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沐浴

  湯池內霧氣繚繞,水聲嘩啦,感受到身後那道灼熱的視線。謝寧身子一僵,面色醺紅,她下意識地偏過頭,就見得周顯恩斜靠在玉砌上,溫泉水只沒過了他的腰線,卻將本就松松垮垮的裡衣沖得四處飄散。

  脖頸上凝了些水珠子,順著白皙的鎖骨往下,又滑過健碩的胸膛。裡衣敞開的弧度一直延伸到水面之下,波光粼粼,朦朧不清。面對突然出現的謝寧,他倒是神色自若,略歪了身子,挑眼瞧著她。

  謝寧匆匆瞧了一眼就急忙轉過身,將頭埋得更低了。恍惚間,只見自己正赤足踩在地上,再往上也只有一件堪堪蔽體的褻衣,她頓時睜大了眼,扯過旁邊的幔帳就擋在了自己身上。

  幔帳不過剛剛垂在她的小腿,裸露的玉足就不安地挪動著,似乎是想找個縫隙鑽進去。她始終低垂著頭,青絲傾瀉而下,遮住了乍泄的春光。

  「將……將軍,我走錯湯池了,我馬上出去,你能不能別看我……」她眼中波光瀲灩,櫻紅的唇瓣翕動,尾音都在發顫。

  周顯恩額前的碎發晃了晃,淌下水珠子,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又道:「我看都看完了。」

  謝寧抬起頭,面頰忽地滾燙起來,直燙得她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她微張了嘴,」你」了半天,卻也沒有下文了。

  周顯恩竟然當著她的臉說出這樣露骨的話,惹得她又羞又氣,盪開幔帳就要往回走了。

  周顯恩挑了挑眉,睨眼瞧著她:「既然來了,就過來幫我沐浴。」見她半晌沒說話,他又道,「不是來幫我沐浴的?那你大白天來我的私湯,是想來作甚?」

  他的身子往前傾斜了些,尾音上揚,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勾在謝寧耳朵里,卻讓她脊背一涼。她差點就要以為他知道了些什麼,可瞧著他神色懨懨地,似乎真的只是想找個人幫他沐浴。她復又看了看他藏在水下的腿,他身子也不方便,她若是這樣回絕了,也不大好。思及此,她輕輕「嗯」了一聲。

  她正要去拿回自己的衣物,指尖抬起時,身子一抖,衣裙上染了大朵大朵的血跡。

  她站在屏風後,躊躇了許久,腳趾不安地縮著。四周霧氣騰騰,盡數打濕在她的面頰上,周顯恩倒是沒有催她。她閉了閉眼,只取下了裡衣穿好,又將袖子湊近鼻下,似乎沒有血腥味。鞋面上也染了幾滴血,她只得將羅襪穿上,便低著頭從圓形湯池的邊緣繞過去。

  羅襪被霧氣洇濕,連帶著她的眼睛都霧蒙蒙地。周顯恩將一條手臂搭在身後的靠台上,瞧著她快將頭垂到地上的模樣,忽地勾唇無聲地笑了笑。

  謝寧在他身後站定,手指絞著衣袖,將目光偏轉到一旁。

  周顯恩往後仰了仰,濃密的眼睫上勾芡著水珠:「還不過來?」

  謝寧眼神微動,點了點頭,便緩緩屈身,坐到了他身後。她抬了抬眼帘,入目是周顯恩被水淋濕的長髮,鋪在白玉磚上。

  右側放著乾淨的衣物和帕子,她捏著帕子,慢慢地伸到了他的脖頸處,正要為他擦洗,卻只見得他往前傾了些,雙臂張開,就將那本就快滑落的裡衣褪去,露出的脊背,線條分明,仿佛鬼斧神工。

  白色的衣物浮在水面上,一旁的歪脖子梅樹落下幾片花瓣。謝寧的呼吸一促,急忙轉過頭,不敢再去瞧他。

  見她半天沒動靜,周顯恩頗有些不耐地開口:「磨蹭什麼?」

  謝寧低下頭,眉尖緊蹙,頗有些尷尬和無奈,她何曾見過赤身裸/體的男子?直羞得連目光都不知該放在何處。她把眼一閉,雙手的帕子就覆上了他的後背,一下一下地擦拭著。

  他的後背很硬,隔著帕子也能感覺到繃緊的肌肉。濕漉漉的長髮時不時撩過她的手背,有些痒痒的。

  「用力點。」周顯恩偏過頭,不冷不淡地開口。

  謝寧手指一僵,眉尖緊蹙,復又將力道加重了些。

  周顯恩低低地「嘶」了一聲,謝寧正要收回手,手腕就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了。她驚得睜大了眼,卻只見周顯恩皺眉瞧著她,鉗制在她腕上的力道不大不小,卻剛好讓她沒法掙脫。

  「個子這么小,勁兒挺大。」他不悅地抿了抿唇,皺眉瞧著她。

  謝寧晃眼看過去,果然見得他白皙的後背上留下來清晰的紅痕。她鬆了松肩頭,小聲地嘀咕:「可是,是將軍說要用勁兒的啊。」

  周顯恩挑了挑眉,眼底浮現一絲戲謔:「哦?原來還是我的錯了?」還未等謝寧回應,他手下用力,就將她拉進了湯池內。

  謝寧只覺得天旋地轉,下意識地低呼出聲,身子被他的手帶著往前傾倒。眼見著就要一頭栽進湯池裡,她慌亂地想抓住些什麼,最後卻是跌坐到了一個有力的臂彎內。

  湯池水花四濺,將謝寧身上的裡衣浸濕,大半的青絲皆垂進水中,像倒進了些許墨汁,隨著水流四散開來。周顯恩的手就環在她的腰肢上,這才沒讓她摔倒。

  謝寧撥開了有些凌亂的頭髮,慌忙地要往旁邊退去,可環住她的手臂如銅牆鐵壁一般,牢牢地將她禁錮在懷中。

  她抬起頭時,眉尖緊蹙,就直直地撞進了周顯恩滿是戲謔的眼裡。清澈的眼瞳里倒映著一個披頭散髮,有些狼狽的女子。

  她和他之間就隔了幾可忽略不計的距離,因著身量的差距,她的頭只到了他的胸膛,那一片裸/露的肌膚就是全然落進了她眼裡,帶著溫泉水的濕氣和男子身上若有若無的氣息。

  「將軍……」謝寧慌亂地移開目光,眼尾泛紅,調子因著氤氳的霧氣而顯得虛浮無力。連帶著她的身子都有些發軟了。

  「怎麼,剛剛不是還跟我犟嘴麼?嗯?」

  見謝寧低著頭,他將身子往她那兒傾斜了幾分,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因為距離太近了,呼出的熱氣就撲在她的額頭。

  謝寧耳垂已然紅透了,面上也熏得紅雲浮動。男子有力的手臂就貼在她的腰上,他發尾的水珠子滴在了她的鼻尖,那灼熱的目光還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她閉上了眼,放軟了姿態:「是謝寧錯了,我不該下手沒輕沒重的。」

  頭頂的周顯恩不冷不淡地「哦」了一聲,可鉗制著她的手臂不僅沒松,反而收緊了幾分,直接將她整個人都拉進了懷裡。

  她下意識地想抬手,卻被周顯恩壓制著,若不是他的力道掌握得極好,她的鼻尖就要撞到他的胸膛上了。

  她的裡衣本就被水浸濕,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若隱若現的曲線。周顯恩又赤/裸著身子,貼得近了,他身上的熱氣就鋪天蓋地將她裹住了。

  謝寧渾身發軟,她本就因著周顯德的事心裡一陣難受。這會兒相當於什麼都沒穿,還被周顯恩直勾勾地瞧著,幾乎快要急得哭出來了。

  周顯恩忽地低下頭,溫熱地手掌將她的右手裹住,抬起來便將她翻了個面,壓在了湯池邊緣的白玉台上。謝寧渾身僵硬著,背靠著冰冷的玉砌,只有他放在她腰間的手臂還一陣灼熱。

  她眼睫上不知是水霧還是淚珠子,一眨不眨地瞧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周顯恩。她的手還被他緊緊握著。他盯著她瞧了好半晌,就向她的臉緩緩低下了頭。

  謝寧的手腳都被他鉗制著,動彈不得,只能極力地往旁邊偏轉過頭。她不知他想做些什麼,可沒來由地心頭一陣害怕。

  周顯恩的鼻尖險些蹭過她的面頰,捲曲的眼睫顫了顫,最後卻是停在了她的耳畔,勾唇輕笑:「你今日殺人了?」

  謝寧身子一僵,眼帘極慢地抬起,連掙扎都忘了。她瞧著周顯恩戲謔的眼神,喉頭微動,只覺得打濕在脖頸上的水珠都變得像冰渣子一般。

  她只覺得周身熱氣散盡,良久,才勉強扯了扯嘴角:「將軍說笑了,謝寧不敢殺人。」

  周顯恩挑了挑眉,將她的右手抬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看來,人還沒死。」

  謝寧呼吸急促了一瞬,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周顯恩。微張著嘴,卻是半晌開不了口。

  他怎麼會知道她刺傷了周顯德?難道他一直都在,在周顯德要輕薄她時,他一直都在的麼?

  她的腦海里忽地浮現出周顯德的話:「我那二哥,便是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懶得瞧上一眼。」

  她忽地低垂了眼眸,眉尖染上一層哀色。涼意從心頭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將她拖進了冰窟一般。

  周顯恩本還睨眼瞧著她,忽見她慢慢垂下頭,不言不語。之前還會掙扎幾下,這會兒就全然脫了力一般。他有些不耐,伸手拍了拍她的面頰,挑眼問道:「那人對你做了什麼?是沒死透,還是活蹦亂跳的?」

  他正要再問幾句,卻見剛剛還低垂著眉眼的謝寧慢慢抬起了頭,有些訝異地瞧著他,卻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周顯恩斜了她一眼,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聲音也帶了幾分不耐:「我問你話呢?那人是誰?」

  謝寧瞧著他像是毫不知情的模樣,眼神微動,輕聲道:「沒人,將軍誤會了。」

  周顯恩明顯不信她的話,嗤笑了一聲:「你這一身的血腥味,還想騙誰?」

  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了,哪怕是一丁點的血腥味,他都能聞得出來。謝寧剛進來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

  她向來性子溫吞,能讓她動手的人,定然是做了些什麼該死的事。思及此,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謝寧低下頭,聲音卻帶著笑意:「我……我剛剛在廚房殺了一條魚,可能有些腥味,所以才想來洗一下的。」

  周顯德是周家人,她不過是一個替嫁進來的外人。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做了些什麼,周家人的心裡還是會偏向他的。

  她不知道周顯恩會不會幫她,他高興的時候會對她有個好臉色,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沖她冷言冷語的。她摸不准他的脾氣,也不想去麻煩他。

  就算他要為她出頭,最後也只是會讓他難做罷了。周家人背地裡本就對他頗有微詞,事情還沒到不可轉圜的那一步,她不想將他拖累進來。

  也許她今日刺傷了周顯德,就會讓他安分下來了。

  周顯恩沒說話,一直盯著她瞧,似乎是想在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

  謝寧抬起頭瞧著他,唇畔彎出一絲笑意。清澈的眼裡像浮著霧氣的湖泊,被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盯著,周顯恩身子一僵,眼睛微睜了些。

  謝寧還被他壓在身下,白色的裡衣就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她雖看著清瘦,可該長的地方卻半點不含糊,撐在衣服上像兩朵花苞。

  謝寧疑惑地眨了眨眼,她怎麼覺得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咯到了她的大腿,明明剛剛還沒有的。她正想伸手去摸一摸是什麼東西,卻只見周顯恩身子顫慄了一下,立馬就伸手把她推開了。

  他側過身子,長發垂在裸露的肩頭,冷聲道:「出去。」

  謝寧一愣,瞧著他冷冰冰的模樣,頗有些氣悶。本來也不是她要來了,是他硬將她留下,這會兒又莫名其妙沖她發火。

  她也知他喜怒無常的性子又犯了,見他別過臉沒有看她。她才小心翼翼地撐著白玉台站了起來,玉足撥動著水面,盪開的漣漪將飄落的花瓣推向遠處。

  她穿好了衣服就急忙出去了,雖還染著血,她又將從周顯恩那兒拿來的帕子擋在身上,便移步出去了。

  輕微的關門聲響起,湯池內恢復了一片寂靜。周顯恩靠坐在白玉台旁,長發遮住了後背的肌理,水珠子順著肩胛的線條滑落。他瞧著面色如常,良久才動了動身子,長發滑落,露出通紅的耳根。

  身邊似乎還有淡淡的山茶花香,一雙清亮的眼眸又浮現在他眼前。他身子一怔,只覺得有些熱。

  歪脖子梅樹上的花瓣還在時不時的掉落,浮在水面上,飄飄忽忽地打著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