地收回了手,別過眼沒看她了。
這小姑娘滿腦子都是她哥哥,還真是讓他有些不爽。換了其他人還好說,直接威逼恐嚇,讓他躲遠點。偏偏這人是他的大舅子,打不得,罵不得。
謝寧見他似乎有些不高興,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她想了想,也許是因為上次她哥哥要來帶她走,所以他還記著這事兒的。
思及此,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將軍,我哥哥人很好的,他還跟我誇你了。你跟他好好相處,好不好?」
周顯恩眯了眯眼,捏著她的臉:「那我和你哥哥,誰更好?」
「你們兩個自然是一樣好的。」謝寧說罷,還認真地點了點頭。
周顯恩卻是不放過她,反而湊近了些:「我說的是,你覺得誰更好,必須選一個。」
謝寧心下一跳,這個問題,讓她怎麼回答?好像說誰都不對,她哥哥很好,周顯恩也很好。她本來也沒有比較過他們,一下子讓她這樣說,倒是有些為難。
如果非要說一個,她估計要選哥哥最好,畢竟從小到大,都是她哥哥照顧著她的。不過瞧著周顯恩越來越危險的眼神,她咽了咽喉頭,忽地感覺若是她真選了哥哥,恐怕他要生氣了。想了想,她還是選擇含糊其辭了。
「夜深了,將軍,不如咱們先歇息吧。明日還要進宮的,起晚了就不好了。」她說罷就撩開被子鑽了進去,還用絲衾擋住了臉,就露出一雙眼睛瞧著他。
周顯恩一直盯著她,見她躲了起來,不滿地輕哼了一聲。竟然不第一時間選他,這小姑娘看來還缺點教訓。
他危險地眯了眯眼,就伸手揉住了她的臉,看心情去搓圓捏扁。
他盯著她,故作兇狠地道:「以後,只能選我,聽到了沒?」
謝寧被他揉著臉,面頰都泛紅了,又不敢亂動,只得點了點頭,急忙道:「選您,說什麼都選您。」
周顯恩兩隻手捏住她左右的軟肉,無視她求饒的眼神,又問道:「那你說,我和你哥哥,誰更好?」
謝寧瞧著他還捏在自己臉上的手,她要是不選他,他估計還得一直揉下去。她咽了咽喉頭,急忙道:「您最好了!」
她剛剛說完,周顯恩眼裡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嘴角微微翹起,這還差不多。
他鬆開了捏她臉上的手,長臂一撈,就將她圈在了懷裡:「好了,今日就饒了你,睡覺。」
謝寧偷偷揉了揉臉,不滿地瞧了他一眼,跟個小孩一樣,老是喜歡欺負人。她想歸想,還是乖乖地躺在他懷裡睡覺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將軍:我和你哥哥同時掉進水裡,你先救誰?
謝寧:你鯊了我吧……
還是下午加更~(七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