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斂垂眼:「嗯。」
你的命可以給我。
可我不想要。
你倒是把解藥給我!非要我自己開口提嗎!!!
衛斂簡直想抓著人肩膀使勁搖晃咆哮。
姬越,你清醒一點。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麼。
「回去罷。」衛斂放開他,「醫官應該查看完了。」
姬越頷首。
兩人重又回到凝月樓,各國使臣也重新聚了回來,等著查驗結果。
重華公主的屍身已經被移到臥房被檢查,並未擺在前廳,屋子裡的氣氛卻還是那般沉凝。
兩名女醫官從屋內出來,面上俱是驚駭之色。
她們先是對姬越行了一禮,年長些的女官有些遲疑:「陛下可否屏退左右?」
呼延可牧又開始嚷嚷:「有何見不得人?」
姬越淡聲:「不妨直言。」
女醫官躊躇片刻,道:「重華公主身上確有青痕……」
呼延可牧頓時抓住把柄:「果然是你們南蠻子下的手!還想瞞天過海,真是——」
「但並非中毒所致。」女醫官又緊接著補充了下一句,「是乃……歡愛痕跡。」
眾人:「!!!」???????
這是什麼情況???
另一名女醫官也隨後道:「重華公主已非處子之身。」
燕國使臣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他悲憤地捶胸頓足:「我們公主是造了什麼孽,要遭受此等飛來橫禍!究竟是哪個色膽包天的登徒子,覬覦公主美色玷污了公主,事後還殺人滅口!」
他這麼一說,儼然是認定兇手是個好色之徒,見色起意,將人先奸後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投向此前叫得最歡的呼延可牧。
公主美貌絕倫,有心人不在少數,可大多都是有賊心沒賊膽,只敢在心裡想想,萬不敢付諸於行動。
在場只有兩人最有嫌疑。魯國王子耶律丹,陳國王子呼延可牧,兩人皆對重華公主表露出好感。
此前他們還為了爭奪麥爾娜在王宮裡大打出手,儘管最後麥爾娜表示「都是騙你們的,我可沒想過和你們玩」,也無法抹消他們二人貪圖美色的事實。
而在重華公主的事件上,耶律丹表現得要低調的多,除了在宴會上多看重華公主幾眼,並沒有多餘的動作。倒是呼延可牧心急火燎,對重華公主表現出極大的關注。
如今女醫官這話一出,呼延可牧瞬間成了最大嫌疑人。
該不會他才是從頭到尾賊喊捉賊的那個?
他跳得那麼厲害,也是因為心虛,想要轉移注意力?
呼延可牧神色一僵,惱羞成怒:「你們看我做什麼!又不是我乾的!這半個時辰我可是和你們待在一塊兒看那小子騎馬,哪有工夫來什麼凝月樓!」
女醫官無情指出:「重華公主毒發時間是半個時辰內,但行房恐怕在一個時辰前。」
言下之意,這並不能作為不是兇手的證明。
呼延可牧立即怒目而視:「你這是什麼意思?!」
女醫官平靜道:「下官只是實事求是。」
王太醫問:「公主身上除了那些青痕,還有其他青色麼?」
這是證明重華公主究竟是何時被人下毒的關鍵。
女醫官道:「無法準確判斷。但應當是沒有的。」
這就說明大概率還是毒從口入。
「她今日吃過什麼東西?一個時辰前誰來過凝月樓?」衛斂問。
女醫官答:「這就要問伺候重華公主的侍女了。」
姬越問:「侍女呢?」
李福全小聲答:「剛被您殺了。」
姬越:「……」
衝動是魔鬼。
但他並不後悔。
那般詆毀詛咒衛斂,本就該死。
且看那燕國侍女信口雌黃的模樣,就是活著也不知道多少內情。
衛斂吩咐:「傳御膳房總管,還有今日給凝月樓準備膳食的御廚。」
宮裡吃食都是由御膳房準備,想知道重華公主吃了什麼,就從御膳房先開始排查。
很快,御膳房總管與掌廚被傳來,還有幾個負責今日凝月樓膳食的廚子。
王壽赫然在列。
御膳房總管戰戰兢兢地匯報今日送去凝月樓的膳食。重華公主自病後食欲不振,這兩日吃食不多,排查起來也很容易。
通稟下來,並無可疑之處。
王壽卻突然說了句:「奴有一事未稟。今日午時,呼延王子來過御膳房,給了我等重金,讓我們向凝月樓送去一杯馬奶酒,還囑咐我們不要告訴公主。」
這事往嚴重了說是收受賄賂,置重華公主於死地,所以總管不敢說出來。
可王壽卻明白,這事不說也遲早得查出來。公主嫌馬奶酒腥膻,只飲了一口就放下,那些殘羹冷炙至今還在御膳房裡放著沒處理。
若是知情不報,更是死罪。
何況這事若不查個水落石出,衛公子就得背了這口鍋。王壽將衛斂視為恩人,斷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王壽此言一出,眾人看呼延可牧的視線更詭異了。
麥爾娜嘲諷地鼓掌:「好一出賊喊捉賊的大戲啊。裝的還挺像,我都差點信了。鬧了半天,原來是你動的手啊?」
呼延可牧臉色鐵青:「是我送的又怎樣?!」
麥爾娜:「你這是承認了?」
「我是送了酒,但我沒有下毒!」呼延可牧語氣更暴躁,「我是對公主有好感,送她一杯酒又如何?我之前還送了你呢!」
只是他送的酒直接被麥爾娜當眾潑出來了。
阿斯蘭一聽這句,臉就黑了。
「你為什麼不直接送她,還要繞御膳房這麼大個圈子,還重金吩咐人不許說出來?」麥爾娜冷笑,「我看你分明是心虛!」
「我怎麼沒有直接送她!只是她都不收,我才想了這麼個法子!」
重華公主滿眼只有秦王,哪裡看得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呼延可牧,對他送的東西全部退回。表面是矜持,實則是嫌棄。
呼延可牧在追求美人上毫不含糊,就算明知是送給秦王的人也想搶,使勁手段討重華公主歡心,卻始終沒得個好臉。
麥爾娜:「所以你就因愛生恨,將人先奸後殺?」
呼延可牧:「你!」
衛斂問:「馬奶酒可還有殘留?」
王壽道:「有。」
「呈上來,讓太醫去驗。」
待馬奶酒呈上,王太醫與徐太醫驗過,紛紛表示酒里有問題。
麥爾娜急於證明梁國清白,也去驗了一驗,驗後表明酒里確實被下了遲閻。
這下事情似乎已經明了。
呼延可牧對重華公主生有覬覦之心,求之不得,意圖毀掉,或者更陰謀論些,藉此挑起幾國爭端,一箭雙鵰。
他重金收買御廚,將毒酒送給重華公主,又偷偷潛入凝月樓將人姦污。重華公主只飲了一口酒,毒性沒有立馬發作,可也難逃一死。
死前還要遭受這樣的侮辱。
說不定若重華公主一飲而盡,立刻暴亡的話,呼延可牧還打算奸屍呢。
他有什麼做不出來。
「這下你還有什麼解釋?」麥爾娜問。
呼延可牧怒聲:「這是誣衊!」
「人證物證俱在,還說誣衊!你先是誣衊衛公子,再是誣衊我大梁,你才是血口噴人!」麥爾娜道,「秦王陛下,請一定要將其嚴懲!」
姬越平靜道:「押入大牢。」
呼延可牧驚聲高喊:「我沒有!秦王陛下!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陳國使臣也是陡然一驚,正想開口,姬越又道:「陳國使臣一併囚禁,聽候發落。」
兩道命令直接宣告陳國團滅。
姬越對那些喊冤聲充耳不聞,任由侍衛將他們都拉出去,而後道:「備一副棺木。重華公主屍身暫留凝月樓,待使臣啟程後帶回燕國好生安葬。」
事已至此,這似乎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扣押陳國使臣,就算是給了燕國一個交代,其餘使臣走的走,散的散,這場鬧劇似乎就此結束-
出了凝月樓,姬越吩咐宮人不許跟著,和衛斂走著走著,一直走到偏僻無人的地方。
衛斂方道:「不一定是他。」
「錯。」姬越側首,「是一定不是他。」
馬奶酒事件一出,他們非但沒有確定呼延可牧是兇手,反而排除了一個。
無他,經過這段日子呼延可牧的表現,他們基本確定呼延可牧不太像是個有腦子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演技為零。
認定呼延可牧為兇手的時候,他臉上的震驚與憤怒可不是作為。
明明白白是被冤枉的人才有的。
衛斂勾唇:「那你還將人押入大牢?不分青紅皂白,可不是個好君王。」
「他幾次三番刁難你,讓他去吃幾天牢飯怎麼了?」姬越道,「孤想治他很久了。」
可算找到這麼個理由,真是謝謝幕後之人煞費苦心了。
衛斂停下腳步:「你將陳國使臣全部收押,已算是撕破臉,不怕開戰?」
姬越笑:「若是開戰,難道不是他們怕孤麼?」
秦王可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啊。
「真兇挑起事端,無非是要讓秦國在還未緩過氣時再次元氣大傷。」姬越疏冷中透著不可一世的張狂,「他既想生是非,孤遂了他願又如何。他就算不唯恐天下不亂,這天下,孤也終是要取的。」
衛斂順口接了句:「取來作甚?」
姬越也順口答:「取來送你啊。」
衛斂瞥他一眼,突然道:「話本里都是騙人的。」
我不要江山,我只要你把解藥給我。
你至今都在提防我,我又怎敢完全信你。
姬越一愣:「……啊?」
衛斂抿唇,突然就很生氣,轉身拂袖就走了。
姬越:「???」
他站在原地茫然了一會兒,從懷裡翻出一個青花紋小瓷瓶。
白玉瓷瓶裝的是半月一回的暫時性解藥,青花瓷瓶里裝的是根除的解藥。
他是想把解藥給他的啊……
在衛斂抱著他說「我不要你命」的時候,姬越就真的打算把完整的生命交付給他了。
……可衛斂怎麼就走了?
算了,晚上再給也是一樣的。
這麼想著,姬越又無奈搖著頭,把藥瓶放回了懷裡。